“你在干么?”一道尖銳的嗓音突然響起。
墨庭風(fēng)回頭,皺眉望向那個一臉驚駭?shù)呐。“刷油漆啊,你沒看見嗎?”她有眼睛,當然看得見。
楚明歡翻翻白眼!澳憔瓦@樣刷油漆?”
“不然要怎樣刷?”
她指指陽臺地面。
他低頭瞧了瞧,看不出端倪。
“沒看見地上一點一點的都是你滴下來的油漆?”她諷刺地提醒。
對耶!他瞪著那些刺目的斑點,愣住。
“你不知道刷油漆的時候要在地上鋪些舊報紙之類的嗎?不然油漆沾到這些地磚,你打算怎么擦掉?!”
怎么擦?
“應(yīng)該用水就能擦掉了吧?”他滿懷希冀地問。
她給了他一個“你想得美”的眼神。
“頂多我把這些地磚全換成新的就是了!”無端端又被這女人瞧不起,他更悶了,賭氣地宣示。
“你出錢?!”
“對,我出錢!狈凑矣械氖清X。
楚明歡沉下臉,討厭他這種有錢就傲慢的態(tài)度。“很抱歉,我們需要你提供的是‘勞動服務(wù)’,而不是金錢。”她冷笑。“如果每個罪犯都能易科罰金,那還要法律做什么?”
“罪犯”兩個字猶如一把刀,尖銳地劃在墨庭風(fēng)的臉皮上,他懊惱地瞪著楚明歡,良久,以同樣嘲諷的口吻開口。
“我還以為我們國家會有這種社會勞動服務(wù)的規(guī)定,是要給一個不小心犯錯的人改過自新的機會。”
她愣了愣。“是這樣沒錯。”
“那為什么楚小姐要對我這么尖酸刻薄呢?你們社工不該都是那種循循善誘的大好人嗎?”
“……”
她錯了嗎?
數(shù)日后,楚明歡仍不時自我檢討。
那天,兩人鬧得不大愉快,之后她去五金行買了松香水,要幫他把沾在地磚上的油漆擦掉,他冷冷地拒絕她的好意,表示那既然是他的工作,他自己會搞定。
整個下午,他連午飯都不吃,刷完了鐵窗跟欄桿,又半跪在地上用松香水仔細地抹去那些油漆斑點,一面面地磚被他擦得發(fā)亮。
她沒想到一個堂堂大少爺竟能如此放下身段。
到了傍晚,他總算將殘局收拾完畢,孩子們也放學(xué)回來了,一個個好奇地往后陽臺探頭探腦,見他衣服跟臉上都沾了油漆,形容狼狽,偷偷指著他嘻笑。
她以為他會發(fā)脾氣,可他默默地忍了,只是板著一張臉不說話。
離去前,她要孩子們跟叔叔說再見。
“叫‘哥哥’就好。”他認真地糾正,偏要裝淡定不在乎的表情。
她看了想笑,可他一眼瞪過來,她急忙忍住笑意。
就這樣,兩人不歡而散,隔天他又來辦公室報到,她告訴他不必天天來,可以配合他本身的工作安排服務(wù)時間,于是兩人約好了每周一、三、五,他各抽出三個小時過來。
她有時要他幫忙搬家,有時要他去新租的空屋刷油漆,有時要他修水電、換燈泡,甚至有一回,她指示他去通社區(qū)外圍堵住的排水溝,他也摸摸鼻子答應(yīng)了。雖然她看得出來他的表情很不爽,認為她是有意找碴。
她有意找碴嗎?
楚明歡坐在辦公桌前,一口一口地喝著咖啡,認真地回憶近日與他相處的點點滴滴。
好吧,兩人只要見面,就是斗嘴斗不停,似乎的確很不對盤。
但她可不認為自己是故意找麻煩,她交代他的“任務(wù)”都很正常啊!不能因為他大少爺做不習(xí)慣,就懷疑她公報私仇吧?
她楚明歡做人做事向來公正,就算偶爾對他說話的口氣尖酸點、諷刺點,那也是因為他大少爺驕氣凌人,她想挫挫他的威風(fēng)而已。
她沒錯……吧?
“明歡明歡!”一只五指涂著彩色蔻丹的玉手在她眼前搖了搖。
她心神一凜。“Vicky,是你啊!有事嗎?”
“沒事不能找你聊天嗎?”Vicky端著杯花茶,拉了張椅子,很優(yōu)雅地在她身邊坐下。“你怎么了?今天老看你在發(fā)呆!
“沒事,只是剛打完一份報告,休息一下而已。”
“誰的報告?”Vicky探頭望了望她身前的電腦螢?zāi)弧!澳ワL(fēng)的?”
“嗯!
Vicky眼睛一亮,湊過身來,八卦似地壓低嗓音!罢f真的,他最近表現(xiàn)怎樣?一定很糟糕吧!”
“不會啊,我覺得他還算認真!
“他會認真?”Vicky大笑三聲,肆意譏諷。
女人真可怕,只不過因為一次告白被拒,從此便像種上了深仇大恨。
楚明歡端詳Vicky不以為然的表情,內(nèi)心又開始自我檢討,她該不會也跟Vicky一樣犯了對他有刻板印象的錯誤?
“這么說你在報告里是寫他的好話嘍?”Vicky追問。
“嗯。”
“怎么可以!”Vicky超不滿!澳阃嗽谝沟昴谴嗡窃趺磳δ愕膯幔克麙冻帜阋!還差點掐死你!”
“沒那么嚴重啦,只是有點透不過氣來而已!
“你還幫他說話?”Vicky頓住,忽地狐疑!懊鳉g,你該不會也被他迷住了吧?”
楚明歡一怔,好笑地否認。“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Vicky郁悶地嘟嘴!八侨司褪情L得帥啊!連我現(xiàn)在看到他,心跳還是會忍不住傍他小鹿亂撞,真是氣死人了!”
“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看人帥就發(fā)花癡喔?”楚明歡笑著調(diào)侃。
“是,你厲害,你不發(fā)花癡,就別告訴我你看到帥哥都不會心動!
會心動嗎?楚明歡想起在夜店洗手間時,墨庭風(fēng)那脆弱又迷離的模樣……她咽了咽口水,不承認自己心跳是有些加速了。
“我看男人是看品格,才不是看外貌!彼龔娬{(diào)。
“是,你最理智了,難怪活到二十九歲了都還沒跟男人上過床!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楚明歡瞪著Vicky,努力端住正經(jīng)的表情!拔沂翘幣衷鯓樱恐辽傥矣心信笥!
“是啊,自從三年前辭掉工作去美國念書后,一年只有過年才回來一次,回來還待不了幾天!盫icky很不屑!斑@也能叫男朋友?”
“我們經(jīng)常通信,也會打視訊電話!
“是喔?那你們上次聯(lián)絡(luò)是什么時候?”
“是……”楚明歡一窒,良久,才不情愿地咕噥。“一個多月前。”
“一個多月才聯(lián)絡(luò)一次?呿,最好男女朋友是這樣交往的啦!”
“他現(xiàn)在在寫博士論文,沒時間!
“要是真的愛你,不管多忙都有時間打一通電話,問候你一聲!
楚明歡蹙眉,繼續(xù)辯解!八f過,等他拿到博士學(xué)位回來,就會向我求婚!
“所以你就這樣傻傻等下去?”
楚明歡咬唇不語。
見她悶悶不樂,Vicky也不忍再酸她了,搖搖頭,安慰似地伸手拍拍她的肩,翩然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楚明歡呆呆地瞪著電腦,思緒起伏,疑惑話題怎么會從墨庭風(fēng)的報告歪到她還是處女,再歪到她跟男朋友很久沒聯(lián)絡(luò)?
都怪那個可惡的男人!
楚明歡又在心里默默記上墨庭風(fēng)一筆,雖然她自己也明白這帳記得很沒道理。下班后,她回到獨居的小套房,沐浴餅后,為自己煮了碗面,打了一顆蛋,加了幾片肉,撒上蔥花,從冰箱里取出一罐啤酒,就是她的晚餐。
單身女子的生活很平淡也有點小寂寞,可她習(xí)慣了,吃過面后,她坐在沙發(fā)上發(fā)了好一陣子呆,猶豫地看看電話,終于拾起話筒,撥給那個遠在美國的他。
鈴聲單調(diào)地從她耳畔響至空蕩蕩的心頭,她默默數(shù)了十二聲,掛斷。
他沒接。
她嘆氣,美國現(xiàn)在的時間是白天,也許他在圖書館里寫論文不方便接吧,又或者是在跟教授meeting。
她很清楚,如果Vicky知道她為男友不接電話找了這樣的借口,一定又會笑她傻,身邊的好友其實都覺得她遠在美國的男人給她的承諾不大可靠,但她寧愿相信。
她給自己一個期限,就等到她滿三十歲那天,到那天如果男友還是不給她一個交代,她就親自飛去美國質(zhì)問他究竟打算怎么辦。
在這之前,就等吧!反正三年都等了,不差再多等一年。
而且,再等一年,再給自己一年的時間做好心理準備,去面對那遲早有一天必須面對的親密接觸,也不是壞事……
思及此,楚明歡忽地黯然,半晌,她自嘲地勾勾唇,深深地呼吸,強逼自己打起精神。
她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正準備看檔韓劇時,手機鈴聲驀地清脆響起,是負責(zé)照顧孩子們的惠姐打來的。
“明歡!不好了!小雅不見了!”
“什么?!”
“少爺,有狀況!
墨庭風(fēng)正在健身房舉著啞鈴練肌肉,就接到阿丁打來的電話。
“什么事?”
“我剛在楚小姐住的公寓樓下監(jiān)視,她穿著運動服就匆匆跑出來了!”
楚小姐?楚明歡?墨庭風(fēng)皺眉,厲聲叱喝。“誰叫你去監(jiān)視她的?”
“是……郁哥吩咐的!卑⒍∵@才想起監(jiān)視楚小姐這件事是他們自作主張,大少爺并不曉得!坝舾缯f這個女人……不簡單,要知己知彼,才能……呃,百戰(zhàn)百勝。”
現(xiàn)在是要上戰(zhàn)場打仗嗎?還知己知彼咧!
墨庭風(fēng)沒好氣。“她跑出來又怎樣?沒人規(guī)定回家后不能再出門!
“對,可是她往‘愛恩園’給孩子們住的宿舍去了!
“所以呢?”
“我跟蹤她到宿舍,好像是一個叫小雅的孩子不見了!”
小雅!
墨庭風(fēng)想起那個滿手瘀痕、怯生生的小女生,胸口一擰!爸懒,我馬上過去!”
情況緊急,他也沒來得及沖涼,換回西裝便匆匆跳上他二十五歲生日那年買的名牌跑車。
今天負責(zé)護衛(wèi)他的是天成和小黃,兩人莫名其妙地跟上車。
“少爺,發(fā)生什么事了?”
“‘愛恩園’有個孩子失蹤了!”
“嗄?”兩人面面相觀。“少爺,這關(guān)你什么事?”
墨庭風(fēng)一怔。對啊,這關(guān)他什么事呢?他只是去“愛恩園”做社會勞動服務(wù)的,又不是那里的員工,也不是孩子們的保母。
只是想到那個軟軟地喊他墨叔叔的小女孩,他就定不下心來。
“羅嗦什么!”他粗聲嗆!拔揖拖肴タ纯矗
一路飆車到現(xiàn)場,他一眼就看見楚明歡在附近的街道上焦急地尋人,他開門下車,見她恍恍惚惚地走上馬路,差點被車撞,剛健的手臂一展,迅速將她攬進懷里,兩人打了個圈,堪堪躲開危險。
“你這笨女人!不曉得過馬路要看車嗎?”
她在他懷里仰起臉,淚光晶瑩閃爍。
他震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