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這是怎么回事？他喜歡她？要追求她？
楚明歡只覺得整個喉嚨都噎住了，心韻亂不成調(diào)，好似還嫌她不夠慌，墨庭風(fēng)忽地低下頭來，在她耳畔吹著灼熱的呼息——
“歡歡，跟我走吧！”
語落，他耐心地等著她回應(yīng)，直到她吶吶地點了個頭，他才展顏一笑，宛如烏云破日，瞬間光華璀璨，點亮她雙眸。
直到墨庭風(fēng)牽著她的手離開餐廳后許久，楚明歡仍有些心神不定。
兩人來到附近的河濱公園，在河岸邊坐下，波光粼粼，月色朦朧影朦朧，好一片浪漫氛圍。
楚明歡卻覺得很不真實，她凝睇著身旁男人線條分明的側(cè)面，他繃著臉，眉宇糾結(jié)，也不知郁郁地在想些什么。
愈看愈覺得自己像是在作夢……
“你剛剛那是在演偶像劇嗎？”她突如其來地開口。
墨庭風(fēng)聞言一震，愕然望向她�！澳阏f什么？”
她嘟了嘟嘴，有些不滿他質(zhì)問的口吻。“我說，剛才在餐廳上演的情節(jié)，你不覺得很像電視上演的那種俗爛偶像劇嗎？”
他瞪她。
“干么不說話？”
繼續(xù)用力地瞪她。
“我、我說錯了嗎？”明明被他盯得心韻紛亂，她卻硬是撐出一臉倔強(qiáng)。
“楚、明、歡！”
“怎樣？”
墨庭風(fēng)瞪著眼前一臉無辜的女人，簡直想仰天長嘯，正如她所說的，生平第一次為一個女人演出那種俗爛情節(jié)，沒想到她的反應(yīng)完全不像電視劇里那些女主角那樣感動涕零。
枉費他這一路將她從餐廳帶出來，心臟瘋狂跳得好像不再屬于自己，耳根明顯地發(fā)燒，她倒好，平平靜靜，還潑下這一盆冷水！
“早知道……”他咬牙切齒。
“早知道怎樣？”她竟膽敢追問。
他想殺人！
見他雙眸焚火，一副恨不得掐死她的模樣，她忽地笑了，笑聲清脆如鈴，在晚風(fēng)中輕輕地?fù)u蕩。
他的心也跟著蕩了，若不是死命咬著牙克制自己，他真想將那笑得開懷的櫻唇咬進(jìn)嘴里。
“不管怎樣，謝謝你�！彼崛岬氐�。“你那樣英雄式的出場，真的在那兩人面前給足了我面子，我很感動�！�
“誰要你感動！”他恨恨地怒斥。
她笑顏甜美。
他更惱了�！澳氵�笑！我就沒見過哪個女人被甩了還能笑得這么沒心沒肺！你一點都不難過嗎？剛剛那家伙當(dāng)著別的女人的面羞辱你，你不生氣嗎？”
看著他這樣為自己抱不平，她的心更軟了，胸口融得一塌糊涂。
“你為什么不哭？”他質(zhì)問。
“為什么要哭？”她輕輕地反問。
“不要再裝了！”大手擒握她纖細(xì)的肩頭�！吧鷼饩蜕鷼�，難過就難過，該叫就叫，該哭就哭，不要裝得一副你好像不在乎的樣子！你不是說我們是朋友嗎？在朋友面前你也要演戲？”
“墨庭風(fēng)……”
“你哭吧！我不會笑你……嘖，你還笑？算我求你好不好？你就痛痛快快地哭一場！”
“墨庭風(fēng)�！彼偷偷�、傻傻地喚著他的名，看著男人為了她一臉焦灼與激動，她驀地感覺喉嚨發(fā)酸。
方才在交往多年的前男友面前，她沒哭，甚至那兩人諷刺她性冷感，她也能忍住，可為什么現(xiàn)在對著他，聽他罵她、惱她、斥責(zé)她，她反而覺得想哭了？那從內(nèi)心深處涌起的委屈如浪，一波一波打在胸海，教她眼眶禁不住凝淚。
可她不能哭，她早就告訴自己這輩子要堅強(qiáng)地面對一切，不論有任何的心酸與困難，都不隨便掉眼淚。
早就決定好的……
她深深呼吸，逼回即將叛逃的淚珠�！捌鋵嵨也辉趺磦牡摹�
呢喃細(xì)語飄飄地拂過他耳畔，他既心疼又氣惱�！罢f謊！”
“是真的�！彼⑿[隱浮漾著水光的明眸揪著他的心�！拔冶緛硪惨詾槲視䝼牡�，可或許是我這幾年等他太久，等得心都有點麻木了，所以他跟我說要分手的時候，我居然不覺得痛。”
他怔怔地望著她，語音低啞�！罢娴牟煌矗俊�
“真的�！彼p聲強(qiáng)調(diào)，頓了頓，羽睫低斂�！澳ワL(fēng)，有一點你說對了，我覺得自己就是個沒心沒肺的女人�！�
“為什么這樣說？”他咬牙。
她輕輕掙開了他擱在肩頭的手，轉(zhuǎn)身望向月光下銀光閃爍的河面，靜靜地看了好片刻，方才悠悠揚嗓�！叭绻腋嬖V你，這幾年他在美國、我在臺灣，我其實覺得這樣遠(yuǎn)距離的戀愛也不錯，你會不會覺得很奇怪？”
他蹙眉凝視她，她的臉有些蒼白，唇畔的笑意淡了，噙著一絲自嘲。
“為什么？”他啞聲問。
她斂眸不語。
他主動猜測�！澳悴粣鬯�？”
她搖頭�！安皇堑�，我曾經(jīng)愛過他，四年前我跟他剛認(rèn)識的時候，我們也曾愛得十分甜蜜，所以他決定出國念書時，我是有些舍不得的�！�
舍不得？他磨磨牙，甩開心頭那番不是滋味的感覺�！澳悄阍趺从终f遠(yuǎn)距離戀愛不錯？”
她呆了呆，似是掙扎著該怎么回答，良久，澀澀地抿了抿唇�！耙驗楦舻眠h(yuǎn)了，他就不會老想著要跟我做那件事�！�
“哪件事？”他不解。
她沒回答，只是唇角勾著若有似無的笑弧。
他皺眉，好一會兒，靈光乍現(xiàn)�！澳闶侵浮洗�？”
她依然靜默。
可他知道，這便是默認(rèn)了，想起方才那個可惡的男人對她刻薄的譏諷，胸口頓時怒火翻揚。
“那像伙是變態(tài)嗎？該不會每次見面他就想做那種事？”
她震了震，好一會兒，揚起雪白的容顏，靜定地凝睇他�！八蛔儜B(tài)，他是正常的男人，是我不正常�！�
他一驚�！笆裁匆馑�？”
“是我……不想讓男人碰，除了他，我在大學(xué)時也交過男朋友，可每次他們想親我、摸我，跟我做那種事，我就感覺……害怕�！彼降卦V說著自己的隱疾，這樣的心事她從來沒跟任何人說過，可為什么跟他說了呢？
或許是因為在他面前，她會變得格外脆弱吧！在他面前，她差點落淚，而她居然一點也不感到恥辱。
自己一定是已經(jīng)把他當(dāng)成了很特別很特別的朋友，所以才會對只認(rèn)識幾個月的他吐露藏得最深的秘密……
“你為什么會怕？”正如她所料的，他開始追問了。
她的心評評跳，很想不顧一切地就這么跟他坦承，可當(dāng)回憶的潮水在腦海里急遽地起伏，一團(tuán)黑霧當(dāng)頭罩下，她忽地感到全身冷顫，腦袋一陣陣地發(fā)暈。
她說不出來，事到臨頭，她還是說不出口。
他之前罵的對，她是膽小表……
“有時候，我覺得自己是個冷情的女人�！背良虐肷危K究選擇顧左右而言他，清冷的字字句句，猶如利刃一刀一刀剜在心頭�！昂孟褚惠呑右粋�人也能過得很好，我不需要那么敞開心房地去愛一個人，也不需要有人那樣愛我�！�
“沒有人不需要被愛！”他一句話便干脆利落地推翻了她的借口。“楚明歡，你別逃避，回答我的問題！”
他怎么看得出她在逃避？！
她垂下視線。“沒什么好說的，可能我……天生冷感吧�！�
“我不信！”
“你不信我也沒辦法�！�
墨庭風(fēng)見她聳聳肩，雙手一攤，竟然又吃吃地笑了起來，心口已經(jīng)說不上是郁悶了，而是有某種沉沉的疼痛。
這女人，從他認(rèn)識她以來，不是笑著就是對他兇著，要不就是跟他斗嘴、耍賴皮，除了那天晚上找不到小雅那次，他從沒見過她軟弱的時候。
就連跟男友分手，訴說著自己害怕與男人親密接觸的秘密，她都能那么倔強(qiáng)地展露笑顏。
是堅強(qiáng)勇敢嗎？
不，這不叫堅強(qiáng)，只是偽裝，他不信她的心一點都不痛，不信她是個天性冷情的女子。
如果她為人冷情，怎么會對那些受創(chuàng)的孩子們那般慈愛親切？如果她沒血沒淚，怎么能夠理解每個孩子內(nèi)心的痛苦，溫柔地?fù)嵛克麄儯?br />
想著，他伸手再次握住她的肩�！安粶�(zhǔn)笑�！�
“什么？”楚明歡一怔。
“不準(zhǔn)你老是這樣強(qiáng)迫自己笑�！彼ǘǖ刈⒁曀蛔忠痪淙缒汗某跨�，在她心頭敲響。
她不覺震顫�！罢l說我……強(qiáng)迫自己了？”
他沒回答她的問題，只是雙手微微用力，更加握緊她纖細(xì)的肩頭，目光深邃悠遠(yuǎn)�！俺鳉g，你聽著，你不冷感，也不無情，是你那兩個前男友都對你不夠好，他們不懂你心上受的傷，沒有用心去撫平那傷口。”
她震住。他說什么？
“沒聽懂嗎？”他笑笑。“那我再說一次，你是我見過最溫暖也最有情的女人，你……”
“夠了！”她驀地打斷他。
他微笑更深，竟似那春陽般溫暖和煦。
她心跳一停，下意識地閃躲他的眼神。“我、我知道我們是朋友，可你也不用為了安慰我而說這些好聽話……”
“我是在安慰你，可這些都是實話�！�
“別說了……”
“我要說，楚明歡，你是個好女人，沒什么不正常的，以后不準(zhǔn)你那樣眨低自己。”
“你、你不懂……”
“我懂�！�
“才怪！你不懂！”她陡然爆發(fā)了，忿忿地?fù)P起泛紅的臉，盈淚的雙眸焚著熊熊火光，顯出幾分異樣的美麗。“你知道我為什么討厭男人碰我嗎？你知道為什么我對小雅的遭遇特別感同身受嗎？因為我跟她一樣！我媽媽也是在跟我爸離婚后，帶著我跟別的男人同居，為了養(yǎng)那個小白臉還被騙下海當(dāng)酒家女，我也一樣被家暴過，被打得遍體鱗傷……”
墨庭風(fēng)駭然不語，他能感覺到被自己握著肩的這個女人渾身發(fā)顫，猶如在風(fēng)雨中飄零的落葉，他終于逼她卸下了冷靜的面具，可看著這樣激動失神的她，他不禁感到些許后悔。
“雖然如此，媽媽就是媽媽，我還是很愛很愛她的，舅舅和舅媽說要帶我走，我就是不要，直到有一天……”
他心神一凜，直覺自己將要聽到一段陰暗不堪的往事，可他極力保持冷靜，連呼吸都放輕了，深怕驚擾她。
成串的珠淚碎落，他只覺得那一顆顆淚水像是流星，重重?fù)魤嬙谒目凇?br />
“我回到家，看見媽媽脫光衣服被綁在床上，我以為她睡著了，急著喊她醒來，可她，再也沒醒過來了……”
“別再說了！”他猛然喝止她，不忍再聽。
“為什么？”她對他冷冷地、恍惚地笑�！澳悴皇且艺f嗎？不是就想逼我說嗎？你想知道，我就說給你聽……”
“不要這樣！”他再也承受不住她明明憂傷偏要裝作無心的笑顏，驀地展臂將她擁進(jìn)懷里�！懊鳉g，對不起，是我不好，你不要再說了，不需要強(qiáng)迫自己去回憶那種事�！�
“你好奇怪�！彼χ泻瑴I�！耙幌抡f我強(qiáng)迫自己笑，一下又說我強(qiáng)迫自己回憶……好像、好像我這個人活著，有多么委屈似的�！�
“對不起�！彼麤]有辯解，只是一再地道歉，嗓音闇沉而沙啞�！皩Σ黄�，明歡，是我不好，你原諒我�！彪p臂收攏，他將她抱得更緊。
兩人都沒察覺此刻他們的姿態(tài)有多親密，他心中滿是對她的心疼與憐惜，而她則被困在遙遠(yuǎn)的童年，那段她原本立誓再也不要回想起的過往。
“她是被凌虐致死的……”她木然地呢喃。“后來我被舅舅帶走，可一直忘不了那個畫面，作夢都會夢到……”
“別說了，明歡，不說了！”這一刻，墨庭風(fēng)幾乎想殺了自己。明知她心上有傷，他就不該那么自以為是地強(qiáng)逼她，如今該如何是好？他笨拙地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她，只能顛來倒去地重復(fù)那幾句話。
“明歡，是我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我真的很對不起……”
聲聲酸楚的低語在她耳邊撫慰，她聽得出他有多么無措、多么慌張。
她不想哭的，真的不想哭，可依偎在這個男人懷里，聽著他反反復(fù)覆地道歉，她竟覺得心傷。
已經(jīng)好多年，她不曾痛痛快快地哭過一場了，可今夜，她能不能縱容自己？就一次也好……
“墨庭風(fēng)，你這個壞蛋，誰要你這樣逼我？我不原諒你，才不要原諒你……”她握起粉拳一下下地捶他，細(xì)細(xì)的嗚咽自他胸前逸出。
她終于哭出來了！
能夠這樣在一個溫暖的擁抱里肆意哭泣，是她以前從來不敢奢求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