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熬了一個禮拜,禁足令終于解除了,關頌竺快樂得像只放出籠的小鳥,立即找了一大票朋友殺到KTV,痛快地歡唱一整晚。
那天昏倒大概真的是場意外,因為隔天關頌竺便完全復原,又開始蹦蹦跳跳,半點不適的癥狀都看不出來。
「來,大家盡量吃,盡量喝!」
關頌竺包下整個頂級VIP包廂,海派地點了滿桌好酒好菜大饗群友,自己則抓著麥克風,在精致小巧的舞臺上又叫又跳,一首接一首,盡情嘶吼出她一個禮拜以來的郁悶。
不過雖然她唱得痛快,但卻一點都不盡興,因為有尊沒有表情也沒有反應的雕像,不動如山地坐在L型沙發的一角靜靜看書,妨礙了她的好心情。
不用說,那尊只會看書的雕像,當然是父親派來盯梢的雷達、眼線、跟屁蟲外加告密鬼——白煥宸。
他們怕她又在外頭惹禍,被拎進警察局,所以決定采取緊迫盯人戰術,將她當成危險人物牢牢看管。
打從一進包廂,白煥宸就自行找了個位子坐下,然后拿出不知是國際關系還是經濟政治學什么的狗屁書籍,兀自看了起來,任憑她如何引吭高歌,他就是不看她一眼,彷佛舞臺上根本沒有人。
「哼!」雖然她向來就不怎么喜歡這尊雕像,不過也不喜歡這種被人忽視的感覺。
于是為了逼他看她一眼,她故意胡搞惡整,丑化整首歌,用高分貝又高八度的魔音,詮釋本來相當柔美動人的情歌,一首好好的歌被她唱得亂七八糟,用荒腔走板來形容都算恭維,可惜了她原本足以參加「超級星光大道」的好歌喉。
她知道自己這么做很幼稚,但就是咽不下被人當成空氣的嘔氣。
只不過,當她的喉嚨愈來愈痛,嗓子愈來愈啞,狐朋狗黨們的忍耐度,也到達了極限。
「小竺,那個……我突然想起有點急事!
「我內急,去上個廁所!
「呃,我出去打個電話!
「糟糕!我得回家喂狗……」
所謂的「朋友」,全像逃難似的,一個個找借口開溜了。
關頌竺瞇眼瞪著除了雕像之外,無言地詢問正要落跑的最后一個人。你又為了什么要走?
「呃……」那人在她兇惡的瞪視下,渾身發抖!肝摇覌尳形!
「叫個屁啦!」這種蹩腳的借口都說得出來?她粗魯地大罵,狠踹他一腳,將他踢出門去。
好了!現在整間包廂里只剩她跟雕像,好消息是她可以盡情歡唱,繼續折磨他的耳朵,不會再有人溜走;壞消息是她喉嚨已經啞了,又腫又痛,只能勉強發出啊啊啊的嘶啞聲,再也唱不出聲音了。
縱使滿心不甘,也只能含淚放下麥克風,飲恨棄權。
「不唱了?」這時雕像突然「復活」,只見他施施然起身,優雅地伸個懶腰,彷佛睡了個好覺。
他放下手中的書,將手伸到耳邊,取下藏在耳洞里的——耳塞,舒暢地吐出一口氣,關頌竺當場傻眼。
原來,這就是雕像可以成為雕像的原因。
因為他根本沒有受到魔音摧殘,所以當然可以完全不在乎她把歌唱得多難聽,結果她還笨得賠上自己優美的好嗓音。
「喝點飲料?」白煥宸端來早就替她叫好的飲料,挑著眉問。
「不、要!」關頌竺一開口就皺眉。
老天!這是她的聲音嗎?簡直比破鑼嗓子還難聽。
「這是胖大海,可以潤喉。」
「……」瞪著那杯胖大海,關頌竺掙扎了兩秒,很快體認到跟自己的喉嚨作對并沒有好處,立刻一把搶過來,咕嚕咕嚕灌進嘴里。
「吃顆喉糖?」
他接著遞來甜甜涼涼的喉糖,這回關頌竺什么都沒說,乖乖接過來扔進嘴里。
早知道他有「耳塞護體」,她就不會笨到亂唱那些難聽的歌來「殘害」他的耳朵,這下好了,人沒害到,反而害了自己。
她終于知道,什么叫做偷雞不著蝕把米。
喉嚨好痛……嗚嗚,后悔死了!
隔天中午,晚起的關頌竺打著呵欠,精神不濟地下樓,晃啊晃地走向廚房,想倒杯水喝。
經過餐室門口時,意外發現父親難得坐在里頭,而且正在用餐,她頓時雙眼一亮,興奮地綻開笑顏,瞌睡蟲也瞬間跑光光。
「爸爸!」
她的嗓音還啞啞的,但喉嚨已經不那么痛了。她欣喜地上前拉開椅子,一屁股坐在父親身旁。
「啊,小竺,妳起床了?」
關祖耀放下叉子,收起看到一半的報紙,寵愛地瞧著自己的獨生女兒。
雖然她愛玩又會惹麻煩,但她還是他最引以為傲的漂亮寶貝。
「小竺,聽煥宸說,妳昨天又玩到半夜才回來?這樣下去實在不行,妳想不想去學點什么東西?或是出國念書也不錯——」
「不要!」關頌竺沉下臉,很不高興地打斷父親的話。
他從不試著了解她,只想把她推離。每回和她談話,就只會說:吃飽了嗎?缺不缺零用錢?想不想學點東西?要不要出國念書?從來沒有抱抱她,問她今天過得好不好。
「我要留在臺灣,不想出國去!再說只要你早點回來陪我,我就不會在外頭玩到半夜了。」她用條件交換,勒索父親的愛。
「這……」關祖耀滿臉為難。
要是有時間在家陪伴女兒,好好管束她,也不會任由她成為夜夜不歸的夜店女王,他也是頭疼又無力呀。
關頌竺當然知道父親不可能為了她放棄工作,只是看見父親一臉為難,還是讓她很傷心。
只是她很好強,即使是在自己父親面前,也絕不輕易表現脆弱。
「算了,我只是隨口說說罷了!顾傺b不在意地說:「我已經習慣天天和朋友出去玩,要是你在家,我反而不方便外出,久了我也會悶壞的!
「小竺……」關祖耀愧疚地看著她,欲言又止。
關頌竺假裝沒看見他臉上的歉疚表情,打起精神,露出甜甜的笑顏撒嬌道:「爸爸,我有事跟你說喔!
「喔,什么事?」關祖耀眼眸轉柔,望著笑得好可愛的女兒。
「就是下個禮拜——」
「委員,您該出門了!拱谉ㄥ纷哌M來,打斷關頌竺欲啟口的話!杠囎右呀洔蕚浜,請您出發吧。」
「噢,時間到了嗎?抱歉寶貝,爸爸該出門了!龟P祖耀抓起餐巾拭拭嘴角,連忙拉開椅子起身。
「爸爸,這件事很重要——」
「小竺,改天爸爸有空再聽妳說,現在我真的得走了!龟P祖耀抱歉地對女兒笑笑,隨即快步走出餐室。
這個「有空」,不知道又是多久以后的事。
關頌竺哀傷地看著他的背影,卻阻止不了他離去的腳步。
「關小姐,再見!拱谉ㄥ冯x去前,禮貌地停下腳步與關頌竺道別。
「哼!」關頌竺氣呼呼地別開頭,瞧都不瞧他一眼。
這個可恨的程咬金,每回爸爸難得在家與她共享天倫之樂時,他就半途殺出來破壞他們父女談心,真是氣死人了!
見她一張嫩紅小嘴翹得足以吊三斤豬肉,白煥宸知道自己又惹惱她了,只是自己為什么得罪她?
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不過她不理他才是正常的,如果哪天她突然轉性纏著他,他才該害怕呢,因為天八成下紅雨了。
他聳聳肩,立即轉身離開,不再自討沒趣。
不甘心白天想說的話,沒來得及告訴父親,傍晚關頌竺來到父親位于仁愛路某巷弄一樓的服務處,想把那件「重要的事」告訴他。
「關小姐?」看見她走進來,服務處的職員很驚訝,因為關頌竺很少來這里。
「你們好,我爸爸在嗎?」她站在入口處,眼睛左顧右盼,有點緊張地拉扯包包的背帶。
每次來到這,她總會精神緊繃,因為這里的氣氛和這些職員認真工作的態度,總帶給她一種無形的壓力,好像自己是走錯地方、誤闖其它國度的人。
「委員目前不在,和白主任一起出去了!鼓澄宦殕T畢恭畢敬地告訴她。
「噢!顾椭!「那他什么時候回來呢?」
「這個……我們不是很清楚。不過委員晚上也有行程,我想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回來!
「喔,是嗎?」又一次失望!關頌竺垂下頭,說服自己她已經習慣了。
「關小姐要不要進來坐一坐、喝杯茶?」幾位職員熱烈地招呼道。
「呃,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