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后,柳明珠再度約了程瀟瀟到湖畔的那間茶樓去。
兩個好姊妹和她們的丫鬟就坐在與那天相同的靠窗座位上,這當然又是出于柳明珠的堅持,而她的意圖不言可喻。
程瀟瀟望著好姊妹那難掩興奮、期待能見到肖允恩的神情,不禁輕蹙起眉心,有些欲言又止。
她想要提出勸告,想要告訴明珠前兩天她又在“醉芳苑”外見到了肖允恩,但心里卻又充滿猶豫。
讓她感到躊躇不定的,倒不是真的害怕一旦自己把這件事情說出來,肖允恩也會把她偷襲吳晉良一事說出去。
真正讓她心緒紛亂的,是這兩日以來,她的腦中總是無法克制地一直浮現肖允恩的身影、一直想著她與他之間所發生的一切,而她愈想就愈覺得自己仿拂墜入了一團迷霧之中。
她實在無法確定,那肖允恩究竟是怎么樣的一個人?
倘若說,他們初次在街上相遇,肖允恩會對她出手相助,甚至是關心她腳上的扭傷,只是為了要在眾多百姓的面前維持他風度翩翩的正人君子形象,但是后來呢。
后來,她撞見他從“醉芳苑”出來,無意中發現了他尋花問柳的癖好,他該也沒必要在她的面前偽裝了。既然如此,那一日她差點從樹上摔下去,他又何必出手相救呢?
倘若他是個偽君子,那么他大可以眼睜睜看她摔下去的,反正周遭又沒有其他人會瞧見他袖手旁觀、見死不救的行徑。
他會出手相助,甚至還幫她脫困,只是為了要抓住她的把柄,好威脅她不得說他上青樓的事情嗎?
可是……程瀟瀟再度蹙了蹙眉。
捫心自問,她真的感覺不出他身上散發出任何一絲淫浪狠瑣的氣息,要不是因為親眼所見,若有別人告訴她肖允恩是個愛上青樓尋花問柳的浪蕩子,只怕她也不會相信。
到底肖允恩是怎么樣的一個人?他真的是性好漁色的偽君子嗎?倘若眼見都不能為憑,到底什么才是真的?
每當這些問題竄上心頭,她的腦中總會浮現肖允恩那雙帶著關心的眼眸,讓她的心緒更加紛亂。
才論她怎么看,都感覺不出肖允恩是個表里不一的人啊……
“瀟瀟?瀟瀟?”
柳明珠一連兒聲的叫喚,終于拉回了程瀟瀟的心思。
“。吭趺戳?”程瀟瀟回過神,尷尬地問道。
“我才想問你怎么了呢!我剛在跟你說話,你都好像沒聽見似的。怎么了?有心事嗎?”
“沒,沒什么!背虨t瀟趕緊搖頭臺認。她怎么能坦白告訴柳明珠--她滿腦子都是肖允恩,思緒都繞著他打轉?
柳明珠雖然不相信她沒有心事,但是眼看她無意多談,便也沒有追問到底,況且這會兒她心心念念的都是自己的意中人。
“真希望今日也能如愿地見到肖公子!”柳明珠說著,一雙眼眸忍不住朝街上瞥去。
聽見好姊妹提起了肖允恩,程瀟瀟的心也跟著掀起一陣波瀾,胸口劇烈地抨動,仿拂明珠的期望其實也是她說不出口的心聲。
她咬了咬唇,心緒更加紛亂了。
這幾日,困擾她的除了不明白肖允恩究竟是怎么樣的一個人之外,還有她自己厘不清的紛杳心情。
早在他們初次相見,她的心就掀起了異樣的抨動,而后來兩次在“醉芳苑”外遇見他,他的身影相貌更是宛如生了根似的,盤旋在她的腦海、鐫刻在她的心里,怎么也揮之不去。
明明不想這么在意他的,可偏偏她總在不經意的時候想起他,想著他們在樹上親昵的擁抱,還有那個不小心的“意外”。
盡管當時她立刻就退開了,但也不知怎地,兩人唇片相貼那一瞬間的溫軟觸感,她卻怎么也忘不掉……
望著眼前好姊妹那滿心期待可以見到肖允恩的模樣,程瀟瀟的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愧疚。
即便只是一個無心的意外,但她“吻”了肖允恩是事實,甚至還情不自禁地一再“回味”,那讓她有種背叛了好姊妹的罪惡感……
“呀!是肖公子!他來了!”
柳明珠驚喜的輕呼讓程瀟瀟的胸口驀地一緊,心里忽然有些慌,像是害怕一見到他,她努力想要讓心緒恢復正常的努力就全成了白費。
“明珠,我看……我還是待在樓上就好……”
“那怎么行?咱們倆一塊兒下去,你得要見機行事地幫我呀!”柳明珠不由分說,硬拉著程瀟瀟下樓。
程瀟瀟被拉到茶樓外,一抬頭,就見那抹碩長的身影正信步走來,舉手投足充滿了從容瀟灑的魅力。
不過……是她的心理作祟嗎?她怎么覺得他似乎正盯著自己?
程瀟瀟俏頰微熱地別開視線,很努力地想要掩飾自己臉紅心跳的反應,就怕會讓身邊的好姊妹察覺她的異樣。
幸好柳明珠的眼里、心里都只有肖允恩,根本沒有多看她一眼。
“等等我該怎么辦?又佯裝跌倒好像太假了點兒,可我又想不出其他吸引肖公子的法子……呀!瀟瀟,你瞧,肖公子在看咱們……他朝咱們走來了!”柳明珠像只雀躍的麻雀,在她的耳邊興奮低語。
什么?肖允思朝她們走來?!
程瀟瀟抬頭一看,這一回,她的目光直接與他對上,也證實了她剛才的感覺一一他的確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
那灼熱專注的目光,讓她想起了兩人的身軀曾親昵地貼抱在一起,不僅心跳變得狂亂,就連呼吸都有些亂了。
可惡!他干么這樣看她?難道是想要暗中警告她,不許對明珠透露他上青樓的事情?
心緒紛亂之際,肖允恩和他的隨從周文已來到她們身旁,他俊美的臉上帶著一抹迷人的微笑。
剛才遠遠的他就瞧見了她,即使周遭人來人往,他仍一眼就鎖住了她嬌小纖細的身影,并且無法移開目光。
“程姑娘,又見面了!毙ぴ识骱Φ卣f道。
程瀟瀟還沒有答腔,柳明珠就難掩驚喜地笑道:“是。∮忠娒媪!想不到肖公子還記得咱們!
咦?這位姑娘是……
肖允恩轉頭望向柳明珠,像是這時才注意到她和一旁的兩個丫鬟。
只不過,他雖然記得那一日就是這個姑娘故意跌倒在地,還動手將程瀟瀟給推倒,但是……她叫什么名字?他當時根本沒放在心上,這會兒自然也沒有半點印象。
程瀟瀟彷佛察覺了他對柳明珠沒有太深刻的印象,為了避免好友尷尬,她連忙佯裝隨口提道:“明珠,最近我常到你家中去,不知道這樣會不會打擾到柳伯父、柳伯母?”
柳明珠雖然不懂她為什么會突然這么問,但還是搖頭答道:“當然不會,放心吧!我爹娘都很喜歡你呢!”
原來這個姑娘名叫柳明珠,經程瀟瀟這么一提,肖允恩總算稍微喚起了一點印象。
不過,他對這個耍弄心機的姑娘沒半點興趣,只淡淡地朝柳明珠一笑,目光就再度落在程瀟瀟身上。
“想不到咱們還挺有緣的,又遇上了。上回我聽程姑娘說才剛搬到杭州不久,該有許多地方都還沒去過吧?倘若有需要,在下很樂意盡地主之誼!彼⑿Φ亻_口,目光凝在她嬌俏的臉上。
既然察覺自己喜歡上這個美麗又特別的姑娘,他可不希望他們每次都只是短暫的相遇又分開。
程瀟瀟的神情有些僵硬,勉強擠出一理笑容。
“怎么敢勞煩肖公子呢?”
有他在身邊,她的心緒大亂,整個人不對勁極了,她可一點兒也不覺得與他一同出游是個好主意。
肖允恩笑道:“程姑娘盡管放心,一點也不麻煩!
“我不--”
就在程瀟瀟想要更直接一點地拒絕時,肖允恩忽然又道:“程姑娘初到杭州,肯定不知道有哪些特別之處需要注意的。比方說有一種樹,結的果子又小又硬,倘若不小心掉下來砸到腦袋,那可是會像被石子砸到一樣疼,你千萬得要小心避開。”見她的神情有些
緊繃僵硬,他故意拿這番話逗弄她。
程瀟瀟暗暗倒抽一口氣,俏頰霎時染上尷尬又氣惱的紅暈。
可惡,他分明是故意提起那棵樹!表面上是好意提醒,其實是故意要調侃、挖苦,順便提醒她有把柄落在他手中的吧?
偏偏,她就算心里氣惱,也沒辦法發作,畢竟柳明珠就在一旁,要是她生氣了,要如何向她的好姊妹說明那日發生的事情?
她總不能坦白地說出那一天她不僅和肖允恩在樹上“摟樓抱抱”,甚至還唇貼唇地“吻”了吧?
程瀟瀟只能按捺住氣惱的情緒,暗瞪了肖允恩一眼,他卻回以一抹迷死人不償命的微笑。
那笑容雖然俊魅迷人,令人心跳加快,但卻讓程瀟瀟覺得自己仿拂成了一只可憐的耗子,只能被他這只惡貓玩弄在手掌心里。
肖允恩將她那氣惱的神色看在眼里,她顯然不怎么情愿與他一同出游,那讓他不禁在心中無奈地輕嘆。
明明從那一日她臉紅心跳、嬌羞無措的反應,他可以清楚地感覺出她也對他動了心,可她卻似乎很努力想抗拒那份心動,而主要的原因,恐怕還是她一心認定他是個會上青樓尋歡作樂的偽君子吧!
看來,他該找個機會稍微替自己平反一下,盡管仍不宜對她提起他正在暗中調查的事,但至少別讓她繼續認為他是個愛往脂粉堆跑的風流種。
他思付了片刻后,開口邀約道:“今日天候宜人,倘若兩位姑娘有興致,不如一塊兒去游湖吧?”
盡管他不太欣賞柳明珠,不過如果和好友一起出游,能讓程瀟瀟點頭答應的話,那他可以勉強接受柳明珠一起同行。
柳明珠聞言,立刻流露出滿臉的遺憾與懊惱。
“哎呀,我沒法兒去呢!等會兒我得跟我爹娘一塊兒去外祖父家祝壽。”
今幾個是她外祖父的生辰,本來她不該出門的,卻又忍不住想見肖允恩一面,才會趁著隨爹娘出門前的空檔,硬是約了程瀟瀟到這間茶樓來。
程瀟瀟一聽,立刻接口道:“既然這樣,那我也--”
“你當然要去。 绷髦橐魂嚀尠。
“?我……”
柳明珠拉著程瀟瀟的手,一邊朝她悄悄使眼色,一邊說道:“肖公子如此盛情,怎么好意思拒絕呢?我是真的沒法兒去,但你反正也沒什么事,就去吧!”她心想,只要程瀟瀟先和肖允恩混熟了,還怕沒機會撮合他們嗎?
“可是……”
“就這樣了!绷髦椴唤o程瀟瀟拒絕的機會,徑自幫她答應下來。“肖公子,我這好姊妹就請你多關照了!
“那當然,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她的!毙ぴ识鞔竭叺男σ饧由睿瑢τ谶@樣的結果,他是求之不得。
柳明珠滿懷遺憾地離去后,程瀟瀟也只好帶著丫鬟小蓉,不怎么情愿地跟著肖允恩走。
途中,她一想到自己這兩日以來思緒幾乎被他的身影給占滿,就深深覺得再與他相處實在不是個好主意,她可不希望自己那些臉紅心跳的癥狀再繼續“惡化”下去。
不行,她一定得想辦法脫身才行!
肖允恩帶著程瀟瀟和周文、小蓉,一行四人來到了湖畔。
雇了畫舫之后,他們才剛登船,船伏正打算將畫舫駛離岸邊,程瀟瀟就忽然一臉關心地望著小蓉,輕呼道:“什么?小蓉,嬌的身子不舒服嗎?”
小蓉錯愕地愣了愣,盡管一頭霧水,但是瞥見小姐朝她使眼色,她立刻機靈地抱著肚子,裝出神情痛苦的模樣。
“是啊,奴婢……奴婢鬧肚子疼,好難受呀……”
“真糟!那我們--”
“那就讓周文先帶小蓉姑娘到“雨墨山莊”去歇息吧!”肖允恩打斷了她的話
“嘎?”程瀟瀟僵住。
““雨墨山莊”離這兒不遠,既然小蓉姑娘不舒服,就先讓她去歇著吧!”肖允恩沒給程瀟瀟插話的機會,遷自吩咐道:“周文,小蓉姑娘身子不舒服,你快將她帶回山莊,務必好好照料。”
“是!敝芪狞c了點頭!靶∪毓媚镎埌桑
“吸,等等呀!”程瀟瀟連忙想阻止。
她又急又惱,想不到情況會變成這樣,按照她心中的計劃,應該是她帶著小蓉回去才對呀!
“怎么了?難道你要讓小蓉姑娘忍疼跟咱們同行?”肖允恩刻意問道。
他難道會看不出她那點小心思嗎?可既然有機會與她一同出游,他才不許她找借口開溜。
“當然不是,所以--”
“所以就讓周文送小蓉姑娘到“雨墨山莊”去吧!”肖允恩再度打斷她的話,轉頭催道:“周文,快點,小蓉姑娘不舒服,可別耽擱了!
“是,小蓉姑娘,請吧!”
小蓉有些不知所措,不確定自己該不該跟著周文離開,她求助地望向小姐,就見小姐也找不出半句反對的話。
看來眼前沒有別的選擇,小蓉也只能硬著頭皮跟著周文走了。
“別擔心,周文會安然送小蓉姑娘到“雨墨山莊”的,咱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