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氣氤氳,好溫暖,好溫暖。
被冷風吹得鼻水直流的孟君天和元宵,有些愕然地坐在暖和的前廳內,各自盯著面前直冒熱氣的湯面失神。
看著香味四溢的湯面,兩個人饑腸轆轆了起來。
“趁熱吃啊,發什么呆?”
歡玉交疊著雙腿,坐在他們身旁催促。
“是,恭敬不如從命!”元宵忍不住了,立刻捧著碗,呼嚕呼嚕地吃起熱騰騰的面條來,一邊吃,一邊贊道:“好吃,真好吃!”
孟君天眼中閃爍著感動的光芒,就在她和元宵兩個人冷得渾身直打哆嗦,嘴里直咒王府里的人各個沒人性時,沒想到就有一尊菩薩降臨,還帶了兩碗熱騰騰、香噴噴的湯面。
“姑娘,敢問湯面是誰招待的?”她一定要好好記住這個好心人的名字。
“我家四爺呀!”
歡玉從腰間拿出一小包瓜子,閑閑地磕起來。
“四爺?”孟君天茫然。
“你連我家四爺都沒聽過?”歡玉翻了個白眼。
“我還當真沒聽過。”孟君天回敬她一個白眼。“全北京城的‘四爺’少說也有成千上萬,我是要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全北京城確實有成千上萬個四爺,可‘皇’四爺卻只有一個,而且就我們王府里才有!”歡玉冷冷地哼笑。
“‘黃’四爺?你怎么知道全北京城姓‘黃’的四爺只有你們家才有?”孟君天失聲一笑。
“不是姓‘黃’!”歡玉橫她一眼,怒叱道:“是皇宮的‘皇’,皇帝的‘皇’!我們家四爺是皇四子,就是皇上的第四個兒子,明白沒?”
孟君天驚奇地瞪大眼睛,元宵也停下了筷子,呆愕地盯著歡玉。
“皇上的兒子怎么會住在這兒?他不是應該要住在皇宮里的嗎?”
孟君天困惑地抬起一邊眉毛,大惑不解。
“皇家的家務事你就不用知道太多了,我看你知識有限,就算告訴你,你也不一定聽得明白。”歡玉神氣十足地嗑著瓜子。
被一個王府丫鬟如此輕視,孟君天氣得咬牙握拳。
“算了,又不一定要問你,我也可以問溫總管。喔,對了,也可以問永珹!
她隱忍著脾氣,瞇著眼笑道。
歡玉臉色驟變,旋即眼睛瞪向她。
“你敢直呼我家四爺的名諱!”
孟君呆了呆。
“原來呀······”她恍然大悟,原來在馬廄遇見的男人就是命人給她們送熱湯面的四爺!霸瓉碛垃A就是四爺——”
“你又喊!”歡玉怒叱!八臓數拿重M是你這種升斗小民可以亂喊的?”
“我是升斗小民?那你是什么?公主格格嗎?笑死人了!”孟君天反唇相稽!八艺f他的名字,幾久表示可以隨我愛怎么叫他就怎么叫他。奇怪了,人家永珹這個主子當得這么隨和大氣,偏偏侍候他的丫頭狗仗人勢,把主子的臉都丟盡了!”
她愈說愈得意,開心地吃起熱湯面。
“你你你······”
歡玉氣到七竅生煙,胸口都痛了。
孟君天笑瞇瞇地喝著熱湯。
“師姐,咱們現在在人家的王府里,你這樣說話會不會太直接啦?”
元宵肚子吃得飽飽的,俗話說,吃人嘴軟,聽她這樣跟人家斗嘴,他都不好意思了。
“面是永珹招待的,又不是她!”孟君天瞪元宵一眼。
“師姐?”歡玉摹地瞠大眼,上下打量著孟君天!澳闶桥?”
“是又怎樣?”她已經做好聽見惡毒批評的心理準備。
“女扮男裝可以扮得如此成功,連我都騙過,可真了不起吶!”歡玉忍不住笑著奚落她。
“多謝稱贊。”
她完全沒有受傷,專心地吃著滋味極佳的熱湯面。
“誰稱贊你了?我是可憐你!生成這副男人樣,以后哪能嫁得出去呀?”
歡玉冷睇她,表情不屑地繼續嗑瓜子。
“你還是操心你自己吧!將來誰要是娶了你這種尖酸刻薄的人,那才真是家門不幸呢!”
她吸了一大口面條,呵呵一笑。
歡玉氣得臉色發白,胸口悶痛得快要昏過去了。
孟君天端起大海碗,把熱湯一口氣喝光,然后滿足地嘆口氣。
暖和、太暖和了!心跟胃都好暖好暖了!
天愈來愈冷,夜愈來愈長,所以蠟燭的生意就愈來愈好。
入冬以后,“孟氏香燭”的生意就好到不行,店鋪每天人來人往,排隊等著買蠟燭,從早到晚沒有停過。
每個人都忙得不可開交,也因為每個人都很忙,所以沒有人發現孟君天的異樣。
孟君天自那日從履親王府送貨回來之后,一顆心就被永珹的那碗熱湯面給收服了。
他原就生著一張令人很有好感的俊臉,和她說話時的態度又那么溫和,還那么彬彬有禮,而在她吹足冷風后送來的溫暖關懷,更讓她的心徹徹底底為他融化。
關于他的“菊花燭”放到茅廁使用的事,她半點都不記恨了,反而還滿心期待著下一次送貨日的到來。
非但如此,她開始不跟師兄弟們一起工作了,每天都鬼鬼祟祟地躲在自己房里,大部分時間埋頭苦干,有時會有些失魂、有些恍惚,她頭一回感到半個月的時間如此漫長。
好不容易等到了送貨日,孟君天趁店里人最多、最忙亂的時候,悄悄地把要送往履親王府的蠟燭封裝好,換好了男裝,隨口跟端午交代幾句,便推著車火速地出門。
天氣很冷,但她的心很熱,因為永珹已在她心中點燃了一盞溫暖的燭火。
這回,溫總管正好在王府里,親自為孟君天點收。
“數目對了,你可以走了!
溫總管在賬本上簽好了名字,便朝他揮揮手。
“等等!溫總管,我有事想見一見四爺!彼o張地說。
“見四爺?為什么要見四爺?”溫總管懷著疑問。
孟君天早已準備好了說詞。
“上回送貨過來時,正好碰上了四爺,四爺說我做的‘菊花燭’味道太嗆鼻,我今次另外做了一些特別的果香燭,想親自問問四爺喜不喜歡?如果喜歡,那我下回就不送‘菊花燭’,改送果香燭!
“原來是這樣!睖乜偣苊靼琢!澳銈兊甑南灎T是四爺親自去挑選回來用的,要不要換味道確實要四爺同意才能換!
“是啊、是!”孟君天笑著點頭。
“不過四爺正好出門找朋友去了,今兒個怕是沒有機會見到他了!
孟君天睜眸呆住,好半天才郁悶地嘆口氣。
等了半個月才等到今天,沒想到運氣居然這么背!
“那······我能不能在這兒等他回來?”
她為了他精心制作的果香燭,好歹也要看一看他的表情和反應再走。
“這件事有那么急迫嗎?”溫總管斜眼看他。
“有。”她認真點頭。“因為‘菊花燭’我們已經不打算生產了,所以要麻煩四爺換一換!
“那好吧,我叫歡玉過來把你領到偏廳去等。”
“不用了!”孟君天慌忙阻止。“不用麻煩她了,我在這兒等就行了!”她一點都不想跟那個嘴賤的臭丫頭碰面。
“你要在這兒等?”溫總管愣住,這兒可是后院天井呢!“今兒個天這么冷,這兒克沒有擋風御寒的地方喔!”
“沒關系,我今天衣裳穿得多,不怎么冷!彼ξ卣f。
“那好······對了,我想起來了,不行,你不能呆在這兒!一會兒王府有客人來,而且是多位女眷,你留在這里不妥。我看你也不必親自問四爺了,等我有空閑問四爺的意思,再派人到你們香燭鋪去傳話就行了。”
“啊······”孟君天一顆心失望地下墜。
“好了好了,別多說了,快走吧,我還很多事要忙呢!”溫總管不耐地揮揮手趕他走。
孟君天沮喪地垂下頭,黯然地走出王府后門。
就這樣?不只怎么回事,她覺得心口酸酸的。
等了半個月、忙了半個月,竟然連永珹的一面都沒見到。
她慢慢推著車在街上走,纖瘦的肩膀虛弱地垂下,像只無精打采的貓咪。
一個大腹便便孕婦拖著一袋米在前面走著,她看見了,往前快走了兩步,抓起孕婦手中的那袋米,使勁一提,放到了推車上。
“小娘子,你往哪兒?我幫你拿這袋米!彼眯牡卣f。
“多謝你了,小兄弟!蹦窃袐D感激地笑笑!拔揖妥∏懊婺菞l街,不很遠,一會兒就到了。”
“你家里人怎么讓你一個人出來拿這么重的米?這袋米少說有二十公斤吧?”孟君天奇怪地皺眉問道。
“你猜得真準,正好二十公斤。”孕婦揉了揉后腰笑說!拔壹夜偃说酵獾刈鲑I賣去了,公婆年紀又大,只好我自己出來買米。小兄弟,你好大的力氣,這袋米有二十公斤,你這么一股氣提上來了!
“沒什么,打小訓練的。”孟君天笑了笑。
自小將成箱的蠟燭搬過來、搬過去,早已將她訓練得臂力驚人,力大如牛了。
走了不算遠的路,就到了孕婦的家。
孟君天把米袋幫忙扛進她家的廚房,然后在一家人的千恩萬謝聲中離開。
“孟君天!”
忽然,她聽見頭頂上方有人在喚她的名字,她抬頭一看,竟看見永珹斜倚在一家茶館的二樓扶欄上,微笑地注視著她!
“是你,永珹!”
她驚喜莫名,原本以為見不到他的失望和沮喪全在此刻一掃而空了。
“上來吧!”永珹笑著朝她招招手。
他的個性隨和,一向沒有主仆之分,所交的朋友也不只限于貴族官宦子弟,所以對孟君天劈頭大喊他的名字并未動怒或心生不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