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她抬眼看他,以為會看到他受傷的臉,然而他卻是神色泰然得讓她一愣。
結(jié)果卻聽到雷冬奇問:「為什么覺得難堪?」
這話讓楊錦文完全忘了對他的擔(dān)心,僅能錯愕的和他對望。
他什么時候變得這么遲鈍,居然還這樣問她?
在她把那么多丟臉的樣子全攤在他面前之后,他如何還能期待她坦然的面對他?
而現(xiàn)在他竟然還要逼她親口說出原因來,她非常確定這男人絕對不是個遲鈍的人—除非他有意讓她陷入窘境!
想到此,她的一把火也跟著燒上來,既然他非要逼她親口承認(rèn),那她就全說出來吧!
「為什么?如果你自己所有難看的樣子全攤在別人面前,你還會覺得這沒什么嗎!」
料想這會他應(yīng)該是聽得再清楚不過,也不會再有后話,沒想到雷冬奇卻反過來問她—
「就只是這樣?」
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氣承認(rèn)的楊錦文猛一聽他這么說,簡直是不敢相信。
難道他以為當(dāng)著別人的面親口承認(rèn)這種事那么容易嗎?她是鼓起勇氣才說出口的,結(jié)果居然換來他一句「就只是這樣」?
「對!就只是這樣!」他高興了吧?
以為雷冬奇會嘲笑她,可他卻只是淡淡地問:「為什么覺得難堪?」
他是突然耳聾了不成?她都已經(jīng)說了!
「我做了什么事讓你有這種感覺?」
一句話頓時問住了她,那些畫面,一幕幕有如潮涌地在她腦海里浮現(xiàn)。
她想到那天,在他警局里抱著她安撫她的情緒讓她感到難堪,扶著她睡到他床上讓她難堪,突然有一個人替她準(zhǔn)備吃的讓向來自力更生的她感到難堪,當(dāng)他捧著她的腳,更溫柔地替她換藥讓她感到難堪。
每次一想到那些,就會讓她感到不自在,無法坦然的面對他,所以她才會感到難堪……
一直是這么以為的楊錦文經(jīng)雷冬奇這么一問,心里首次懷疑起自己給那份感覺所下的定義。
在她心中最讓她感到難堪的,是每每跟他單獨在一塊,就會忍不住想起那天兩人相處的情形。
所以這才會讓她無法單獨面對他,甚至是極力想推掉奔雷企業(yè)的案子……
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難堪其實原因沒那么單純時,楊錦文頓時有些心慌起來。
「我……」
就在她要說話時,雷冬奇突然一把解開安全帶,欺身過來吻她,讓她毫無防備,甚至無法拒絕。
意識到被強(qiáng)吻的楊錦文一驚,身體卻軟綿綿的癱在他懷里,無力反應(yīng)。
直到瞬間意識到什么,她才突然一把推開他,像是吃驚地瞪視了他一眼,跟著轉(zhuǎn)身推開車門倉皇離開,甚至來不及將車門關(guān)上。
突如其來的舉動雖然讓雷冬奇反應(yīng)不及,但是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樓梯轉(zhuǎn)角后,他還是笑了。
回到家的楊錦文貼著門板大口喘氣,她的一顆心還在劇烈亂跳,不敢相信剛才所發(fā)生的事。
事情怎么會變成這樣?前一秒她明明是在跟他攤牌,怎么下一秒?yún)s……
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一顆心全亂了,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隔日一早,剛醒來的楊錦文本來還在為昨夜發(fā)生的事情感到慌亂,卻沒想到還有另一件會讓她更加手足無措的事情。
坐著司機(jī)的車到公司上班的時間里,她一直祈禱今天不要有機(jī)會面對雷冬奇,起碼在她準(zhǔn)備好以前……
不,她懷疑自己根本不可能準(zhǔn)備好!
所以一進(jìn)到公司,她立刻就交代助理道:「雷冬奇如果打來,就告訴他我不在!
看著她,助里并沒有馬上回答,表情似有什么難言之隱。
不過助理的不對勁,楊錦文并沒有注意到。這也多虧雷冬奇昨晚對她造成的影響,讓她忽略了今早公司里所有的同事看著她的眼神都有些不同。
像是得知在她身上發(fā)生過某件重大的事情,蓋過了之前他們對她的反感。
見助理盯著自己發(fā)呆,楊錦文眉頭一凝,「沒聽到我說的話嗎?」
「好的!贡粏柕没厣竦闹磉B忙回答,語氣急切的像是想完成任何她交代的事。
隨后楊錦文打算轉(zhuǎn)身回自己的辦公室去,此時助理突然沖口喊住她。
「總監(jiān)!」
她停下腳步,回頭看去,「還有什么事?」
助理的表情顯得為難,像是在遲疑什么。
終于注意到助理的表情不對勁了,而后楊錦文目光朝旁一掃,跟著發(fā)現(xiàn)公司里其他同事們正悄悄注視著她,雖然他們一直極力想掩飾。
「發(fā)生什么事?」似乎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狀況,因為這些同事們看著她的表情有些轉(zhuǎn)變,像是……同情?
想到這點,楊錦文忍不住嗤笑。懷疑自己一定是因為昨晚的事情嚇壞了,才會出現(xiàn)這樣離譜的判斷,這些人有多討厭她,她怎么會不知道?
這些人在私底下是怎么批評她的她都一清二楚,又怎么可能會對她產(chǎn)生同情?更別提她根本就沒有什么值得他們同情的事。
像是鼓足了勇氣,助理終于說道:「昨天有記者打來,應(yīng)該是想確認(rèn)什么事,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所以……所以沒有聯(lián)絡(luò)你!
對于那些專門探人隱私的記者,楊錦文早就指示過不需要理會,所以她不明白助理此刻歉然的表情所為何來。
倒是助理那句沒有說完的話,觸動了她敏感的神經(jīng),讓她心中頓時生出一股不安!复_認(rèn)什么?」
「關(guān)于你母親在你眼前……」助理沒有把話說全,但是同情的神色已經(jīng)先行顯露在臉上。
突然聽到母親的事被提起,楊錦文心臟彷佛被人狠狠掐住般,直覺就想追問這件事他們是從何處而知。
這件事一直被她隱藏在心底最深處的部份,就連她自己也不愿意碰觸,何況是當(dāng)著眾人面前提起這回事?
「如果不是公事,就不需要在上班時間討論。」她握緊拳頭,拿出最大的理智壓抑著自己。
聽到她這么說的助理非但沒有平常挨訓(xùn)的委屈,反而還松了口氣,好似此刻眼前的楊錦文不是從前的女強(qiáng)人,而是個可憐兮兮的小羊。
背著眾多的同情視線離開,楊錦文一進(jìn)到辦公室立刻就打開自己的電腦,查詢今早刊登的每一則新聞。
最后她找到了。那并不是很大的新聞,充其量也只是填充在娛樂版里一塊不起眼的小角落,關(guān)于最近爆紅的廣告女主角的背景資料。
上面指出,新近竄紅的廣告女主角,真實身份是一家廣告公司的創(chuàng)意總監(jiān),她曾發(fā)生一場童年慘劇,正是當(dāng)時抓奸的母親慘死在她眼前的擋風(fēng)玻璃上。
記者這么做雖然只是要滿足一下社會大眾的好奇心,卻是殘忍的將她心底結(jié)痂的傷又重新撕開,讓她根本無力招架。
她整個人一震,根本沒想到這個一直被她埋藏在心底深處的記憶,在她毫無心理準(zhǔn)備的情況下會再度被揭開。
一瞬間,楊錦文的腦袋里整片刷白,不知道該如何反應(yīng)。
今天所有人對她的態(tài)度反常,應(yīng)該就是這個原因,甚至在稍后,老板竟然難得敲了她辦公室的門才走進(jìn)來。
沒有意外,她也一眼就注意到老板臉上那抹欲言又止的同情。
「錦文啊……」果然,老板一開口就顯得語重心長。
雖然他一直很器重她,對她很和善,但那是因為她的能力。
這會他語氣親切的喊她的名字,自其中流露出的同情,讓她一直想要隱藏的傷口反而無處可藏。
像是無法忍受聽他接下來要說的話,楊錦文先一步截斷他,「關(guān)于奔雷的廣告我已經(jīng)跟雷冬奇說過要盡快拍攝,您不需要擔(dān)心!
然而昨天之前還急著催她的老板,這會只是說道:「其實不需要太急!
「不會,本來就應(yīng)該這樣。」聽到這樣的回答,反而讓她難受,見老板還有意開口,她又趕緊搶白,「如果您沒有其他事,我得開始忙了。」
這種趕人的話在平時,楊錦文是不可能對老板說的,但是這會她只想盡快打發(fā)他離開。
老板卻像能完全體諒她此刻的心情,「那好吧,要是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地方……」
他直覺認(rèn)為現(xiàn)在的楊錦文,就像個易碎的瓷娃娃,畢竟對任何人來說,一個七歲的小女孩坐在車上,目睹母親因為被父親失手推落而失足摔死在擋風(fēng)玻璃上,這絕對是個慘劇。
楊錦文沒有回答他,此刻她必須將所有的心力集中在不讓自己神情崩潰。
只要她不讓自己在任何一個人面前崩潰,她就能繼續(xù)撐下去。
在老板離開后,一整個上午楊錦文沒有走出自己的辦公室,也沒有讓任何人進(jìn)來。
但即使是這樣,她還是可以感受到,同事們的憐憫跟同情,就像洪水般不斷涌進(jìn)她的辦公室。
比起被他們的視為弱者,她寧可他們在背后批評她、抱怨她,那樣她還能武裝自己。
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因為別人的同情,而將她硬生生地扯回那段最深沉也最不愿意面對的記憶里。
即便她努力壓抑著情緒不讓自己崩潰,但整個公司里彌漫著的氛圍依然如影隨形地壓迫著她,就算沒有雷冬奇來攪局,她也覺得十分難受。
覺得快要無法呼吸的她,終于在中午前走出辦公室。
「下午我不進(jìn)公司。」
她只對助理丟下這句話,便踩著一貫堅定的步伐離開,表現(xiàn)得像是要外出洽公。
但是她知道,其他人可能也知道,她只是想要逃跑,從眾人同情的眼神中逃脫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