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話未說完,何本心回來了。他見她已經清醒,先是露出了小小的訝異,而后是淺淺的微笑。
“你醒啦?”
“啊..嗯!彼拖骂^,躲開了他的視線。
四周頓時產生了一股微弱的曖昧氣息。
歐陽昭識相,站起身,道:“現在沒我的事了吧?”
“嗯,謝了。”
“那我走啦,你們繼續。”
“繼續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們本來在干么!
然后歐陽昭就這么走了,留下尷尬的兩人,面面相覷,兩相無言。
“那個……”半晌,她好不容易擠出了聲音,“我可以回去了嗎?”
“我不知道,我去護理站問一下。你等我。”
“好!
她看著他走遠,見他走到護理站前,與護理師交談了一會兒,然后拿著一張單子往批價柜臺的方向走去。
他消失在她的視野里。
一剎那,一個念頭閃過,她立刻彎身拿起擱在地上的背包,從里頭找出了手機,在搜尋列上輸入了“Ivan Ho”這個名字。
可她卻猶豫了,遲遲無法按下“搜尋”鍵。
他會希望她這么做嗎?像這樣子,擅自上網搜尋他的事,而且似乎是他有意隱瞞的那段往事。
她曾經親自問過他,他卻隨口胡謅、馬虎了過去。
這代表什么?他不想讓她知道。
想到這,她吁了口氣,將手機收回了背包里。是呀,既然是他不愿讓她知道的事,那么她又何苦強行挖掘?
沒多久,他回來了,把藥袋和健?ń贿給她。
“多少錢?”她拿出皮夾。“不用了!
“這怎么行?”
“反正沒多少錢!
“那我請你吃飯!
他噗嗤笑了聲,道:“等你痊愈了再說吧。”
……這是被拒絕的意思嗎?
“對了,你餓了沒?回去的路上順便帶你去吃點東西!
這話讓她聽了極度不滿,抗議道:“為什么你可以帶我去吃東西,我就不能請你吃飯?”
“那我煮給你吃總行了吧?”他記得她住的地方有廚房。
聞言,她嚇得花容失色。“不行!”
“為什么?”
“因為……”她面有難色,說不出口。
因為那間小小的套房,曾經沾過他的氣息。他就坐在那張和室桌前,喝她親手煮的咖啡、稱贊她的咖啡好喝、還幫她組裝了書柜……
她很努力地想抹去那段記憶,漂白都來不及了,怎能讓他再添一筆?
她無奈地嘆了口氣,心想這男人是真的太沒神經了嗎?她苦笑道:“也許你不是故意的……但,你這些舉動,只會讓我產生更多的誤會和期待!
他沉默了,沒有否認、沒有辯駿,就好像是認同了她的話一般。最后,他只是淡淡應了一句,“那我知道了,我送你回去就好。”
語畢,他轉過身。
“我去停車場把車開過來,你在門口等我!
她看不見他的表情,只知道他的聲音聽起來冷冽淡漠,凍得她雙眼視線驀地模糊,心窩里苦澀得令她想哭。
不行,不能掉淚,會讓他困擾的吧。
她甩甩頭,硬是忍住了眼淚,然后她戴回口罩,卻不再是為了感冒,而是為了遮掩泛紅的鼻尖。
抵達了公寓一樓門口,蘇鶴璇解開了安全帶,在伸手打開車門之前,她頓了下,決定孤注一擲,再賭一把。
“你之前說過,”她摘下口罩,回頭凝視著何本心,“在米蘭,你退出了珠寶界,是因為歐洲整體的經濟環境不好,是嗎?”
他沒說話,等著她的下文。
“那不是真正的原因吧?”他先是微訝,然后仍是保持沉默。
事實上,得知她不相信他的說詞,他不意外,他沒料到的是她會再提起這件事情。
見他久久沒有反應,蘇鶴璇既不是笨蛋也不是白目,她自嘲地笑了笑,給了自己臺階下,“好啦,不為難你了,你就當我沒問吧。謝謝你今天送我去醫院、還特地送我回來,掰掰!
語畢,她伸手開了車門,右腳幾乎都要跨出車外了——
突然一個外力扣住她的手腕。
她嚇了一跳,本能回頭盯著手腕上的那只手掌,然后視線緩緩上移。她愣愣地瞪著他看,眼底浮現一絲困惑。
兩個人就這么短暫對望著彼此。
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給她一個滿意的答案嗎?還是要她別露出那樣的表情?可她說過,她不要更多的誤會與期待。
誤會與期待?媽的,那到底是什么意思?“明白”與“不懂”的面積比例,就像是手中的線與天上的風箏,只有百分之一在他手中,他不懂的那百分之九十九全在天上飄了。
“我——”好不容易,他啟口,卻叭的一聲,被后面的車輛給打斷,他倏地回過神來,道:“先把車門關上再說!
她如夢方醒,連忙拉上車門、系上安全帶。
他則踩下油門繼續向前行駛。
“我們要去哪?”她問。
一聽,他胸口里的點點星火,莫名地又閃燃了。
“你這女人……”他轉過頭,瞥了她一眼,沒好氣道:“你問我問題,總該給我時間回答吧?下車前問是想要我怎樣?”
“你上次明明一句話就帶過……”她咕噥。
“你要我跟上次講一樣的話嗎?”
“不要!
“那就安靜的聽我說!闭Z畢,他將手掌伸向她,“吶,手機!
“蛤?”
“我的手機沒帶,你的借我!
“哦.”她雖感到困惑,卻還是從背包里拿出手機,遞上。
趁紅燈,他拿著她的行動電話,雙手擱在方向盤上,在搜尋頁面上簡單操作了幾個步驟,然后丟還給她。
“拿去,就是因為她。”
蘇鶴璇接過手一看,是張女人的照片。那是個西方女性,她長得端莊典雅,卻同時有帶有吉普賽人般的野性美。
“這是誰?”
“我本來要娶的女人。”
她腦中瞬間一片空白。
本來要娶的人?也就是……他的未婚妻?她倒抽了口氣,原來他曾經有過一個這么漂亮的未婚妻。
她拿什么去怎么跟人家比?她頓時五味雜陳,不知道自己是該感到釋然,還是感到無奈。
不過,他說的是“本來”……
“那……”她回過神,問道:“那后來呢?”
“她死了!彼,看了她一眼,像是在宣告一般說,“她死于車禍,就在我們結婚的前一天!
他的未婚妻死了,而且是在婚禮的前一天。
蘇鶴璇震驚得說不出話。她一直以為,這種命運弄人的事情,只有在社會新聞或是連續劇里才看得到,卻沒想到眼前就活生生地坐了一個當事人。
“那是五年前的事了!
他開著車,漫無目的地在附近繞行,“那天晚上,我在工作室里擬草圖,因為客戶隔天就想看稿,我不能陪她,所以她說她要和姊妹們去夜店玩!
聽到這兒,她道:“是酒駕車禍?”
他卻突然嗤笑了聲,“不是。如果是那樣,我會好過一點!
“……什么意思?”
“我接到警方打來的電話時,他們告訴我,她坐在副駕駛座上,開車的是一個男人,兩個人在到院之前都已經沒有呼吸心跳了!
這是五年來,他第一次開口對別人說這件事。
不,不對。是他第一次認真回想這件事的細節。
“車子是高速撞上橋墩,兩個人血液里都沒有酒精,不是酒駕,所以懷疑可能是在車上發生爭執,才會失控撞上去。”說到這兒,何本心露出了苦笑,繼續道:“那個開車的男人,是我最好的朋友!
蘇鶴璇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不,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能說什么。他在一夕之間,在毫無心理準備的狀況下,同時失去了摯愛與摯友,那是什么樣的感受?
她無法想像,也不可能會明白。
“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做不出什么像樣的珠寶飾品了。”他聳聳肩,彷佛那些事情都沒什么大不了。
他告訴她,因為引領他進珠寶界的女人死了,從此只要他一坐下來擬稿,便會想起那女人的身影,如鬼魅一般,揮之不去。
傷痛的記憶糾纏著他,他走不出陰霾。生活變得一塌糊涂,他卻無力改善,也覺得什么都無所謂了。
歐陽昭知道了這件事情,打了通越洋電話給他,說:“我缺個ARTIST,但要學點新技術,你來不來?”
“好!彼静恍枰紤]就回答。
聽到這兒,蘇鶴璇終于明白了,明白了為何他可以在短短兩年內爬上T.A.D這個位置。
他不是抱著競爭的心態往上爬——他只是想生存。
不是甩開別人、力爭上游的那一種生存,而是甩開過去的自己,從極致的痛苦里浴火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