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路上默然無語,中川知哉猜她可能是個文靜的女孩,但他又不甘送她到飯店就走人──他也不知為何要“不甘”──于是主動開啟話題。
“你自己一個人來玩?”他問,語氣從容。
“……對!本殨r遲疑了一下才回,猶豫讓這位陌生人知道她只身來日,有沒有可能造成危險。
往飯店的路一點都不平坦,忽高忽低的,而中川知哉步伐又快,讓她跟得有些喘。
一雙狹長俊眸快速打量她一遍,“大學生?”
“大二,剛滿二十!
“你是所謂的那種……”他思索著字眼。“背包客?”
“算是吧。”她干笑了下。
這一趟的日本自由行,原本,是有伴的。
大學同窗好友簡季珈原本答應與她同行,怎知簡季珈家里臨時有事,無法陪同,現又已是暑假尾聲,無法改期,加上聽人說日本自助一點都不難,治安也不錯,于是她鼓起勇氣,硬著頭皮一個人來了。
出了機場后一切還算順利,日文里大量使用漢字,加上她英文基本溝通沒問題,故沒遇到什么困難,還以為會這樣一路順暢到底呢,怎知一間飯店就打死她了。
還好天無絕人之路,遇到了一位熱情的好人,不僅幫她問出飯店位置,更好心的為她帶路。
不過防人之心不可無,她覺得她還是不要透露太多自身資訊比較好,并不是說帥哥就一定是好人的。
“你也是大學生嗎?”她將話題帶到他身上。
“休學中!彼敛辉谝獾匚⑽⒁恍,“大你一歲,二十一!
“為何休學?”
他目光望向他處,一雙秀美紅唇輕抿,淡淡勾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氣息。
練書瑀想她問得太唐突,恐被認為是交淺言深了。
“抱歉!彼齾葏鹊狼。
“不客氣!彼f。
“不客氣是用于道謝時!彼毬暭m正。
“喔?”他有些惱的暗暗咬牙。
他的中文學得不錯,不過畢竟不是常用母語,而且中文可說是全世界最難學的語言之一,難免會不小心用錯對應,若對方說話速度太快,他也會反應不過來,雖然這女孩說話緩緩的,即便剛才急躁問路時,也是一字一句清清晰晰,使他有足夠時間理解,但這會兒被糾正,他頓時覺得自己在女孩面前失了面子了。
不客氣是用于道謝時、不客氣是用于道謝時、不客氣是用于道謝時……
他再三在腦中反覆,立誓下回絕不再出錯。
“你中文說得很好,你似乎會很多國家語言?”而且流利,讓她敬佩。
“比較好的是中英日韓,最近開始學西班牙文!北毁澝赖闹写ㄖ栈厥椎男θ菀稽c都不謙虛,“我喜歡音樂,喜歡很多國家的歌曲,就學起來了!
他厭惡聽不懂的那種挫折感,自視甚高的他就連聽首曲子也要懂詞中之意,遇到不會的單字一定會想辦法查出讀音、弄懂意思,語文能力因此增進不少,除了在“寫”方面比較弱以外,“聽說讀”均佳。
要不是剛才問路的時候已見識過他語言方面的天分,要不那臭屁的笑容,真會讓練書瑀忍不住想要吐槽他。
他真是厲害,光聽歌就學會數國語言了,她若是學他的方式,不曉得語文能力可否像他一樣突飛猛進?
一輛腳踏車按著鈴過來,中川知哉立刻將她拉到內側去,原本兩人中間隔著行李箱,這會兒靠得較近了,練書瑀才發現她一直以為中川知哉與尋常人相比特別紅艷的唇色,不是天生,而是抹了口紅。
再想到他提到他喜歡音樂,她立即有了聯想。
“你玩音樂嗎?”練書瑀比手畫腳,“組樂團?”
“你怎知道?”中川知哉有些詫異。
“你搽了口紅。”她比著自個兒的唇!拔矣∠笾,一般男孩通常玩樂團的比較有機會化妝!
“你挺聰明!彼⒉[的眸星光燦燦,“卻找不到五丁目。”
“呃……日本的地址跟臺灣不同,我搞不懂邏輯。”她忍不住吐槽了他一下,“你不也不知道五丁目在哪?”而且不知道的人可多了,更顯得她一個外國人找不到五丁目是十分理直氣壯的事。
“誰說的,我就知道你的飯店在哪。”他強辯。
“你是打電話才知道的啊!本殨r直言不諱。
中川知哉抿緊嘴站定,手腕靈活的將行李箱轉過來擱在她前方。
“你飯店到了!彼麕缀跏琴氣的立馬轉身便走。
練書瑀抬首確定真是已到飯店了,但是對于中川知哉莫名的怒氣卻是一頭霧水。
好端端的生什么氣?
她困惑的撓了撓頭,那腳程快的大男孩一下子就過了一個街口,躊躇一會兒,她決定放棄追問,直接進飯店。
她竟然沒叫住他?
當中川知哉走過一個街口又一個街口,身后還是遲遲未傳來呼喊,他才終于忍不住轉身,飯店前,早就沒了女孩的身影。
這已經是第三次了!
他還以為她這次應該會送上姓名、送上聯絡資訊,交換電話號碼,甚至約定約會,更甚者,邀請他進房間──過往與女孩相處的經驗均是如此。
可這位來自臺灣的嬌小女子卻出乎他意料之外,一而再,再而三地脫離他的正常認定,從頭到尾連他的名字都未問。
別說他自戀,鶴立雞群的一八五身高,俊美無儔的優異外表,不僅引人注目,更容易勾引女孩的芳心,就算大嬸級的亦難逃手掌心。
前陣子,還有個開保時捷跑車的富婆說要包養他,開口就是藍寶堅尼一臺跟每星期十萬日幣的零用錢。
他的價值豈止是一臺藍寶堅尼?
更別說是當富婆的性玩物了。
這些人真是搞不清楚狀況,誰說玩樂團的小子必定窮到一看到鈔票就會流著口水眼巴巴黏上去?
心甘情愿被錢砸,還會有玩音樂的格調嗎?
不管如何,他對自己的外形跟音樂才華是極端有自信的,可怎會有個女人不屑一顧?
莫非臺灣女孩個性比較矜持?
指尖習慣性的在下唇輕摳,抹了一指腹的紅艷才想起他待會兒有表演,所以涂了口紅,連忙停止這樣的不良小習慣。
他看看時間,沒啥余裕胡思亂想,口袋中的手機響起,是吉他手打來的,再不走會來不及,只好暫先放過。
“我快到了!敝写ㄖ諏κ謾C的另一端說著謊,從這到演出的PUB,就算用跑的也得要二十分鐘。
他花了十分鐘時間在帶路上,怕影響開演時間,便伸手招了計程車。
路上,他滿腦子都是那讓他充滿不解的清麗女孩。
他想著兩人一路上的交談、互動……想著想著,靈感因而揚起,一陣音符在腦中流瀉,他閉上眼睛,輕輕哼起歌來……
將行李整理好后,練書瑀翻出筆記,上頭記載著這次的東京之旅,欲尋訪的店家、景點,必買的物品、伴手禮等資訊摘要。
“晚上來吃拉面吧!币呀浭峭聿蜁r間了,為了找飯店花了很多時間,她早就饑腸轆轆。
將帆布斜背包掛上纖窄的肩膀,她邊走邊在記事本上繪著地圖,記錄每一道轉彎處的店家名稱,就怕找不到原路回來,又要再一次迷失在燦爛繁華的東京都市內。
飯店位置比她想像中還要偏遠,離車站步行約要十五分鐘,到她想去的拉面店也要半個小時。
平常在臺灣不常這樣鍛鏈腳力,等找到拉面店時,練書瑀累得只想找張椅子坐下來好好歇一歇。
名聞遐邇的拉面店,排隊的人龍挺長,等待時,她拿出厚厚的旅游書,重要的資訊皆以便條紙做記號,她很快地翻到記述拉面店的那一頁,再往前翻兩頁,就是這一帶的地圖了。
過兩條街有間藥妝店,她想去那兒逛逛,買點伴手禮,還有爸媽要求她帶回的一些藥品。
聽說藥妝店不定時會有特價,最好每天都去晃一下,說不定能撿到不少便宜呢。
父母并不知道她這次出國是單獨一個人,她不敢據實告知,就怕被勒令不準出門。
她已經二十歲了,不過只要是在父母眼里,就算二十歲的成人,也是小孩,深怕她一個不慎出意外。
她也是明白這一點,故會更加保護自己,所以就算幫她帶路的大男孩再俊美、再好心,她一樣帶著防備,也不打算跟他有任何進一步的認識,所以自我介紹什么的,都省略下來。
吃完拉面,已八點半,她照著旅游書上的地圖指示,走向藥妝店。
行經一家PUB時,她受到外頭的宣傳看板所吸引。
看板上的主唱……好眼熟。
斜飛入鬢的濃眉,狹長的深邃黑眸,玉雕般的高挺鼻梁,略薄的紅唇……她霎然瞪眼。
這不是傍晚時,好心為她帶路的大男孩嗎?
他說他目前休學中在玩樂團,想不到竟是在此駐唱。
不曉得他歌唱得如何?
她好奇極了。
看板上寫明入場費要三千日幣,這樣的高價,等于去看一場正式的演唱會,這讓她的心有點小痛。
她的旅費是寒暑假打工,跟平常擔任家教賺來的,每一分都是辛苦錢。
細思量,既然是個過客,似乎也沒必要花這個錢捧人場,還是將錢省起來吧。
練書瑀扭頭不再去注視那張漂亮的臉蛋,直直走向不遠處的藥妝店。
第二天一早,練書瑀就出發去迪士尼樂園游玩。
玩了一整天,直到放完煙火才離開,腿廢得像植入了木樁,膝蓋都彎不了了。
走出五反田車站,想到還要走個十五分鐘才能到飯店,真是怨恨當初選擇旅社時,不該只以價錢為考量,多花個幾千塊,就可住到車站附近的說。
可她是個窮學生嘛,沒法隨意揮霍的。
練書瑀走到繁華的十字路口,左轉是通往飯店的方向,這時,忽然有人拍了她的肩。
她納悶回頭,赫然見到昨日替她帶路的大男孩。
他唇上的紅艷已經抹去,是自然的粉色,少了點妖氣,增添了清爽氣,更有種屬于大男孩的灑脫氣。
中川知哉有些意外竟然又會偶然遇見她,胸口流竄過驚喜。
“去哪了?看起來很累!彼X得她臉色看起來似乎有些蒼白。
“去迪士尼。”
“喔,”他眸露譏誚,“觀光客必去之地!
想到她昨日的“表現”讓他很不滿意,忍不住就想酸她一下。
怎么語氣聽起來不太友善呢……
練書瑀未將情緒表現出來,持著一張平板的臉,以平板的音調回,“對啊,我就是觀光客!
“我沒別的意思。”先挑釁的他抬起雙掌,有那么點防衛意思。
“我也沒別的意思!彼砬楹途徚诵┰S,看上去有些無辜。
“日本人也常去迪士尼的!彼冻鲆豢跔N燦白牙。
亡羊補牢,為時已晚啦。
“你常去?”
“跟女朋友約會時才去!闭f罷,他自個兒先大笑起來。
“你要回家了?”她指著飯店方向,“我要回飯店了!
玩了一整天,全身都是汗臭味,不想跟他太靠近,就怕他聞到她身上臭臭的,而且她真的很累了,沒啥心思聊天。
她這是要趕他走?一向自信過人的他微斂了笑容。
“嗯。”說完,中川知哉也顧不得禮貌,轉頭就走了。
他又生氣了嗎?
她不認為她有說了什么讓人發火的話啊。
練書瑀眨著不解的眼,抬手想喚他問個明白,可又覺得這樣好像表現得太過在意,她一個妙齡女子獨自在外國,還是獨善其身的好。
于是,她轉身操縱著彷佛要跟身體分家的雙腿,緩緩走回飯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