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料想到,月魄竟是一語成讖!
當塔克干族長緊急調派人馬趕往西方水源地時,西方的天空卻已是是烽火連天,大批人馬就在半路上親眼瞧見一處處烽火在天地間蔓延,混著熾艷的晚霞,仿佛要將天空燃燒殆盡。
沒多久,就連南方一處隘口也燃起了烽火。
巴丹族越過西方水源地一路直沖南方一處隘口,和南朝軍隊無預警南北夾攻,殺得所有駐軍完全是措手不及,雖然所有人死命抵抗,卻還是因為兵力相差懸殊而淪陷,在各方援軍趕來之前,南朝軍隊已有兩千人馬通過隘口。
趕來的援軍只能緊急包圍住隘口,與潮水般涌來的南朝軍隊搏命廝殺,阻擋更多人馬入侵,壓根兒無力追回南朝的兩千大軍。
烽火。
狼煙。
號角聲。
當落日燃著烽火緩緩自天邊沉下,所有人的心也跟著重重下沉。
南朝兩千大軍加上巴丹族的三千大軍,兵力幾乎比塔克干族多了一倍,加上南方邊境出現漏洞,各個南朝軍隊蠢蠢欲動,為加強邊境防守,阻止更多南朝軍隊乘隙入侵,所有邊軍全都進入緊急狀態,壓根兒無法派兵增援塔克干。
五千大軍勢如破竹,一路自西方水源地長驅直入,縱然塔克干緊急派出軍隊阻攔,卻仍然不敵五千大軍的勢力,被打得節節敗退。
不過十日,大軍已迫在眼前,而以塔克干目前僅存的兵力,已是毫無勝算。
趁著夜深入境,南朝軍隊和巴丹族的軍隊在遠方起灶歇息的時候,塔克干族長領著一小隊人馬緊急回到營地,并召集族里所有的老弱傷殘,作出這一生中最沉痛的決定——
“從現在起,所有人立刻收拾行囊包袱,騎上族里所有的馬兒駱駝,馬上往騰格里逃!”拄著木杖,扎庫司大聲宣布。
“什么?”所有人狠狠一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聽見的。
“不,我們不走!”下一瞬間,一半以上的族民全都高聲抗議。
“我們要死守塔克干,我們絕不拋棄自己的族民和家鄉,我們可以戰,我們不怕死,就算真的注定要死,我們也不分開!”
“不錯,我們絕對不逃!”
面對塔克干族長的命令,族里的老弱婦殘紛紛吶喊抗議,突如其來的喧囂聲嚇壞婦女懷中沉睡著的嬰孩們,嬰孩們個個張嘴哭喊,讓被喚醒的幼兒們也害怕得落淚啜泣,所有人全都緊緊捉著母親的衣擺不放。
在大軍節節逼近的這十日里,即使三歲大的幼兒,也已深刻感受到那生離死別的悲涼氣氛。
他們已經失去太多浴血奮戰的戰士,如今就連家鄉也要失去了。
“全都不許抗令!”塔克干族長將手中木杖用力朝地上一敲,厲聲斥喝所有人的抗議。“這是我最后的命令,我沒能為王保住塔克干,至少要保住你們全部,我已緊急傳訊給騰格里族長,一到邊界就會有人保護你們,所有人各自珍重。”
“族長,我們不走!”婦孺們吶喊得更大聲了。
“族長,請讓我們留下來幫忙,這里是我們的家鄉,是孩子們的將來,沒了塔克干,茍活又有何意義?何況我們早已答應過王,誓死也要守護塔克干,我們絕對不走!”老人和傷殘者也跟著悲傷大喊。
看著族民們凄愴不舍的神情,塔克干族長握緊木杖,心里又何嘗好過,卻仍得狠下心。
“鄂爾多,讓所有人馬上回氈帳收拾行囊,半個時辰后護送所有人離開!”
語畢,塔克干族長立刻轉身,打算趕回前線做最后的搏斗,族民哀戚大喊,誰知遠方卻忽然射來一枝燃火弩箭,弩箭精準釘在一方空地之上,驚得塔克干族長瞬間停下腳步,所有族民也停下抗議,現場一片鴉雀無聲。
“所有人全都不許走。”月魄自遠處迅速奔來,手中就拿著一把弩弓。
“月魄,你想做什么?”話語聲未落,塔克干族長已移身來到月魄身前,手中木杖瞬間一分為二,竟是長刀和刀鞘,而由鄂爾多所帶領的人馬也在眨眼間迅速護到所有族民身前。
面對塔克干族長殺氣騰騰的抵擋,月魄卻只是波瀾不興的將弩弓扔至地面,指著所有受保護的塔克干族民。
“塔克干一旦淪陷,騰格里勢必跟著遭殃,就算全軍覆沒也要擋下巴丹族和南朝大軍,這些人也不例外。”
塔克干族長瞳眸緊縮,凜聲駁斥:“就算讓他們上戰場,也只是白白犧牲。”
“人留下,也未必會死!痹缕巧袂槔淠恼f道。
塔克干族長瞇起眼。“什么意思?”
“半個時辰后我會潛進敵方陣營,發動突襲,將部分兵力誘至南方沙漠,一旦巴丹族和南朝軍隊分散,我方軍隊立刻進攻,屆時族民立刻將負載行囊的所有馬羊駱駝趕往騰格里方向,制造出東逃的假象,但事實上,族民卻是往北方逃。”
“金蟬脫殼?”鄂爾多一愣,所有塔克干族民也是滿臉錯愕。
“巴丹族和南朝軍隊不是傻子,他們遲早都會發現那只是個幌子!彼烁勺彘L一語道破此計的缺失。
“等到他們發現,族中老弱早已躲到北方巖地,巖地不易留下足跡,又有大小巖縫巖洞可以躲藏,足以安全棲身。”月魄直視著塔克干族長的黑眸。“巴丹、南朝大軍兵力龐大,唯有將其兵力分散,我方才有勝算!
塔克干族長同樣直視月魄的冷眸,瞬間明白她的打算。
南方沙漠有多處流沙,倘若利用得宜,必定能殲滅不少兵力,但無論是潛入敵方陣營,還是引兵至南方沙漠,注定都是條不歸路。
放下長刀,他不禁語重心長的提醒她。
“月魄,你該明白巴丹、南朝大軍如今還有三千兵力,我方卻剩下不到兩千,你要闖入軍營將部分敵軍引入南方沙漠,此計無論成敗,我軍都無法再有多余的兵力趕至沙漠援助你,你——”
“你們的責任是保住塔克干,而非援助我。”她冷聲斷話。
“可是你……”
“只要堅持下去,就一定會有希望!彼吐暷剜,忽然想起拓跋勃烈曾經對她說過的話,不禁轉頭一一凝望族中的老老小小。
戰爭無情,烽火連天,但只要堅持下去結局就不會永遠相同,這一次,她不會再讓血流成河的景象發生。
總有一天,這天下終會太平,她相信他,她愿意相信他。
握緊腰間的匕首,她倏地轉身沖向前線,完全不顧塔克干族長的叫喚。
“族長,月魄真的打算一個人潛入敵方軍營嗎?”看著月魄頭也不回的離去,塔克干族民不禁紛紛錯愕的睜大眼,完全不敢相信她會為了塔克干的存亡,如此拼命搏斗。
一旦身赴戰場便是九死一生,更遑論是只身深入敵軍陣營,莫非她早已做好喪命的覺悟?
塔克干族長喉頭一陣緊縮,卻只能逼自己收回目光,看向所有族民。
只要堅持下去,就一定會有希望……
不錯,她說得對,同生共死,榮辱與共,不到最后一刻,絕不放棄!
“我扎庫司生在塔克干,魂在塔克干,即使戰至最后一兵一卒也要守住塔克干,我只問一次,你們是否愿意和塔克干同生共死,榮辱與共?”
“我們是塔克干族民,無論生與死;永遠與塔克干同在!”面對塔克干族長的發問,所有族民異口同聲的說出答案,語氣皆是鏗鏘有力,堅定無悔。
“快追,全都給我追!絕對不準讓那女人給逃了!”
暗夜中,激憤的咆哮聲陡地自北方傳來,接著是奔騰如雷的馬蹄聲,聽聲音,約莫是一千的兵馬。
弦月下,就見點點火光伴著漫天黃沙,宛如洶涌浪濤似的自遠方沙丘頂端席卷而來,所有兵馬全是十日前攻進隘口的南朝軍隊,此刻所有人都目標一致的追著遠方一抹身影,就著微弱的月光,依稀還能瞧見那人手中提著一顆淌血的人頭。
那人頭,正是此次帶領南朝大軍作戰的校尉首級!
不過區區一名女人,竟在半夜時刻無聲無息潛入南朝軍營,不但放火燒了糧帳,還當著所有大軍砍下校尉的頭顱,實在是罪該萬死!他們一定要討回校尉的頭顱,并將那女人碎尸萬段!
“南朝副校尉!”黃沙飛揚間,幾名巴丹族戰士拿著火把策馬疾馳,越過千百兵馬來到領兵的南朝副校尉旁,大聲斥喝:“我族將軍早已下令不能分散兵力,你竟敢領頭抗令,快隨我返回軍營!”
“那女人殺了我朝領軍校尉,我南朝大軍怎能忍氣吞聲?”南朝副校尉扭頭怒咆,早已被仇恨蒙蔽了理智!昂螞r那女人可是我南朝頭號重犯——刺客月魄,她先后刺殺我南朝兩任邊境將軍,亡我無數手下,如今竟還投靠北國人殺我領軍校尉,處處與我軍作對,簡直罪無可赦、罪大惡極,此仇不報,有辱我朝顏面!”
“事有先后緩急,你擅自出兵,完全打亂我巴丹族的計劃,還不快撤軍!”
巴丹族氣急敗壞的吼回去,簡直不敢相信南朝人這么愚蠢,竟如此簡直就中了激將法。
“你們巴丹族自以為是,這些天來老是頤指氣使,我軍早已受夠你們的氣焰,這場仗咱們各憑本事,你——”
“啊啊啊啊啊——”
話還沒說完,后方忽然傳來士兵們的驚叫聲,南朝副校尉和巴丹族戰士緊急回頭,卻發現后方大量兵馬竟莫名倒了下來,定眼一瞧,才發現所有兵馬正隨著黃沙迅速往下沉陷。
這是怎么回事?
“是流沙……流沙!”還沒弄清楚原因,軍隊左翼也跟著傳來驚叫聲。
就著火把的火光,南朝副校尉心驚的迅速往左翼望去,赫然發現有更多的兵馬也跟著倒下,無論人或馬,全都動彈不得的被困在黃沙中。
放眼望去,數十處平坦黃沙因為大軍過境,竟無預警往下流泄,瞬間形成強大的拉力,就連高大的馬兒也被那股拉力給拖得四腳朝天,瞬間就往下沉沒一半,而墜馬的士兵們也難逃一劫,個個被黃沙迅速吞噬。
“什么?這里有流沙?”僥幸沒有落入流沙的士兵們,不禁放聲大叫,慌張間不小心遺失火把,火把落地,瞬間照亮一張張驚恐萬分的表情,那些全是被埋在流沙中的士兵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