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住的地方還很遠?”
“就算到了我家門口,你也給我穿上去!”
沒錯,他申衛然是個標準的大男人,就是沒辦法看到女人落難的樣子,她那雙小巧白皙的腳丫根本就不適合赤腳行走,他長這么大可從來沒有把鞋給誰穿過,她敢違逆他的好意,就大家走著瞧吧!
像是知道有人快要惱羞成怒了,路猷雅道了聲謝,然后穿上他的夾腳拖鞋。
這人,她剛剛怎么會覺得他溫暖?
一時三刻八種表情,絕對不是好相處的人。
看她兩只圓潤嬌巧的小腳穿上他的鞋,就像小孩貪玩穿上大人的鞋,申衛然心里涌起一種前所未有的顫動。
不過就一雙腳,他又不是沒看過女人的腳,這是什么詭異的感覺啊!亂無聊一把的!
他沒騙人,他的住處就距離她家幾條街而已,一個在前一個在后,走路大概十幾分路程。
她平常上班的路線固定,對附近根本就不熟。
路猷雅等他開鎖進門,隱約知道是幢日式房子,然而她沒什么欣賞的心情,隨著他穿過大大的院子,進了房子。
“棉被在柜子里自己去拿,幾天前才曬過,不用擔心干凈問題,廁所、浴室都隨你使用!鄙晷l然把鑰匙丟進玄關的柚木柜子上的玻璃盆,也不管腳臟就踏上看起來光可鑒人的地板。
“謝謝,請問你的家人呢?”
“我這么‘老了’哪還會跟家人一起?”一點隱私權都沒有的生活他敬謝不敏,尤其一家子一堆臭男人,誰要跟他們住一起?偶爾只有不肯在家好好享清福,喜歡照顧晚輩的姑婆會來探個門。
知道自己問了太過私人的問題,路猷雅道了歉。
看她那么拘束,顯然沒有到過男人家過夜的經驗,申衛然隨口道:“我家經常有一大堆人來住宿,你就別想那么多了,先去把那身濕衣服換下來吧。”
“謝謝!
“到你離開之前,我都不想再聽到這兩個字,我今天聽太多了。”
路猷雅又累又倦,再沒能力回應他什么,行動如風的申衛然進了自己的臥室拿出一套休閑服遞給她。
“這套衣服給你,洗完澡就早點睡~先說了,你整理好自己不用再來跟我打招呼,明天要走把門隨手關上就好,晚安。”他連珠炮的表達完他這主人的立場,打了個哈欠,進他工作室去了。
她看了眼灰蒙蒙的窗外。這一折騰,天都快亮了,疲倦的身體想睡覺,但是她沒辦法在這里睡,那個家沒人在,要是遭了小偷怎么辦……
也許好好洗個澡后,她再回家看看情況怎么了……
***
一直到早上十點多,申衛然才踏出工作室的門。
他的生活作息談不上規律正常,設計工作一忙起來沒日沒夜的,而他又求好心切,完全以工作進度為主,那種清凈規律如老和尚的生活,他八百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了。
毫不遮掩的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赤著的腳走過光亮的地板,隨手擦掉剛才打哈欠眼角泌出的眼淚,不意看見老舊的皮質綠沙發上躺著他以為一早就會離開的路猷雅。
那三人坐的沙發對她嬌小的個子來說顯得有點大,罩在她身上的休閑服也像布袋,看她不管袖子還是褲管都折了好幾折的模樣……這種清純有余妖艷不足的女人雖然不是他的菜,看了還是滿賞心悅目的。
不過,看歸看,現實歸現實——
“喂,太陽曬屁股,該起來了!彼孟ドw蹭著沙發扶手,果然吵醒了睡得迷迷糊糊的路猷雅。
她想起身,可是驟來的暈眩卻差點讓她又倒回去。
“我睡過頭了嗎?”她抱著頭,好不容易找回聲音。
凌晨洗過澡后,她身心疲累,想說在沙發上躺一躺,休息一下就好,哪知道這一躺就爬不起來了。
“看起來是這樣!彼哪樇t得很美,也很不正常。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五分鐘后我就消失,不會讓你懊惱的!备杏X到申衛然聚集在她身上的目光,路猷雅用比砂石摩擦過柏油路還要可怕的聲音說。
她還要回去確認財務損失,不會賴著不走的。
“聽你這么說,我很不近人情?”事實雖然是這樣,但被人用嘴巴說出來又是另外一回事。
“我人不舒服,要是說錯了什么,真的很抱歉!边@節骨眼她哪來的力氣跟人吵架,根據以往的經驗,他吃軟不吃硬,道歉可以了事吧?
“你想去哪里?”看她站都站不穩,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想離開?大門走不走得出去都有問題。
“我……”她頭痛得要裂開,他可不可以不要那么獅子吼?“家里不知道變成什么樣子,我要回去看看!
要是連棲身的地方都沒有了,她沒辦法想象……
“你感冒了,看起來很嚴重!蹦抗舛嗔藢徱,申衛然的眉折了兩折。
她竟然生病了,感冒是會傳染的,他的行事歷滿檔,工作量大到無法接受任何一點小小的干預,收留她一個晚上已是最大的極限,現在她又病了,那表情像在忍著什么痛苦的樣子,他真的要撒手不管?
偏偏這時候路猷雅再也忍不住的打了個大噴嚏,哈啾聲接二連三。
馬的,他真是自找麻煩!
“你給我在這里待著,哪里都不許去,我去買感冒藥,你要是敢偷偷溜走去外面吹風,我馬上送你去醫院吊點滴,讓護士給你打針——”
路猷雅錯愕得說不出話。她又不是三歲小孩,他居然用打針來嚇唬她,不過,看他那全然不耐煩的神情,她顯然造成他的困擾了。
“你啞了,還是聾了?應聲好會要你的命嗎?”他好幾天吃不好睡不好,現在還攬了只病貓給自己找麻煩,他該死的哪來的菩薩心腸他好像自從碰到她后,就開始一直挑戰自己的自制力。
他引以為傲的風度到哪去了?對女人,他可是很有口碑的好男人,可是她……算了,凡事都有例外,就當她是那個例外吧!
“我不能……你已經收留了我一晚,我不能再繼續給你添麻煩!
“還知道你是麻煩,要是你倒在馬路邊我更麻煩!”他幾乎是卯起來的罵她。
這二十幾年幾乎沒有被人這么兇猛的對待過,老實說,她真的很想哭,他既然討厭她,為什么不讓她走?
“對不起,我馬上就走!
“你是豬啊,把我的話當耳邊風,我叫你待著你就給我待著!彼嗥鹱约嚎駚y的黑發。
“……我知道了。”
“真是愛找麻煩。”申衛然從玄關柜子上的玻璃盆抓起自己的皮夾,趿上拖鞋出門去了。
路猷雅看著突然空了下來的房子,想到房子主人僵硬卻急如星火的背影。
那張惡聲惡氣的臉,從頭到尾沒有好臉色給她看,可是隱藏在他骨子下的,應該是副柔軟善良的好心腸才對。
她迷迷糊糊的窩在沙發上又睡著了,不知道過了多久,被去而復返的申衛然給叫起來。
“還在這兒睡,真的不怕死。”她是怎樣在客廳睡也就算了,連被子也不會找一條來蓋,實在叫人生氣!不把她叫起來念幾句實在不甘心,可是她那張被體熱灼得比蘋果還要紅的臉……
馬的,讓他跑來跑去這么勞累,這筆帳哪天一定要一起算。
“喂,起來!彼綇N房倒了杯水又踱回來。
“唔。”
“把水喝掉,還有藥!币膊磺宄烤雇耆逍蚜藳],他硬是把茶杯跟藥包塞進她手里。
聽到水,路猷雅如獲至寶,咕嚕咕嚕,把開水一口氣喝光。
她張著被火氣燒得迷蒙的眼,“還要……”
申衛然搶過杯子。包山包海也就算了,還要當媒人包生兒子,頭都洗下去一半了,能怎樣?認命的當老媽子去。
當路猷雅再度想把救命水當灌蟋蟀那樣灌進肚子,驀地聽到申衛然兇巴巴的聲音——
“不許吞下去,張嘴!”
她愣愣地打開小嘴,馬上,膠囊隨之進了她的嘴。
“發什么呆,配水喝啊,還要我教嗎?你是發燒燒到腦筋不清楚,還是本來就這么笨”明明第一次見面時是個明快俐落的女人,一病就弱成這樣了?
路猷雅一個口令一個動作;杌璩脸恋乃娴穆牪欢@男人又跳又叫的吼些什么,現在不研究,水喝了,藥吞了,她可不可以繼續昏睡?
申衛然把水杯放下沒急著走開,他俯望路猷雅被水滋潤過的櫻唇,單刀直入的說:“你先別睡,我有事要說!
她打起精神挺直了腰桿,揉著發酸的眼。
“我看過你住的地方,你那屋子里的東西都泡水,不能住人了!
房子老了,到處是龜裂的痕跡,要是萬世太平倒也還能多撐個幾年,可如今被水這么一泡,報銷了。
“我想也是!毙睦镉袛,之前,只是還存著一絲希望,現在破滅了,心中反而坦然了。
房子里除了一些舊家具,沒什么值錢的東西,真正說起來會心疼的人,應該是在那里住了半輩子的爸爸跟媽媽。
而這又是一道難題,考驗著她要如何對父母啟齒,告訴他們房子被水淹了的事實。
“以后你怎么辦?”這不是他應該關心的事情,但是卻莽撞的問出口。
“如果我說,現在的我腦袋一片空白,你會不會以為我是想賴在這里跟你過不去?”她向來就不是那種死皮賴臉的人,除了熟人,她對誰都客氣,不讓一點麻煩加諸到別人身上,把自己放在最疏離的那一端。
“我申衛然是那么現實的人嗎?”這女人實在很瞧不起他喔。
路猷雅虛弱的笑,“一點都不,如果說之前我對你有些先入為主的偏見,現在你給我棲身的地方,又替我買藥、照顧我,我承認用第一印象看人真的不準!
沒想到自己會被夸獎,申衛然有些無措。
“……你發燒燒壞了腦袋啊,我的確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想領好人牌,我只恨自己的良心偶爾會跑出來作祟。”
“謝謝你!背龊跻馔獾目吹剿樕响t觍的神情,她又看到這男人的另一面。
“免了,別害我起雞皮疙瘩!彼钣憛捴x來謝去這一套,這女人動不動就扣他一頂大帽子,好不習慣!斑有,這張沙發是我的,你到客房去睡!
這一年四季都打打開開的日式拖門外面是木造長廊,空氣流通得不得了,一個發燒的人躺在這里怎么好得起來?
“我在這里就可以了!彼龑嵲诓幌雱,也動不了。
“你想住在這里就要聽我的,我叫你睡哪你就睡哪。”申衛然不等她反應,伸出健壯的臂膀把她攔腰抱起,也不管她的驚呼,就往起居室后面的客房而去。
他把檜木地板踩得嘎吱嘎吱作響,讓路猷雅不敢多吭一聲。
這么接近的距離,即使她鼻塞得厲害,也依稀聞得到他身上濃濃的煙味,憋不住一個噴嚏又出來。
“喂,你很不給面子!彼伤。
“你抽煙?”
“是又怎樣?”
哈啾!這是她的回答。
把路猷雅安置妥當,威嚇她睡覺,申衛然這才拉上拉門,回到起居室。
他打了個長長的哈欠。這女人打亂了他的習慣,他也要補眠去,等好好睡上一覺,所有的一切就該會回復原來的軌道了吧
但是——他揪起胸口前的針織衫往鼻口放。那女人說他渾身煙味,呿,哪里臭了,這是男人味好不好,大驚小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