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陽光耀眼,天空更是一片蔚藍,時月紗再度扮成小太監,溜到誠心殿陪孫太妃。
對昨晚的事,她雖然很悶,但愈挫愈勇的她已經重新整理好心情。
至少,她很勇敢,至少,從今而后她跟靳成熙獨處時,可以大聲喊他的名字,就跟過去一樣。
所以,昨天仍是很值得慶祝的一天,他們之間將不會再原地打轉。
孫太妃看著笑容滿面的時月紗。這孩子是個有心人,日日晨昏定省,來去間也總不忘為玉貴人帶上一句話——“她身子不適,所以無法前來,但她天天都會祈求太妃娘娘身體健康!鄙踔,她和皇上兩人的關系一直無法突破,也不曾在這里怨聲載道,反而盡說些讓她這太妃安心的話。
這段日子觀察下來,她是真的喜歡上這位蘭妃了,倒是玉貴人——“我昨天有去探望玉貴人,果真是一臉病容、我見猶憐,但礙于她身體不佳,我坐一會兒就離開了!闭f完,想到對方的虛弱身子,她搖了搖頭。
“謝謝太妃關心,她一定很高興!睍r月紗真心的說著。
但孫太妃的柳眉一皺,“玉貴人那樣,皇上竟也將她選入后宮,這妥當嗎?萬一出了什么事,有心人要操弄,后宮將不得安寧!睍r月紗善解人意地握著她的手,“太妃的擔心紗兒懂,但皇上仁慈,如果不選玉貴人,她仍得留在宮里干活兒,絕對無法像現在,有人伺候著養病!睂O太妃有點訝異,“你是這樣想的!
時月紗點頭如搗蒜,“當然,皇上是好人,太妃更是大大的好人,皇上在這個幾乎無親情可言的環境成長,慶幸有太妃您這樣的娘,他才沒成為一個性格扭曲的人。”孫太妃看著她笑瞇瞇的嬌俏臉孔,心中不由得一暖。
“皇上文韜武略樣樣精通,才華蓋世,又生得一張俊俏的臉孔,太妃真的太會生了!睍r月紗極盡狗腿、褒獎之能事,讓孫太妃聽得笑到闔不攏嘴,在孫太妃眼中,她有一顆慧黠的玲瑰心,打扮成太監進出誠心殿,的確也讓她這里不見紛擾,不似過往的寂寞生活,卻擁有一樣的寧日。
時月紗說那么多好聽的話,其實也是要讓孫太妃放心的,“紗兒知道太妃對皇上目前的處境除了操心外,更是一籌莫展,但他真的很行的,紗兒相信,他一定能成為一名仁君!睂O太妃凝睇著她。她是如此懂皇上的心,明眸里的認真與深情那么清楚,毫不掩飾,只是可能嗎?兩人相處不過三個月,她眼里的情意竟已如此深濃?
“你對皇上是真的上了心嗎?就我所知,在及笄之前,你就有很多王孫公子追求。甚至還傳出她對恭親王心儀一事。只是這一點太妃保留不說,有些話輕輕一點即可。
“紗兒不敢隱瞞,的確如太妃所說的,紗兒過去有很多人追求,然而感情這事很奇妙,過去我也沒啥感覺,但突然就是喜歡了、心疼了、不舍了,整顆心就都淪陷了!彼f得模模糊糊,一來是擔心太妃知道時月紗曾經拒絕入宮逃走一事,二來,也是怕太妃早已得知時月紗曾愛慕恭親王,若她說自己在進宮前就愛著皇上,那不就前后矛盾?
“也是,感情這事還真的難預測,什么時候來,大概只有月老知情,只不過你進了宮,你爹難道沒要求你做什么?”孫太妃心里還是在意這事的。
“爹是堅持我一定要入宮,但他僅要求我眼睛要明、耳朵要開,任何會危及自己或家族的事,一定要想辦法通知他!边@件事她答得坦率,但對李鳳玉裝病夜探的事,她只能隱瞞,至少她有信心,勇毅侯沒有指示她們去做任何傷害皇上的事。在勇毅侯府的半年生活里,她深切了解到侯爺對部屬、府里奴仆是嚴厲到幾近殘酷的,但那是長年帶兵的個性使然,對她這個獨生女,他其實是疼惜的。
所以,她忍不住又替他說話,“我想我爹并不戀權謀,只是想自保。”
“我知道,他也是三大首輔大臣里,唯一讓我還能寄予期望,盼著他回過頭來幫忙皇上的人。如今,再加上你……”孫太妃不由得緊緊握住她的手,“我知道我現在要說的話,可能讓你覺得沉重了點,但是,也只好請你勉為其難!
“快不要這么說,太妃!
“請你盡你所能的幫忙皇上。”
聽出一個母親的擔心與不忍,時月紗一臉誠摯的應允,“紗兒會努力的,因為太妃在乎的人,也是紗兒最在乎的人!睂O太妃眼眶泛紅,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感動。
兩人再聊了會兒后,時月紗走了,伺候太妃多年的老宮女臉上卻是憂心忡忡,蘭妃畢竟是勇毅侯的女兒,她心里對蘭妃的作為仍有疑慮。想了想,她決意走上前去,看著愉悅仰頭看向天空的孫太妃,斗膽開口,“主子,蘭妃是真心陪您,還是別有居心?您這么對她掏心掏肺的可好?”
“日久見人心,但,我對她有信心!
孫太妃并不擔心,她覺得老天爺終于眷顧到她兒子了,總算在這對峙己久、烏煙癉氣的皇宮僵局里,灑下了一道溫暖的陽光。
理想很美好,只是要撥云見日,讓陽光照進靳成熙的人生,還得再等等。這段日子以來,三大權臣臺面上看似風平浪靜,臺面下可是動作頻頻,為的是一名跳過地方官,不自量力的想親自面圣,為地方百姓求情的小縣令。
由于這事可大可小,所以他們一點都不希望讓靳成熙處理這件事,在他們操盤下,王朝百姓能安居樂業,大多會認為是他們三大首輔大臣的功勞,至于靳成熙,只是個無實權的皇帝,他們也打算讓他一直這么下去。
因此百姓陳情之事,所有文武百官在上奏時,一定會先往他們三人那里送上一份,待他們篩選出一些不痛不癢的民生議題后,才能再寫上一份折子呈奏。
只是想不到百密一疏,一名小縣令竟然一次次逃過他們派出的殺手,一路安全的來到京城,還毫發無傷的進了皇宮。
于是,金鑾殿外,小縣令趴跪在地上,磕頭道:“九品官俞光求見皇上,不見皇上,誓不起身!贝伺e在宮內已引起騷動,尤其是三大權臣安插在宮里的人脈,莢不趕忙透過管道去聯系三人,然而正要上早朝的靳成熙已早一步來到殿外,身邊還跟著齊聿、秦公公。
“俞大人,皇上到了!饼R聿開口示意,要俞光抬頭。
俞光只是地方小官,何曾見過皇上,他聞聲抬頭,就見靳成熙一身金冠龍袍,天生的王者氣勢讓他傻愣住,怎么也沒想到皇上如此年輕俊美,猶如天神!捌饋碚f話。”靳成熙看著他道。
俞光這才回了神,急急磕頭行禮,起身拱手棄明,“去年朝震省逢水患,皇上曾答應減收朝震省的官糧,但這一年來又恢復稅收,無奈老天爺持續一段日子不下雨,省內收成不佳,百姓日子過得苦不堪言,小的向地方官請奏圣意,卻遲遲無下文,所以才決定親自赴京面圣,將民意上達天聽。”
“朝震省的地方官?若朕沒記錯,他的恩師就是鎮國公。”靳成熙邊說,沉靜的目光很快與一旁的齊聿交換。
“是!庇峁鈶饝鹁ぞさ墓笆只卮。
此刻,得知消息的鎮國公匆匆趕至,而且還帶來一大串文武官員,包括了勇毅侯跟睿親王,氣勢不小。
眾人先對皇上躬身行禮后,鎮國公挺直腰桿,看向俞光的眼神倏地一冷,“這事不必麻煩到皇上,臣等已然處理了!
“朕可以處置,而且決定所請照準!苯晌醣砬橥瑯拥睦。
“不成啊,皇上,事關國本,朝震省的官糧絕對得照收!辨倗珒婶W斑白,眼神倒很精明,一看就是只奸詐的老狐貍。
靳成熙黑眸一凜,冷笑道:“俞光才剛到,鎮國公更是晚了朕幾步到,卻能一眼看出他是為朝震省的官糧而來,鎮國公的消息也未免太靈通了?”
“皇上是在暗示臣于宮中安插人脈,在懷疑老臣的忠誠?罷了,臣老了、無用了,還是告老還鄉去吧。”鎮國公一臉受辱的樣子,竟然就要求去。
此刻,相貌粗獷的勇毅侯立即挺身而出,“皇上,這是有心人操作,抹黑一名老臣的忠心,誰都知道鎮國公對皇上的一片丹心,唯天可表!”睿親王也跟著上前,身為皇上的親叔叔,他說話可是更大聲,站上前指著俞光道:“一個狐假虎威的地方小官也敢冒犯天顏?說!究竟是誰指使你,挖個坑讓鎮國公跳來陷害他?”
“俞光不敢!彼麌樀眉泵u頭。
“不敢?朝震省距離皇城何其遙遠,這中間都沒有官了嗎?越過那么多州官直接進到皇宮告御狀,不就是想博得皇上的青睞跟恩寵?”睿親王一步一步靠近,面色不善的臉一下就靠到俞光眼前。
“不是的、不是的!庇峁饽_一軟,嚇得跪地。
其他文武官員也跟著你一言、我一句的指責起俞光,根本模糊了焦點。
靳成熙上前一步,聲如洪鐘的吼了一句,“夠了!”他俊美臉上的陰狠神情讓眾人被震懾住,一時之間全靜下來了。
他抿緊了唇,看著神色受辱的鎮國公,眼中浮現一閃而過的得意。
是啊,滿朝文武已有一半是他的心腹,他怎么不得意?而他這個皇上在權勢不輸人下卻不得不出言示弱,畢竟一切時機未到。
靳成熙深吸口氣,看著鎮國公,忍氣吞聲的道:“朕說話重了些,請鎮國公別放在心上,只不過君無戲言,朝震省不收官糧,直至農作恢復再議。”
鎮國公可不妥協,他黑眸一瞇,“這萬萬不可啊,皇上,朝震省的事我與睿親王、勇毅侯其實已研議月余,才會如此清楚;噬先ツ晗铝四莻旨意后,有太多省要求比照辦理,減收官糧……”他煞有其事的長嘆一聲,“知道皇上國事忙碌,也知道皇上仁慈,所以三位首輔大臣在體恤龍體下,才斗膽指示各地方官,稅收一切如常,不然此例一開,國家無稅收,國庫空虛,又如何推行利民仁政?”
一席話說得義正詞嚴,文武百官中傾向三大首輔的一派,紛紛上前跪地行禮,“恭請皇上三思!”
看來他若是不聽三大首輔的話,倒顯得他昏庸了?
靳成熙望著跪了一地的群臣,臉色極為難看,“朕知道了,全起來吧!币蝗阂歼@才起身。
齊聿抿緊唇,雙手握拳。鎮國公等人簡直集眾官之力挾持皇上,太可惡了!靳成熙忍著氣,看向仍跪地不起的俞光,“此事朕會再議,朝震省離皇城路途遙遠,你且先回去,朕會速速定奪下旨!
“謝皇上。”俞光低頭行禮,再抬頭時,略微失望地看向皇上身旁的齊聿,見他點頭,這才帶著一顆失望的心退下。
這一幕,老奸巨猾的鎮國公可是捕捉到了,又見靳成熙示意若無事要奏,就此退朝,他忙快步上前,雙手一拱,“皇上,臣還有事要請奏,話說這皇宮重地,一個小小的地方官竟能如入無人之境,暢行無阻的直接來到早朝殿門外,這……”轉身欲去的靳成熙猛地停下腳步,臉色跟著一沉,“鎮國公到底想說什么?”
“俞光能進來,肯定有人安排接應,為了一個九品芝麻官口中的小事,罔顧皇上安危,松懈皇宮守衛,這罪不大嗎?萬一要是也有人依此模式進宮,卻是對皇上不滿之人,屆時皇上安全堪慮。”他的目光直視著眼內隱隱竄著怒火的齊聿,“依臣看,齊聿太輕忽皇上安危,再擔任宮中的禁衛武官并不適任!
“沒錯,跟在皇上身邊的人警覺競如此低,若來人是刺客,誰擔待得起?”勇毅侯也看向齊聿,知道他跟靳成熙雖為君臣,但師出同門,一起長大,情誼深厚,因此這人也是他們眼中一粒極礙事的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