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小丫蹲在他的面前,將撕妥的布條用力地纏在他的腿上。
“疼、疼……輕點(diǎn)!敝芤偬煲粡埬槕K白,“小乞丐,你這是要?dú)⑷税!?br />
她彷佛沒有聽到他的話,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些許,出口的聲音卻跟手勁不同,全然的輕柔,“忍忍,沒綁緊腿會壞的!
她的聲音令周屹天時間忘了疼,脫口說道:“你會說話?我還以為你是啞巴。”
趙小丫分心的看了他一眼,隱約覺得前世那個高高在上的將軍形象崩壞,不過她不覺得失望,反而有些欣喜。
以前她總心疼他位居高位卻身孤寂,如今這樣很好,年少的他至少有些“人味”。
牢牢地將他的腿固定好,她松了口氣,抬頭對他笑,“你再忍忍,我去找人來抬你下山。”
“不用!敝芤偬炷樕珣K白,但還是倔強(qiáng)拒絕,“我自個兒能走!
跌下樹已經(jīng)夠丟臉了,再被抬下山,面子真要被放在地上踩了。
趙小丫不認(rèn)為這是好主意,但他臉堅(jiān)持,她也只好把叫人的念頭放下,因?yàn)樗龘?dān)心自己前腳去叫人,他后腳就孤身一人離開。
老天安排她遇上他,她就絕對不會讓他的腳再有個萬。
她拉過周屹天幾乎是自己兩倍粗的胳臂,繞過后頸搭在肩上,用盡力氣扶他站起身。
周屹天痛得嘶了一聲,“你別不自量力,把爺摔了,你賠不起。”
“你放心,我力氣很大!壁w小丫很正經(jīng)的說:“我摔了自個兒都不會摔了你!
這話飄進(jìn)耳里,周屹天不由得怔忡,低頭看著勉強(qiáng)到他肩膀的趙小丫,沒有察覺自己耳尖都紅了。
趙小丫沒有留意到他的異樣,咬著牙緩慢而穩(wěn)健的往山下走。
周屹天心中糾結(jié)著推開或不推開,最后因腿實(shí)在太疼了,想著他狼狽的模樣她都瞧進(jìn)了眼里,他索性死豬不怕滾水燙,不客氣的將半邊身子都壓在她身上。
趙小丫分?jǐn)偭怂蟀氲闹亓,走得艱難,沒會兒功夫額頭上已布滿薄汗,但她始終、咬牙不吭聲。
周屹天居高臨下看著她認(rèn)真的小臉,眼睛不自在的微瞇了下,難得良心發(fā)現(xiàn),試著不將身子依向她。
趙小丫察覺他的意圖,抬頭看他一眼,對他笑,“別動。沒關(guān)系,我力氣大,撐得住!
對上她清澈的雙眸,周屹天神情微動,為了掩飾不自在,移開目光不看她的眼睛,嘴巴還不討人喜歡的咕噥了聲,“真矮。”
趙小丫聞言也沒生氣,反而臉上笑意更深。她確實(shí)不高,從小到大吃不飽'所以縱使明年就十五,個子還是不高,而且以后也不會再長……
兩人相互扶持,出了整身汗后終于下了山。
趙小丫微喘著氣踏上較為平坦的黃土路,不知要將他送到哪去,才抬頭要問,周屹天已經(jīng)先開了口——
“往西走,那里有片竹林知道吧?”周屹天的語調(diào)帶了絲不易察覺的嘲弄,“里頭住了個吃人的老頭子!
趙小丫不解的看他眼,他出身京城昆陽侯府,怎么也聽聞過這個流傳在附近鄉(xiāng)野的不實(shí)傳聞?
“我告訴你,小乞丐,”周屹天像是想討回面子似的,瞪大眼裝出兇狼的樣子,“我就住竹林里,怕了吧!”
她看出他存心想要嚇?biāo),可惜要令他失望了,她壓根就不怕,反而忍不住笑了出來?br />
看到她的笑容,他愣住,“小乞丐,你不怕嗎?”
趙小丫笑著搖頭,她當(dāng)然不怕,只是驚訝他會認(rèn)識老爺爺。
她扶著他,轉(zhuǎn)了方向往竹林走去。
“你要扶我過去?你真不怕那個老頭會吃人?”
“那是假的!壁w小丫的聲音難掩笑意。
周屹天無言了了會兒才開口,“難得遇上個不怕老頭子的。平時我見他那間破竹樓沒人上門,竹林也沒人敢踏入,還以為他就是個令人膽魄心寒的鬼見愁。”
“他們都不懂!壁w小丫語帶真誠,“爺爺人很好!
周屹天嘲弄的低頭看著趙小丫,入眼的頭發(fā)像稻草似的泛黃,看就吃得不好,看了不舒服,索性不看,可看她的眼又不自在,只能盯著她的嘴。
她的嘴因笑意而微彎,挺小、挺可愛的。
“爺爺?你為什么叫他爺爺?”
若是別人,趙小丫肯定不會多言,但因?yàn)槭撬芾蠈?shí)的回答,“從我見他第眼開始我便叫他爺爺,他人很好,會給我吃的。”
“給你吃的?”周屹天的心莫名緊,“你吃不飽嗎?算了,看你這丑樣就知道,肯定沒吃飽過。”
趙小丫微低著頭,沒有答腔。
周屹天撇了撇嘴,咕噥著說:“沒想到那老頭子還有點(diǎn)人性!
她聽出周屹天口氣中對老爺爺?shù)氖祜,心中好奇,但終究沒有多問,她不顧他路上叨念,堅(jiān)持扶他穿過竹林,將他送到竹樓前。
這間建在林中的兩層竹樓前有個小院,小院架起竹架,絲瓜藤爬滿架上,架下的竹椅旁擺著竹桌,微風(fēng)吹拂,帶著絲遺世獨(dú)立的味道。
周屹天伸長脖子打量四周,看四下無人,立刻不客氣的趕人,“小乞丐,成了,你送到這里就成了,快走、快走。”
趙小丫的手放在圍著小院的竹籬門上,看出他的急切,但為了他的傷,她沒有理他。
周屹天見她不聽話,不由得氣惱,“小乞丐,你的臉皮怎么這么厚?我都叫你走了你了還死頼著不走。我告訴你,立刻把我放開,我自個兒能行!
“你不行。”趙小丫抬頭悶聲反駁,“你的腳受傷了。”
她柔柔的反駁令周屹天倒抽了口氣,“小乞丐,什么叫我不行?我不過是受了點(diǎn)傷,哪里不行了?老子告訴你……”
他的話因?yàn)榭吹綇暮笤鹤哌^來的顧喬成而驀然隱去,下意識的推開了扶著自己的趙小丫,但腿登時痛,差點(diǎn)倒在地上。
顧喬成神情變,幾個大步到他面前,扶住了他。
“小乞丐,你干么放手?”為了面子,周屹天不客氣的看向趙小丫。
趙小丫臉的無辜。
“這是怎么回事?”顧喬成不想理會周屹天三不五時的胡說,將人扶坐在院里的竹椅上,看向趙小丫。
趙小丫正要開口,周屹天卻搶先步道:“還不是這個小乞丐。我早去深山晃了圈,意外看到有頭野豬朝這丫頭沖去,偏偏她只顧著采藥,我為了救她,時匆忙不小心跌了跤,但就算受傷,我還是把野豬打跑了。我這腿也沒什么事,只不過她為了報答我這個救命恩人,硬是要扶我回來!
趙小丫難以置信的聽他顛倒黑白,前世那個高大威武的將軍形象真的徹底毀壞了……
周屹天察覺她的目光,不客氣地回瞪她,無聲的警告。
趙小丫雖然不解為何周屹天要說謊,但還是乖乖的言不發(fā),沒有反駁。
顧喬成向來精明,看著兩個小輩交換的眼神也知道事情不如周屹天所言,但他沒當(dāng)場拆穿,只是打量著趙小丫,語調(diào)中帶著絲不易察覺的擔(dān)心,“你可有傷著?”
趙小丫連忙搖頭,對顧喬成笑,“沒有,我很好!
“沒有便好!鳖檰坛蛇@才有心思轉(zhuǎn)身低頭看著坐在竹椅上的周屹天,看他額上也有傷,強(qiáng)忍著打人的沖動,口氣不善的斥道:“你是有多大的臉,人高馬大的還讓個小姑娘扶下山!
顧喬成的話太傷自尊,周屹天忍不住反駁,“我也不想讓她扶,是她死命巴著我不放!
顧喬成忍住伸出手捶向周屹天的肩膀,“臭小子,得了便宜還賣乖!
周屹天捂著被打痛的肩膀,“死老頭,你還是不是人?沒看到我還傷著呢!
“就你這么點(diǎn)小傷,算什么事兒!
趙小丫被兩人不甘示弱的大嗓門給驚得心跳,愣愣地不知所措,只是看到顧喬成舉起的手又要落到周屹天身上,她想也沒想的擋在周屹天面前,臉祈求的看著顧喬成,“爺爺,你不要生氣,他沒說錯,確實(shí)是我堅(jiān)持要扶他下山,你別打他,他受傷了!
顧喬成看著將周屹天護(hù)在身后的趙小丫,神情微變,最終不太情愿的放下手,“他就是個白眼狼,對他好沒用的!
才從趙小丫護(hù)著自己的事回過神,聽到顧喬成的話,周屹天的火氣又升了起來,“死老頭,你說什么鬼話?你自己心歪,看別人也是歪的!
趙小丫差點(diǎn)轉(zhuǎn)身對周屹天跪下,只想求他少說幾句,她還真不知他竟是個嗆人的能手。
“你聽聽、聽聽!鳖檰坛蓺獾脫u頭,“孽障!”
趙小丫覺得顧喬成這話說得嚴(yán)重,輕聲說道:“爺爺,他受傷,脾氣難免不好,你就別罵他了。我看他的腳傷挺嚴(yán)重的,得找個大夫瞧瞧才成。”
顧喬成看周屹天依然副人嫌狗憎的模樣,實(shí)在看不出他有何大礙,只是看到趙小丫雙眼中的祈求,他不禁心中軟。
小丫頭平時不多話,今天為這小子求情實(shí)在難得,單就這份難得,顧喬成點(diǎn)了點(diǎn)頭,
“知道了,明日得空我便送他進(jìn)城看大夫!
趙小丫聽到明日才看大夫,心中急,周屹天的腿斷了,早些看大夫,日后落下病根的機(jī)會便越小。
“爺爺,時辰還早,不如今天去吧。”
離村里最近的光州城里有醫(yī)術(shù)高明的大夫,坐驢車的話大概個時辰便到了。
周屹天見她為自己焦急,覺得耳尖好像又發(fā)燙了起來,他不自在的揉了揉,嘟囔說:“你別多管閑事,我的腿沒事,今日去、明日去都可,就算不去也不會有大礙!
趙小丫輕咬著下唇,微轉(zhuǎn)過身,圓圓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
周屹天被看得莫名心虛,這個丫頭長得黑黝黝的,五官不出色,眼睛倒挺漂亮的……莫名的,他閉上了嘴,不再堅(jiān)持。
顧喬成也覺得趙小丫小題大作,但在心中衡量了番,最終改了念頭,同意今日送周屹天進(jìn)城看大夫。
趙小丫見狀松了口氣,笑得眼睛都成了彎月。
看到她的笑臉,周屹天忍不住說了個字,“傻!”
趙小丫沒有生氣,只是繼續(xù)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