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當聞到空氣中帶著烙餅的油香氣時,她只以為自己因為餓極了產生錯覺,只是這味道直不散,她放下了手,果然看到油亮的烙餅。
臉上掛著淚,趙小丫抬起頭,熟悉的身影映入眼中,才剛止住的淚又猛然落下。
站在面前頭發花白的老人家皺了下眉,眼底寫著無奈和不舍,將手中的烙餅塞進了她的手里,如來時般不發聲響的往山下走。
趙小丫連忙用力地抹去臉上的淚,拿著烙餅追了上去。
這十里八村內沒人知道眼前這位嚴肅的老頭子姓啥名誰,來自何處,只知道他是個能人,尋常人不敢進入深山,他卻像走自己家,每每進山從未空手而歸,前幾年還曾赤手空拳打死頭下山的猛虎,名震時。
“爺爺,我不餓。”趙小丫雖然餓極,卻不想厚臉皮搶老人家的口糧。
老頭子頭也沒回,繼續往前走。
趙小丫看著老人家雙肩上各背著頭野鹿和沉沉的竹簍,就知他今日上山的成果豐厚。
吸了吸鼻子,她將烙餅塞進衣襟,伸出手想要幫忙接過竹簍。
老人家終于因為她的舉動而停下腳步,轉過頭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爺爺,你讓我幫把手!壁w小丫因為瘦得沒幾兩肉,顯得臉很小,但雙眼睛卻特別大,“不然我不好意思拿吃的!
老頭子最后沒有拒絕,將竹簍給她。
趙小丫對他笑,咬著牙將竹簍給背在肩上,略微吃力的跟在他的身后。
看著前頭寬厚的背,趙小丫的心思飄遠。
初見老頭子時趙小丫不過四、五歲的年紀,已經得忙著做家中雜活,她是在山上撿柴時遇上了初來乍到的老頭子,彼時的他看來有些狼狽,似乎趕了許久的路,連鞋都破了。
當時劉彩鳳天就只給她個窩窩頭,她看他可憐,雖不舍但還是將自己吃剩半的窩窩頭和水給他。
老頭子什么也沒說,吃了她的東西之后,進村子里找上村長,給了村長筆銀兩,在離村子約兩里路的地方買了大塊地,建了棟竹樓,四周種滿了青竹,幾年過去,那片竹林更顯茂密。
老人家從不與村里的人打交道,因為長得人高馬大,臉兇狠,所以尋常人也不敢接近他。
大山村里的孩子向來皮實,不少人家都用老頭子恐嚇孩子,說不乖的話,竹林里的老頭子半夜會過來把孩子抓回去吃了。
久了之后,“竹林里的老頭子會吃人”這句玩笑話深植人心,演變至今還真像有這么回事。
村子里的人無事,別說竹樓,就連竹林都不會靠近,看到老頭子走來都遠遠的繞開。
只是趙小丫不怕他,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老爺爺是個面惡心善的好人,她在山里遇上老爺爺幾次,每每他總會給她吃的。
長這么大,愿意將家中吃食分出來給她的,除了老爺爺外再無旁人。
她的手不自覺落在自己的手腕上,那是條用獸牙做成的手串。
當年老頭子打死山中猛虎,不單引起十里八村的議論,就連城里都聽聞威名。他將虎骨、虎肉全賣了,留下獸皮和獸牙,將獸牙串成手鏈,并以她在山上幫他抬東西下山為由送到趙家,特別交代是要給“趙小丫”。
劉彩鳳和趙雪這么多年來礙于老頭子威名,就算是眼紅也不敢動手搶。
顧喬成眼角余光看到趙小丫的動作,不由在心中嘆了口氣。他年輕時久經戰場,深信獸牙避邪之說,戴著獸牙更是堅強勇敢的象徵。他心中同情趙小丫,偏偏小丫頭軟弱,不知反抗,就算他想多管閑事,小丫頭自己不爭,他也幫不上忙。
顧喬成不動聲色地留意吃力地想要跟上自己步伐的趙小丫,稍稍放慢了腳步。
趙小丫忍著身子不適,摸了摸獸牙手串。以前她不懂,以為老爺爺是看她可憐,身上沒半點首飾才贈她,直到后來才知他給她獸牙的真正心意,只可惜她知道得太遲。
跟著顧喬成走進竹林,趙小丫目光帶上絲懷念,村子里的人都說這里看來陰邪,但她卻覺得這里是極美的地方。
上輩子她最后還是被逼著嫁進了李家,而這片竹林也被把火燃燒殆盡,連同優美的竹樓都燒得絲不剩,從此她沒再見到老爺爺。
她情愿相信老爺爺離開了這里,也不想去想老爺爺可能死在這場大火之中……
穿過竹林,竹樓出現在眼前。
走在前頭的顧喬成推開竹樓前的小門,趙小丫守規矩的將竹簍放在門邊。
顧喬成終于開了口,“你等會兒,我割只鹿腿給你帶……”
趙小丫沒等顧喬成說完,轉身就跑。
顧喬成看著下子就溜得沒影的嬌小身影,不由得嘆。
小丫頭直都是個好的,只是攤上偏心的爹娘,再加上自個兒不爭,旁人想幫忙也無力,只怕這輩子是毀了。
他雖心有不舍,但也沒有試圖改變什么,自個兒的路終要自己走出來。
趙小丫頭也不回的跑了段,還沒跑出竹林就陣頭暈,最后不得不喘著氣停下來,在天旋地轉之中癱坐在地。
這副身子現下真得太弱,趙小丫抬頭看著透過竹林的光線無力的心想。
陣微風吹來,竹葉擺蕩,吹散了夏末的暑意。
上輩子很長段時間,她聽不到任何聲音,如今風聲、樹葉擺動聲聽來是如此美妙。
久久,她露出了抹笑。
日子很苦,再苦也得笑。如今她又能聽到聲音,她相信切都會變得更好。
烙餅的香氣勾引著她,她受不了誘惑,拿出來用力咬了口。
老爺爺的日子過得好,家中不缺油和糧食,所以她手中的烙餅分量足,油用得也多,但是……咸得幾乎難以入口。
趙小丫對顧喬成的廚藝早就沒有期望,顧喬成雖常塞吃的給她,但是那味道真的不提也罷。
她沒帶水,可實在是餓得緊了,還是把烙餅全數吃進肚子里。
有了點力氣她才輕輕吐了口氣,撐著身子站起來,緩緩地往村子的方向走去,手撫著獸牙手串,步步走得堅定。
眼底的軟弱褪去,上輩子沒躲過悲劇,這輩子重來,如果再被算計她就真的是無藥可救,活該輩子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上輩子因為苦,她的笑很多。這輩子她依然要笑,但是要快樂的笑。
有些人的心是石頭,費盡心思也焐不熟,既然如此,她又何苦為難自己去迎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