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晚膳后,謝孟芝回到丁香閣,坐在前院的石凳上,一旁石桌上還擱了一碟蓮藕糯米糕。
自從知道尉遲淳喜吃甜食,她幾乎天天都會做甜的點心,再讓蓉兒幫她送到他那兒。
結果每回做甜食試氣味,嘗著嘗著,她也嘗成了習慣,跟著一起喜歡起這些甜膩膩的精致點心。
都說吃甜食能讓人心情變好,但為何她今晚吃了這么多,胸口還是這么郁悶,像是有塊大石壓在心頭上,都快喘不過氣來。
她也弄不明白,她何必因為尉遲淳會瞧不起她而感到沮喪難受,打從一開始那個男人就仗恃著是將軍,態度強硬的要她來將軍府掌杓,她應該早就清楚他是個重視身分地位的人。
尉遲氏雖然曾經衰微過,好歹仍是大周國立國以來的百年氏族,是標準的貴族世家,他當然會瞧不起她這個什么都不是的廚子。
謝孟芝抬起頭望著綴滿星光的夜空,無精打采的嘟囔道:“老天爺啊,你讓我穿越過來,怎么就不能讓我當個公主什么的?”
唉,想這些也無濟于事,無非是庸人自擾,他又沒表示過什么,不過親了她兩口,這樣就算得上是喜歡嗎?要是被別人知道他們連八字都還沒一撇,她就為了彼此地位懸殊的事煩心,肯定會被笑掉大牙。
謝孟芝又嘆了口氣,一手托著下巴,一手摸向石桌,想抓過一塊糕餅甜甜嘴,看能不能讓壞透的心情好上一些,不料,她的手忽然摸上了一道溫熱的物體,她嚇了一跳,連忙轉頭看。
與此同時,她的手讓一只大手給握住,尉遲淳就站在石桌旁,頂著頭上的月光,俊美逼人的笑睇著她。
她一驚,趕緊站起身,急著想抽回手,卻被他緊緊握住,怎么也不肯放。
“你怎么會……”這時候他應該還在宮中才對。
“剛才我聽見你在嘆氣,出了什么事?”
他兩眼灼灼的凝視著她,害她一時不知該怎么回答才好,過了一會兒才猛搖頭道:“沒、沒事!笨伤奶摌O了,一對上他那雙火焰似的目光,旋即紅著臉垂下眼,不敢與他對視。
“謝孟芝,你都躲了我兩天,還想繼續躲下去嗎?”尉遲淳索性將話說白。
“蛤?”她難掩驚愕,沒想到他居然察覺了。
“你老實說,你剛才究竟為了什么嘆氣?”他眉頭一皺,眼看就要發怒。
“……還不是因為你!
他挑高眉梢,甚是不解!拔以趺戳?我幾時欺負你了?”
他這么一說,反倒讓謝孟芝氣不打從一處來,她豎起秀眉,小嘴微扁,眼底泛起了一層薄薄的水光!岸际悄!那天為何無緣無故親我?你當我是什么了,你以為我是任人搓扁捏圓的軟柿子嗎?尉遲淳,告訴你,你最好別再招惹……”
她警告的話還未說完,霍地整個人被他一把扯進懷里。
她訝然,又惱又驚的臉兒才剛抬起,旋即被他低下頭封住了沾著糖粉的小嘴。
這一回,是貨真價實的吻。
她能感覺到他的舌掃過了齒列,彷佛在品嘗甜糕似的,當下她整個人都懵了。
尉遲淳的雙臂一收,將她抱得更緊,她幾乎都能聽見他胸口底下,那強勁跳動的心跳聲。
一吻方休,他才輕輕拉開她,望著她一臉發怔失神的傻樣,忍不住調笑道,“原來你是為了這種事煩惱嘆氣,那么何不干脆直接來問我更快?”他撫著她未抹脂粉的臉頰,那觸感當真好極了,像是最上乘的綾羅絲緞。
他低沉的笑聲驚醒了謝孟芝,她當場秀容一垮,忒委屈地舉起粉拳重重捶他一下!拔具t淳,你既然瞧不起我,又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親我?”
聞言,換他撤下笑臉,怒氣沖沖的咆哮,“是哪個該死的混帳在你面前胡說八道?!本將軍幾時瞧不起你?”
“沒人跟我胡說八道,是我自己想的!眲e人怕死了這個修羅將軍的怒火,她謝孟芝可不怕,立刻反嗆,“你從一開始就拿將軍的身分來壓我,還強將我綁來將軍府,你哪時尊重過我?你分明就是打從心底瞧不起我!”
尉遲淳又氣又急地回道:“那是因為我好說歹說,你就是不肯來幫我掌杓,我當然會用將軍的身分來壓你,你來了將軍府后,我哪時沒尊重過你?”
“你說,你尊重我什么?”她一臉委屈的氣憤道。
“你喜歡我娘親的食譜,我讓你能自由進出我的書房借閱;知道你放心不下你的酒樓,我派手下去酒樓守著,以防有人去鬧事;怕你想念酒樓的那些人,我讓守門的衛兵特別通融,只要是酒樓的人來,一個都不許攔!
除了借閱食譜的事,其余的事兒,謝孟芝一概不知,當下聽了不禁一愣。
尉遲淳氣得額際的青筋都在抽跳!澳阏f,我究竟是哪里還不夠尊重你?”
“你、你為什么要幫我?”她瞠著水眸問道。
“你還問!”他咬牙切齒的低吼。
“你不說,我怎么會曉得?”謝孟芝不甘示弱地吼回去。
他差點忘了,這丫頭的脾氣也是個倔的,一拗起來,就連他也不怕,可他都已經表示得這么明顯,她怎么還看不明白他的心意?!這丫頭真會跟他作對,明明聰慧得很,偏挑這種事鬧胡涂。
尉遲淳氣得連尊嚴都不顧了,直接拉高嗓門,“因為我喜歡你,這樣你總該懂了吧!”
她瞬間一呆,他說什么?他……喜歡她?他喜歡她!
“你這個丫頭,真是專門來折騰我的!”尉遲淳咬牙低斥,旋即捧起她傻掉的臉兒,怒氣騰騰的吻住她。
清幽的小閣瞬間安靜下來,只聽得見花叢間的蟲鳴聲,以及兩人濃重的呼吸聲。
過了一會兒,他不舍的結束這個吻,兩人像是此刻才回過神,沸騰的情緒,在這一吻里逐漸沉定下來,兩人的眸光在空中交纏,誰也沒先移開。
“你……你弄錯吧?你說你……喜歡我?”
“這種事還能弄錯嗎?”聽她這么一問,他肝火又漸旺。
就怕他的火爆脾氣會再發作,謝孟芝趕忙又說:“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你不是騙我的吧?”
“騙你?”他鳳眸一瞪,怒火不降反升!拔覟楹我眠@種事騙你?!”
唉,修羅將軍不是浪得虛名,就連表白心意這檔事,他的脾氣也能硬成這樣,她當真好生無奈,算她怕了他吧。
“好好好,是我問錯話了,其實我真正的意思是,我不是皇親國戚,更不是出身名門的千金,我無親無故,是個孤兒,還是個只懂得燒菜做飯的廚子,你真的喜歡這樣的我?”
“廢話!難不成我喜歡一個人,還得先調查她的底細不成?謝孟芝,你給我聽好,我管你是不是孤兒,就算你是乞兒,我照樣喜歡你!
謝孟芝呆住,浮著薄薄水光的眸眨了眨,聽見他這席話,原先郁悶的心情,登時豁然開朗,胸口亦逐漸暖了起來。
尉遲淳雙手重重按住她的肩,眼神凌厲的盯緊她!案嬖V你吧,如果你是皇親國戚,說不準我還對你不屑一顧,正因為你不是,所以我更喜歡你!
“難道你……不會覺得我的身分低微?”
老天爺啊,她還以為在這個觀念封建的時空,要想找到一個她能認同的好男人,機會是微乎其微,想不到竟然讓她遇見了尉遲淳。
“低微?”他低嗤,“只要是我相中的人,那便是世上最珍貴的,何來低微之說?別再讓我聽見你說這種渾話!
聞言,謝孟芝眼眶一熱,淚珠在眸內打轉。
“現在你已經知道我的心意,不許你再鬧別扭,也不許你再躲著我,聽見沒?”
“你怎么不問問我?”
他不耐的問:“問什么?”
她眨眨迷蒙的眼,臉兒漸紅,音量陡然低了下去,“……問我喜不喜歡你?”
驀地,他低低的笑了!爸x孟芝,你這個丫頭平日挺聰明的,怎么一直在這種事情上發傻!
“我發什么傻了?”她又羞又惱的嬌嗔。
“你若是不喜歡我,又何必每天費心思幫我做點心?又為什么老在我夜里撰寫兵書的時候,幫我熬湯煮夜宵?你若是不喜歡,那天我親你,照你的個性,早就抓起菜刀跟我理論,更不可能還繼續待在將軍府!
聽著他這番鞭辟入里的分析,謝孟芝當場感到心虛又困窘。
原來她的心思早被看穿了,結果還不自知的躲著他,真是鬧了個大笑話。
“還需要我繼續往下說嗎?”尉遲淳挑高眉頭,嘴上勾著笑。
一只粉拳掄上他硬得像鐵鑄似的肩頭,她兩頰酡紅,還染著淚意的眼,似星辰那般晶亮,嬌羞地嗔著他!安辉S你再說了!”
尉遲淳胸口一熱,不由分說的低下頭,封住了那張紅瀵的菱唇。
謝孟芝沒抗拒,亦沒躲開,反應也不像前幾次那樣錯愕,雖然依舊羞澀,但也逐漸懂得回應他的熱情,在一來一往間,摸索起個中滋味。
夜影婆娑,月光滿照的丁香閣里,依稀只看得見一雙人影抱得緊實,聲音逐漸沉靜下去,到最后只余低喘的呼吸聲。
翌日,天方肚白,謝孟芝便醒了,可她沒立刻下炕,反而睜著一雙惺忪的眼,想著昨夜尉遲淳離去前說的話——
“我娘親是個很堅強的女人,我的箭術還是她教的,我從來不覺得女子毫無用處,或是只能在家相夫教子,在我心中,有些女子不需要逞兇斗狠,她們遠比男子來得更強悍!
她當下聽了,對于未曾蒙面的尉遲夫人當真是肅然起敬,敬佩不已,想必也是因為尉遲夫人是位奇女子,才能養育出尉遲淳這樣的好男兒。
后來他又說:“我以為娘親死后,這世上再也找不著同我娘親一樣的奇女子,直到我遇上你,謝孟芝,你這個丫頭什么都不怕,還敢跟我大眼瞪小眼,當時我心里就想,原來世上還有你這樣的女子。”
一想到這兒,謝孟芝不禁羞紅了雙頰,她伸出雙手捂住燒燙的臉。
昨夜他不只一次說他喜歡她,還說他早打定主意,讓她在將軍府待上一輩子……噯?她怎么忘了問他,是從幾時起有那樣的念頭。
也罷,日后多得是機會逼問他。
謝孟芝翻了個身,兩手依然捂住雙頰,臉上的笑容比糖還甜。
嗯,讓她想想,今兒個該燒哪些菜式,又該做哪些他還沒嘗過的點心?
驀地,外頭傳來了一陣喧騰聲。
謝孟芝打住思緒,納悶的起身下炕,手腳利落地穿戴整齊迎了出去。
一走出屋外,就看見蓉兒與幾名丫鬟苦著臉交談,她不由得走上前,納悶詢問,“出什么事了?是不是將軍又在發脾氣?”
“哎,姑娘你還沒聽說嗎?”蓉兒愁苦的瞅著她。
謝孟芝失笑道,“我才剛起來呢,連丁香閣都還沒踏出去一步,能聽說什么!
“聽李總管說,昨晚夜里,約莫五更天的時候,宮中來了人,即刻召了將軍進宮,剛才宮里又來了消息,說將軍連夜入軍營,帶了三十萬大兵前往邊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