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兒怎么回來了?”
“我看應該是她“長大”了,大少爺不喜歡了吧?”
“嘻嘻嘻!
“我看應該是她太愛錢了吧?連去了珍滿樓都能賣茶包賺錢……”
“可我聽說之前大少爺還說等她滿十六要娶她呢。”
“真的嗎?那她怎么回來啦?”
“聽說是在珍滿樓里偷料被發(fā)現,所以被趕回來了。”
“天!那豈不是被打入冷宮了?”
“哼,真是活該!
趙海兒默默的將自己的東西搬進小房間里,不遠處站著玉雙她們,正像麻雀般吱吱喳喳的議論著她的事,其間還夾雜著訕笑。
從前,玉雙等人跟她也挺要好的,可自從她去了真德院,在封天鐸的命令下跟她們保持距離,漸行漸遠后,大家都不往來了。
她們只能從別人口中,輾轉知道她的事,然后從那些耳聞之事里判斷她。
將東西都搬進小房間后,張嬤嬤來了,進門前看見幾個丫鬟在不遠處嚼舌根,她不由得皺了皺眉頭,“你們還在那兒做什么?快去干活!
幾個丫鬟一哄而散,外頭頓時安靜下來。
“啐,耳根子清凈多了。”張嬤嬤故作輕松的走了進來,“海兒,收拾得怎么樣了?”
“沒什么要收拾的!彼恍,“我的東西不多。”
張嬤嬤走向她,憐惜的凝視著她,摸摸她的臉頰,“海兒呀,張嬤嬤相信你的為人!
聽到這句話,趙海兒忍不住掉下眼淚。
張嬤嬤把她攬在懷里,輕輕拍撫著她的背,“別哭,玉雙她們說的話你別放心上,她們只是嫉妒大少爺疼愛你。”
“張嬤嬤,我沒偷東西……”她噙著淚,“我不是那種人!
“我知道!睆垕邒叽葠鄣囊恍Γ瑴厝岬目ニ樕系臏I,“你這孩子是什么樣子,我還會不知道嗎?”
“我愛錢,我想賺錢,是為了給自己贖身,讓自己不再是仰人鼻息的奴,”她神情悲傷而沮喪,“我賺的每分錢,都是靠自己的勞力所得,絕沒占珍滿樓半點便宜。”
“張嬤嬤明白!
“可是他不明白!彼Z帶怨慰的說,“他怎么能不明白?他應該知道我的為人,他……他應該都知道的……”
張嬤嬤輕嘆一聲,“許是一時誤會,你別難過了。”
“不,你沒看見他當時的表情……”她鼻頭一酸,眼淚又涌出。
想起封天鐸當時那冷漠的表情,她又傷心又憤怒。他是中邪卡陰了嗎?居然寧可相信白紀辰那樣的人,也不相信她是清白的。
說真的,她不怪李昭誣陷她,李昭家貧,一家五口都靠他在珍滿樓的薪水過活,他不敢得罪白紀辰,她能理解并諒解。
她不能接受的是,封天鐸對她的信任竟然如此薄弱。
“說不定過兩天,大少爺就會派人來把你叫回真德院了!睆垕邒甙参恐
她秀眉一蹙,“我才不希罕回去,我就在這兒做到滿期,等時間一到,我就走!
“別說氣話了!睆垕邒邍@了口氣,“大少爺肯定不是真的惱你,若他真要罰你,何不直接將你逐出封府,而要你回到這兒來?”
“那是因為封家付給趙家的錢還沒回收呀!彼坏恼f,“我還要做四年多才滿期,現在叫我滾,豈不虧大了?”
張嬤嬤望著她,欲言又止。
“行了,別想那么多,早點歇著吧。”最后她拍拍趙海兒的肩,再摸摸她的頭,然后走了出去。
很快的,趙海兒已經回來月余了。
這日歇息后,張嬤嬤來到她房里,送了個玉鐲子給她。
“張嬤嬤,為什么要送我這個?”她不解的問。
張嬤嬤一笑,“忘了今天是你的生辰?你滿十六了。”
她一怔。對呀,今天是趙海兒的生日,今年她太過煩心,壓根不記得了。
“張嬤嬤,讓你破費了!睂τ趶垕邒叩奶蹛奂瓣P心,她十分感激。
“是我跟周嬤嬤一起買的,不是什么名貴的東西,花不了幾個錢!
自她被趕回來后,偌大的雜院里除了張嬤嬤跟周嬤嬤還待她好,其它人都對她十分冷淡,兩位嬤嬤給她的溫暖,是她目前唯一能擁抱的小小幸福。
“來,我?guī)湍愦魃!睆垕邒哒f著,幫她將玉鐲子套到她手腕上。
“謝謝張嬤嬤!彼劢欠褐鴾I光。
“小事情!睆垕邒呙哪橆a,笑著說,“早點歇著吧!
送走張嬤嬤,趙海兒關上房門,回到床邊坐下,端詳著腕上的手鐲。
十六歲了。她還記得封天鐸說過等她十六歲就納她為妾,言猶在耳,卻人事已非。
老實說,她真沒想到自己能被這事絆這么久。她以為自己頂多氣個幾天、難過個幾天,咒罵個幾天,然后一切就成為過去,卻沒料到這事兒緊緊的抓著她的心,怎么都不放。
喜歡上一個人是多么危險的事呀,就像將一把鋒利的刀子交給對方,卻不知道對方是拿著那刀削蘋果給你吃,還是將那刀刺進你的胸口。
而今,她覺得封天鐸給了她一刀,死不了,但很痛。
想著過去在真德院跟他相處時的點點滴滴,難過的很甜蜜,歡樂的卻又帶了苦澀,這是多么矛盾的心情,多么復雜的感受……而只有真的動了心,才能領悟其中的掙扎。
曾經,他不惜一切都要維護她,而今,他卻又只憑他人片面之詞將她棄如敝屣。
躺在床上,她閉上眼睛,淚水卻滑落。她知道明天還有活兒要做,她知道她得忘了這些事,她知道……
趙海兒睡得不安穩(wěn),一直迷迷糊糊的,有幾次失去意識了,卻又突然醒來,她覺得懊惱極了,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翻過了身——
她赫然發(fā)現床邊坐了個人,還沒來得及反應,一只大手已輕輕的搗住她的嘴。
“是我!
聽見那聲音,她心頭一震,然后劇烈的顫抖起來。怎么可能?怎么會?
“我把手移開,別出聲!闭f著,那手離開了她的嘴。
她飛快的坐了起來,一把抓住那人的衣領。“你怎么進來的?!”
“你只想著我怎么進來,不管我為何進來?”
幽微的光線下,她看見了他的輪廓。她不怕,因為她知道他是誰。
她用力的扯著他的衣領,心情復雜得像是五顏六色的水彩混在一起,完全搞不清楚是什么。
但她知道自己驚訝疑惑,氣憤又激動,她胸口還涌上一股說不上來的雀躍及歡喜。
微弱的光線下,封天鐸深刻的五官映入她的眼簾,只見他凝視著她,唇角漾著淡淡的、似有若無的笑意。
突然,一股心酸席卷了她。
“你滿十六歲了,生辰快樂!狈馓扈I的聲線低沉而帶著磁性。
聽著,她忍不住淚如雨下,“你這是做什么?”她一手抓著他的領口,一手捂著嘴巴,以防自己哭出聲音來。
這時,封天鐸自腰間拿出一條銀手煉,上頭串了幾顆琉璃珠子跟玉珠,優(yōu)雅奪目。
“手!彼f。
她本想不從,卻不知為何乖乖的伸出已經戴著玉鐲子的左手。
他微頓,“誰送的?”
“張嬤嬤跟周嬤嬤!
“嗯。”他淡淡一笑,“把另一只手伸出來!
她放下左手,伸出了右手,然后他替她將銀手練戴上。
“喜歡嗎?”
她看著,想也不想的道:“喜歡!
一回答了他的問題,她突然回過神,又抓著他的衣領氣憤的問:“你怎么進來的?”
“只要一把鐵尺便能移開門閂!彼f。
她語帶審問,“你常這樣進到姑娘的房里嗎?”
“天地良心,除了你,我只這么進過白紀辰的房里!
“欸?”她一怔,驚疑的低呼,“你這樣進過白紀辰的房?你進他房間做什么?”實在有夠詭異的。
他直視著她,撇唇一笑,“替你報仇。”
“咦?”她秀眉一擰,神情困惑,“替我報仇?”
“嗯!彼h首,“他掐你脖子,我就掐他脖子!
她呆住,怔怔的望著他。
“他掐你脖子的隔天,我趁他喝得爛醉,進他房里掐了他的脖子!碧崞鹉羌,封天鐸因為得意而笑了,“他到現在還以為是作惡夢吧!
這事,他從沒說過,如今要不是他提,她永遠都不會知道他最終還是忍不住去替她出了一口氣。
但,現在不是感動的時候。
她完全無法諒解他不相信她,將她趕走,更無法理解在經過一個多月不見面、不互相探詢,彷佛兩人老死都不會再往來的狀況之后,他為何在她十六歲生日這天趁夜亂入。
“你給我說清楚。”她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氣呼呼的道:“你到底想怎樣?”
“我是來祝你生辰快樂的。”
“為什么?你不是趕我走嗎?不是說我愛錢愛到沒人格嗎?”她氣怒的瞪著他,“說珍滿樓的帳目不尋常的是你,你怎么能相信是我偷東西?”
他氣定神閑,臉上還帶著淡淡的、平靜的笑意!澳隳芟人墒謫幔课铱觳荒艽瓪饬恕
為免自己一時激動把他掐死,趙海兒微微的松開了手,可還是氣憤的揪著他的衣領,“你那天是中邪了?”
她的說法教他忍俊不住的一笑,“我沒中邪,那只是為了引蛇出洞。”
“欸?”她一愣,困惑的看著他。
“你說張師傅跟大友記叫了五箱貨,可白紀辰卻堅持只有三箱,還因此掐傷你,對吧?”
“嗯。”她點頭。
“那一個月的賬本,記錄著跟大友記叫了五箱貨。”他說。
她:怔,但旋即明白了。“你是說……”
“我找到了耗子偷錢的模式,于是跟大友記等商家情商,請他們將賬本借給我一一比對,果然……”
“果然?”
“做帳的人,每個月都在進貨跟出帳間做手腳,也就是實際進貨數字,跟出帳的數目不符!
她一聽,懂了。“你是說做帳的人從中偷取差額?”
“沒錯!狈馓扈I摸摸她的頭,“你倒聰明。”
她翻了個白眼。他都說到這樣了,她還不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