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時間,斜臥在床的軒轅初終于感覺到懷里的人兒完全放松下來,呼吸也漸漸平穩之后,這才起身點了助眠的焚香。
爾后,他穿妥衣物,慢慢踱步離開內室,走到外面的小廳堂。
“福全!彼蛦疽宦暎?偣芰⒓醋吡诉M來。
“稟皇上,永樂公主已在御花園恭候多時。”?偣茌p聲提醒。
“那還不快替朕準備!避庌@初嘴角含著慵懶的微笑,目光飛快地掃了內室一眼。
內室里,香煙裊裊,理應熟睡的人兒卻慢慢睜開了眼睛,眼里全無睡意。
天空終于放晴的這一日,秋陽曬得人睜不開眼睛。
太醫院里,李茉兒跟著夏太醫的屁股后頭,一個個巡視在篩子里曝曬的藥材。這幅畫面在太醫院里已經見怪不怪,自從李茉兒教授那門神奇的醫術之后,她的身影就時常在這里出現了,即使是她冊封為帝妃之后也沒跟太醫院有一丁點的生疏。
她不習醫,到這兒來純粹是有個人說話,那個人就是夏太醫。
夏太醫周游全國,學識見識都很厲害,還很會說故事,她每回都聽得津津有味,更重要的是,夏太醫對她就跟爺爺對孫女一樣,百般疼愛不說,他還是唯二個會笑著聽她說皇帝壞話的人哩!不像其他人,不是嚇得屁滾尿流,就是準備罵得她狗血淋頭。
所以說,她喜歡夏太醫,軒轅初忙的時候,她閑著沒事就會跑來這兒遛達。最近,她更常來了。
李茉兒輕輕嘆了口氣,幫著夏太醫把一些干透的藥材拿到專門儲備藥物的儲藥房,現在這里只有他們兩個人。
“茉兒,你有心事?”正把藥材分門別類妥當的夏太醫忽然開口。
呆站在他身側的李茉兒愣了一下,強顏歡笑道:“哪有?我日子過得這么清閑,哪能有什么心事!
“是皇上?”夏太醫顯然不相信她。
“爺爺,你說,我是不是太不自量力了?我怎么敢奢望他一直只喜歡我一個呢?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呀!”李茉兒有一搭沒一搭地撥弄著干癟的藥材,
紅臉上是鮮少流露的傷感。
她知道左相找到了前朝的永樂公主,也知道公主早就見過了軒轅初,還傾心于他,并企圖以聯姻化解兩朝恩怨。
她更知道,軒轅初從來沒有拒絕公主的心意。
她時常來到太醫院打發時間,就是因為軒轅初露面的時間少了,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跟誰在一起,她都沒有開口過問,而他也不曾解釋?伤是從幾個嘴碎的宮人口中知道了,他疏遠她的這些時候一直都跟公主在一起。
她不生氣,只是有點難過罷了。
她跟他有過協定的,他忘了嗎?
“丫頭!毕奶t偶爾會這么喚她,她當然不會介意。
“嗯?”她努力擠出一個笑容。
“倘若他做不到,你又忍受不了,可否想過要離開這里?”
這話李茉兒聽了有些驚訝,不過想想這話從疼愛她的夏太醫嘴里說出來,好像也不是太奇怪。
“嗯,我跟他說過的,他有了……別人,就得讓我走的!彼男暮猛脆!
“真的嗎?他答應了?”這一次換夏太醫驚訝了。
“他怎會不答應?他都有了新人了,我這個丑得要命的舊人繼續放著豈不礙眼?!”她深吸一口氣,把到嘴的哽咽吞回肚子里。
“丫頭,爺爺不準你這么說自己!”嚴肅的老臉閃過一絲心痛。
李茉兒看著心里更難過,眨眨眼,強打起精神來說道:“爺爺,你不是神醫嗎?不如你想想怎么治我這張臉吧?”
“丫頭,你真想換張臉?”夏太醫看樣子很是為難。
當然為難了,這年代哪來的高科技變臉?就算夏太醫有意為之,也是要她吞一些仙丹妙藥當小白鼠,她才不敢咧!
“我隨便說說而已,爺爺你別當真。這張臉我看習慣了,真要換了我還舍不得呢!”她邊說邊摸著自己的臉皮。
以前她是恨不得換張臉沒錯,不過后來跟軒轅初在一起,她還挺高興有這張臉算是證明了他喜歡的真的只是她這個人。想來想去,有張丑臉也沒什么不好的。
“茉兒姑娘所言甚是!焙鋈灰坏罍睾偷哪新暯槿雰扇酥,來人正是拿著一篩子紅耆進來的青志。
“青志,你嘴巴吃了蜜了?說話這么甜!”李茉兒笑嘻嘻地看著少年把鋪子放下。
“在下剛剛的確吃了茉兒姑娘帶來的點心,滋味極好!鼻嘀景尊哪樕贤钢〖t,真是個容易害羞的少年。
在李茉兒的堅持之下,太醫院里的人還是照原來那般喊她,省得一口一個茉妃娘娘叫得她渾身不自在。
“對啦!那些你們不會都吃完了吧?有沒有給爺爺留一點?”她今天可是特地做了一甕的醋漬蘋果帶過來給他們品嘗。
“當然有留……一點,好像剩不到半顆蘋果的量!鼻嘀拘Φ脴O不好意思,夏太醫立刻橫了他一眼。
“這些兔崽子!”夏太醫氣呼呼地瞪眼。
“真有這么好吃?那爺爺這次吃不夠沒關系,茉兒下回再多做一些給您,您這回就饒了青志他們吧!崩钴詢簶O其得意地拍拍青志的肩膀,后者的臉上又泛起紅光,然后一溜煙地跑了出去。
“他趕著去哪兒?”她莫名其妙地看著青志一下子走遠的背影。
“丫頭,下回你可別跟男子勾肩搭背,會讓人說話的。”夏太醫面有難色。
“什么勾肩搭背?我不過就拍拍他而已!彼街旌貌晃。
“且不說別人,這要是皇上看到了……”
“他啊,恐怕不會在意了吧。”她訕訕地要往門口走,夏太醫攔住她。
“丫頭,記住爺一句話。在爺心底,誰都配不上你,你莫要看輕自己,知道嗎?”
“知道了!就知道爺你最好了!”李茉兒忽然抱了夏太醫一下然后松開,明亮的眼睛里有著淚花。
“如果我真能離開這里,定求皇上讓我將你一起帶上,就不知道爺爺你肯不肯跟我走啦?”
“當然肯!茉兒到哪,爺爺我就跟著你到哪!”夏太醫說得都有些激動了。
雖然知道不能把這話當真,但是她聽了還是非常感動。
“真的?那太好了!到時候咱們爺孫倆就當一對浪跡天涯的背包客吧!”剛剛走出儲藥房的她右手握拳舉得老高,做出沖鋒陷陣的模樣。
“背包客?”跟在她身后走出來的夏太醫困惑地直皺眉。
“哦,背包客就是……”她鉅細靡遺地解釋起不屬于這時代的名詞。她的聲音清亮,一如往常吸引了不少的目光,指手畫腳的模樣像個天真爛
漫的孩童,燦爛的笑顏教見著的人都忍不住會心一笑。
“皇上駕到,永樂公主駕到!
一聲聲高亢的呼喊在皇帝軒轅初踏進來時就已經傳遍了整個太醫院,自然也傳進了李茉兒的耳朵里。
她的笑容隨即消失無蹤,臉上血色盡退。
軒轅初穿著一襲明黃龍袍走進太醫院,在他后頭跟著一行宮人侍衛以及左相魏惠等朝廷大臣,排場罕見的浩蕩,就連闕王跟連萍也都隨行在側。
軒轅初一個手勢讓太醫院的眾人不必跪安,于是所有人都眼巴巴地望著皇帝跟一名女子走上前,每一雙眼睛都閃過了然。
這位美麗出眾的少女必定就是前朝的永樂公主了。
據傳她是讓前朝皇后冬蕓送出宮,托給民間故人照顧,身上還帶著冬蕓皇后的信物,也就是冬蕓生前最喜愛把玩的玉佛珠。永樂公主就這樣在天京城外的一個小村落度過了這五年,一直到照顧她的這家子百姓終于抵擋不住高額賞金的誘惑,偷偷去了宰相府通風報信,她的身分才曝了光。
永樂公主果然一如傳言般有著驚人美貌,然而更教眾人吃驚的,其實是她跟軒轅初身上如出一轍的明黃色澤。
皇帝竟允她將帝后專屬的顏色穿上?莫非是……
夏太醫擔憂地看向李茉兒,后者死死咬著嘴,不吭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