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將盡,陽光舒暖。悅眉蹲在院子里,將喝過的茶葉攤在竹筐上,等待日曬風干。
她請嬸兒留下祝府所有泡過的茶葉,不知不覺就搜集這么多了;她以手指輕輕撥弄微濕卷曲的茶葉,眼眸逸出神秘難解的笑意。
“請問耿悅眉住在這兒嗎?”半掩的大門傳來女子詢問聲。
“你有事嗎?”悅眉站起身,走向那個不敢遽然進門的年輕少婦。
“你是耿姑娘?”來人注視著她,仍是小心翼翼地問著,再以極慢、極輕的聲音道:“我是董馥蘭!
悅眉認出她了。一年不見,她失去了新嫁娘的喜色,雖然面容依舊秀雅端莊,頭發(fā)梳理得整齊有致,一身翠藍絲繡衣裙亦襯出她應有的少奶奶氣質,但外在的裝扮卻遮掩不了她某種說不來的憔悴。
她生下來的孩子應該有三、四個月大了,莫不是還沒補好身子?
董馥蘭見悅眉只是看著她,更是低聲下氣地道:“很抱歉我冒昧過來拜訪,打擾你了。我有一些事情,想請耿姑娘……”
“你進來吧,小心門檻。”
悅眉沒有二話,自然而然伸手去扶她;對她而言,這只是一位尋常訪客,就算她是云世斌還是天王老子的妻子,也激不起她的情緒了。
九爺在書房教幾個年輕伙計讀書識字,叔兒嬸兒在廚房忙著,她沒驚動他們,將董馥蘭請到客廳。
“我去端茶。”請客人坐下后,她才發(fā)現(xiàn)董馥蘭是單獨前來的。
“不用了!倍ヌm忙喚住她,開門見山地道:“耿姑娘,是這樣的。去年董記布莊開始販賣你在絳州所染的布,客人非常喜歡,很快就賣光了,后來世斌……呃,我家相公試著照你以前的方法教導師傅染布,也做出了一些相同的成色,可是……”
“想找我過去你家的染坊?”悅眉坐到另一張椅子,淡淡地問道。
“不,不是的,耿姑娘別誤會!倍ヌm垂下眼簾,若有似無地嘆了一口氣,又抬起頭,微微紅了眼圈!笆鞘辣筘摿四悖δ闶芸啵肿龀瞿堑日_陷的虧心事,我們絕對沒有臉再面對你,今天我是私下過來的,世斌他不知情。耿姑娘,對不起,請你原諒我爹和世斌!
“你沒有必要代他們道歉!睈偯挤直娴煤芮宄:!這是男人的過錯和劣行,為什么要由不知情的女人來承擔呢?
“無論如何請接受我的賠罪,因為我還有不情之請!
“請說!
“宮里有一位貴妃娘娘十分喜愛江南春綠的顏色,打算將整間寢宮換成江南春綠,可是世斌調染不出來!”董馥蘭語氣急了,“織染局催得很緊,因為世斌已經(jīng)允諾交貨了,如果做不出來,董記布莊五十年的信譽就毀了,耿姑娘,請你……”
“來求我的應該是云世斌,不是你吧!
“你要多少銀子,我都可以給你。耿姑娘,求求你幫我們!”
董馥蘭說著就要跪下去,悅眉早料到她有這么一步,眼捷手快地扶起她,再度感受到她搖搖欲墜的瘦弱身子。
“你身子很虛,剛生完孩子怎能到處亂走吹風?”與其說悅眉染上九爺?shù)膰Z叨習慣,不如說她恢復了直爽的本性。她邊說邊將她按回椅子上。“先坐著,我去廚房泡一壺熱茶!
“孩子……”董馥蘭兩眼失了神,喃喃地道:“七個月時流掉了,是個男娃娃……”
悅眉震驚地停下腳步,望向那一張哀傷的容顏。
她在董馥蘭身上看到了過去的自己:絕望、悲傷、無助……曾是身上的一塊肉就這樣掉了,縱使可以靠藥物食補重新調理身子,可心頭的傷口又要如何修補?
況且董記布莊業(yè)務繁忙,她的丈夫和父親有空關心她嗎?若云世斌疼惜她,又怎會讓她操煩布莊事務,甚至拉下大小姐的顏面奔走求情呢?
原以為她是幸福的,自己是不幸的,然而命運輪轉,時過境遷,老天也無法給一個恒常不變的答案吧。
“你……”悅眉不知如何安慰她了。
“耿姑娘,你說,這是報應吧?”董馥蘭哀戚地望著她。
“不是!睈偯及醋∷p顫的手背,搖了搖頭,露出淡淡的微笑道:“別想那么多,要報應也是報應到做壞事的人身上。”
“不,我寧可代他們承受過錯!倍ヌm突然轉而握緊悅眉的手,焦急地道:“他們是我的爹和丈夫啊,耿姑娘,我求你……”
“呵!云大奶奶,好一個哀兵政策啊。”
祝和暢踏進廳門,涼涼地勾起嘴角,門外幾個伙計好奇地探頭探腦。
“九爺,人家已經(jīng)很難過了,你還說風涼話。”悅眉瞪他一眼。
“要不你打算怎樣?回頭幫陷害你的人?”祝和暢不覺揚高聲音,他想幫她出口氣,倒是熱臉孔貼冷屁股啦。
“祝九爺,”董馥蘭見了他,立刻起身,深深地一個鞠躬!澳谡,我們正打算拜訪您,想請您再度幫董記送貨!
“你們不是有新的貨行了嗎?”
“他們不如祝九爺您的和記經(jīng)驗老到,又能顧全貨物。曾有一批生絲,半路讓野鼠咬了:還有一次過河時,半個馬車陷了下去,上等的新布只能折價當舊布賣……”董馥蘭聽到門外伙計極力憋住的笑聲,憂愁地道:“我們決定和他們中止契約,再請祝九爺幫忙!
“你們?你們是誰?”祝和暢擺足了高高在上的傲色。
“是世斌和我。”董馥蘭低下頭。“我爹生病了,臥床靜養(yǎng),現(xiàn)下全由我們打理布莊。祝九爺,我們是很有誠意的!
“嗯!鄙馍祥T,祝和暢是不會和銀子為難的,但他也得拿出商人斤斤計較的本色。“過去的契約是三年前打的,我祝九爺和氣生財,價格訂得低了些,可現(xiàn)在不比從前,一吊錢買不到幾斤肉……”
“祝九爺,契約價錢不是問題,若運送途中出了問題,恐怕?lián)p失還要更大!倍ヌm懇切地道:“我們過兩天就上貨行正式拜訪祝九爺。”
祝和暢望向悅眉,那神情好像在問:你說如何呢?
悅眉也不說話,先指向自己的心口,再拿兩手搭成一座山,然后又指指了指他,神色淡然、安定、自在。
“好,到時再談!弊:蜁扯耍仓噶酥杆,換她了。
“你們在指什么?有蚊子嗎?祝福,去幫娘拿蚊拍子!”
祝嬸聽到有客人來訪,端了熱茶進來大廳,門外伙計早已告知她來者何人,所以一放下茶杯,她就忍不住抱怨了!霸拼竽棠萄,我說你家相公也真過分,我們悅眉這一年來好生可憐,瘦得只剩一把骨頭……”
“嬸兒,別說了,我早就沒事了!睈偯稼s忙拉開她。
“對不起,對不起!”董馥蘭面色蒼白,低下頭一逕地道歉!肮⒐媚,找還是要請求你的原諒……”
“你不要再求了。”悅眉心里已經(jīng)有了決定,語氣柔和而強硬,神色堅定,第一次喚出了她過去不愿意喊出的稱謂:“云大奶奶,云世斌娶你,我可以理解,就當作我和他無緣,我傷心過了就好了。可他為了私利,使出卑劣手段誣告我,我看不起他這樣的作為。”
“對不起……”
“我無意責怪你,更不想看你代他受過。現(xiàn)在董記布莊遇上緊急事情,我明白你身為女兒的擔憂——我可以幫你!
“。 倍ヌm幾乎以為無望了,驚喜地抬起頭,熱淚盈眶。
祝嬸和外頭偷聽的祝添和伙計們也是啊了一聲,只有祝和暢悠哉地坐了下來,拿過祝福送來的拍子,無聊地朝空氣亂打。
“我要拿錢!睈偯加值馈
“沒問題!耿姑娘,你開個價,再多我也會想辦法!倍ヌm急道。
“請云大奶奶回去問你家相公,他當初拿多少錢賄賂官府,以至于不問清楚就送人入獄,就拿出相等的銀子買米布施窮人!
“呵呵,順便為生病的董老板積點陰德啊。”祝和暢笑瞇瞇地道。
“不只江南春綠……”悅眉嫌他多嘴似地瞧他一眼,又道:“我會將所有獨特顏色的配方和染法寫出來,云大少爺是個聰明人,貴布莊也有很多能干老練的師傅,不需我在場,相信也能做出這些顏色!
“大姐,你賣配方,不收錢實在虧大了!弊8H滩蛔拈T外探進一顆頭,替她爭取權益。
“我能做出那些美麗的顏色,是云家染坊給我的機會!睈偯嫉恍Φ溃骸斑@不是賣,是還給了云家,我和云家的情分到此結束。”
“耿姑娘……”董馥蘭掉下了眼淚。
“云大奶奶,我需要時間詳細寫下,請你先回去休息!睈偯伎戳艘幌绿焐!疤旌谇埃艺埲藢⑴浞剿偷蕉洸记f!
祝和暢命伙計駕車送董馥蘭回家,又趕蒼蠅似地趕走不相干人等。
大廳只留下他和悅眉。窗邊紗簾輕晃,江南春綠交織著明亮日光,透出晶瑩潤澤的新綠。世上除了眼前的女子,還有誰能留下這份顏色?
“九爺,我是不是濫好人?”悅眉沉默好一會兒,才開了口。
“有一點!弊:蜁硨嵲拰嵳f。“不過無所謂啦,你自己也說,不想花力氣理睬他們的。這樣最好,該還的恩情還了,從此一刀兩斷,爺兒我真高興!”
“你高興什么?”
祝和暢一愣,他高興什么?高興她終于爬過云家那座恩重如山?還是高興她徹底解脫了和云世斌的關系?呃,他是不認為她還留有舊情啦,可為何一想到那個陳世美,他就嘔得發(fā)酸,直想去揮拳打人呢?
“以后你要送董記的貨,我不會跟去!睈偯加值。
“我也不去。老高對他家那幾條路線很熟了,以后就讓他主理。”祝和暢又坐了下來,拿拍子這邊拍了拍,那邊搖了搖!拔耶敔攦旱模诩依飺芩惚P數(shù)銀子就好了。嘿嘿,我得抬高運費才是!
悅眉默不做聲,低頭輕輕撫著湖綠桌巾,不知在想什么。
“你不是要寫方子嗎?我書房借你,不需爺兒我?guī)湍隳ツ?”祝和暢偷覷她的臉蛋,突然見到顆顆淚珠從她頰邊滴落了下來。
“眉兒、眉兒!你怎么了?”他震驚地扔掉拍子,跑到她身邊。
“我沒怎樣!睈偯寄檬帜ㄈツ樕蠝I水,展露笑靨道:“九爺,我也好高興。不知怎么的,就是想哭,眼淚讓它出來就沒事了。”
望著那盈盈水眸,他的心受到激蕩,那淚水宛如滴進了他的心湖,不斷地漾起漣漪,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就已經(jīng)無法平靜了。
“傻瓜!彼麘z嘆一聲,舉起了手,想為她抹淚。
“九爺,我去書房了。”悅眉臉一紅,立刻低頭跑掉。
祝和暢右手僵在半空中,只得硬生生地收了回來;一轉頭,竟見祝福和其它三個年輕伙計仍抱在門板后邊,朝他笑嘻嘻地露出牙齒。
他抓起拍子,追了出門,邊揮邊吼道:“看什么看……很閑喔,還不給爺兒我回家練字!”
。
一波剛平,一波又起。這日的午后,悅眉在廚房煮曬干的茶葉,才撈起茶葉,正打算再者二次,祝嬸慌慌張張跑了進來。
“悅眉,瞧見你叔兒嗎?我得叫他去找九爺,來了不得了的人了!”
“叔兒在柴房!睈偯祭F團轉的嬸兒!笆钦l來了?”
“是碧霞小姐!”祝嬸雙手合十,喊著過去叫慣了的稱呼。“哎喲,雖然變胖又變圓,脾氣還是像大小姐。對了,茶!茶!”
她怎么來了?悅眉抑下亂了節(jié)奏的心跳,深吸一口氣,拿出新茶,仔細地沖泡好,端到了大廳。
門外站著兩個丫鬟、兩個仆婦,個個垂頭喪氣,臉色委屈,一看就知道是被罵出來的。悅眉進了門,見到汪夫人碧霞小姐占據(jù)著主位,一身的珠光寶氣,一臉的驕悍神氣。
“祝鉦到底在不在?快叫他出來!”她見到悅眉就嚷。
“夫人,這里沒有祝鉦這個人,這里的主人叫祝和暢。.”
“我不管他叫什么啦,反正我就是要找我的鉦哥哥!”
“九爺出門談事,一時半刻還不會回來。”悅眉放下茶盞,不卑不亢地道:“請夫人等候,或是留下口信,我請九爺改日再上門拜訪夫人。”
“他哪能上門找我!他表弟……”碧霞陡地閉了口,瞇眼打量悅眉,見她穿著簡單的青棉布衫褲,立即擰出笑容道:“喲!你就是鉦哥哥身邊的丫頭,上回跟他回老家的那一個嗎?”
“她叫悅眉。”祝嬸趕了進來,陪笑道:“碧霞小姐,我是!
“閉嘴!我堂堂侍郎夫人的閨名豈是你這個老太婆亂喊得的……”碧霞杏眼圓睜,先下馬威,又不甘心地道:“怎你認得我,我卻不認得你?”
“呃……啊……”祝嬸讓她喊得亂了心神,支吾兩句,這才撐起笑容道:“以前九爺……我是說二少爺常帶你到林子里玩,走不動了二少爺就背你到我家屋子休息,我還給你燒火爐取暖呢!
“呵,我記起來了,你是守山人的老婆!北滔茧y得松了臉色,咯咯嬌笑道:“你怎么老得這么快呀!那時我才十幾歲,你生下一個丑不拉幾的小猴兒,我想抱來玩,還差點把他給摔了呢!
“是是!弊鹉撕梗好他家祝福命大。
“你們?yōu)槭裁磶ё呶业你`哥哥?”碧霞又變了臉!昂ξ艺也坏剿!”
“你成親了呀……”祝嬸不敢再說,怕又要惹罵。
“是的,是我拋棄鉦哥哥,他傷心過度,自殺不成,怕沒面子,只好離開家鄉(xiāng)。”碧霞拿出帕子抹眼睛,嗚咽地道:“我知道錯了,我這幾年過得并不好……”
“汪夫人!睈偯伎床幌氯チ。“當初沒人逼你嫁給汪大人,你自認為選擇錯了,就該自己承擔下來,而不是來九爺這兒哭哭啼啼。”
“死丫頭!你敢跟本夫人這樣說話……”碧霞怒火四射。
“悅眉,別說了!弊鹩兴櫦桑瓙偯汲鋈。
悅眉不為所動,繼續(xù)道;“汪夫人,九爺那日在溪邊都說明白了,我不想再提,希望你不要連九爺對你最后的青梅竹馬情分都消磨掉了!
“你憑什么這么說……”碧霞氣得花枝亂顫,突然美目一瞪,又急又怒地問道:“為什么你會知道我們在溪邊談話?他跟你說了什么?嚇!老天!莫不是以后我得喊你一聲姐姐……”
“她年紀還小,汪夫人這一喊,她可折福了!
祝和暢飄然進了門,俊眉朗目、風度翩翩,碧霞兩眼都看直了。
“若她不是姐姐,難道是我?”碧霞眼里有了喜色。
“汪夫人,何事蒞臨寒舍?”祝和暢并不接觸她的目光。
“鉦哥哥!”碧霞懷著希望,眉眼酥了,聲音也嗲了!澳阍趺纯梢詫⑽覀兊氖赂嬖V她?這是屬于我倆的秘密啊!
“汪夫人,請自重。”祝和暢退開三步,神色鄭重,咬文嚼字地道:“這回皇太后生日,大宴四品以上誥命夫人,以獎勵你相夫教子之賢德,夫人如此才德兼?zhèn),實至名歸,足為鄉(xiāng)里婦女之典范啊,恭喜你!
“哼,為了跟太后吃那頓飯,我還得辛苦一路暈車來京城。”碧霞又眉開眼笑地道:“不過,正好順道來看鉦哥哥……”
“汪夫人過來祝府,恐怕汪大人還不知情吧?”
“誰敢泄漏出去,我就縫了誰的嘴!”
“是沒人敢講,但祝某也不敢久留貴客,還是請夫人先回。”
“我這一回去,也不知什么時候能再見你了。”碧霞仍然不死心,眨著涂得格外濃黑的睫毛,幽怨地道:“鉦哥哥,我如今是個有地位的誥命夫人,更沒辦法離開汪舜禹了,以后你要常;毓枢l(xiāng)看我,我隨時等你……”
“你等我的喜帖好了,我要成親了!
“什么……”碧霞慘叫一聲,大受刺激,不禁齜牙咧嘴、張牙舞爪地指向悅眉,“你竟然要娶這個小丫頭……”
“是的!弊:蜁硽舛ㄉ耖e地道。
“你不是為了我,到現(xiàn)在還不肯娶妻嗎?”碧霞哀戚地道:“你的心里都是我啊。你當初在屋子外頭喊得那么大聲,我都被你吵醒了,一直記得你的話,為什么你就變心了呢?”
“經(jīng)過十年,誰能不變心?你不也對舜禹變心了嗎?”
“那是他先負我。”
“他負你,還要讓你封誥命夫人嗎?還會供給你那么好的生活嗎?要是我娶到像你這樣死纏爛打的女人,早就將你休了。”
“嗚!”
終于氣跑她了。祝和暢基于禮數(shù),還是恭送汪夫人碧霞小姐離去。
他實在不愿做得太過絕情,畢竟曾是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如今也還有一層親戚關系。然而時過境遷,過去她活潑嬌俏,令他心動,現(xiàn)在看來竟是刁蠻任性……她沒變,是他變了。
獨善其身的祝九爺替豪爽不羈的小釭捏了一把冷汗。娶這樣的女子,簡直是自找麻煩,拿了木枷往脖子上套嘛;但,他都過了而立之年了,又想討怎樣的老婆呢?
等等!討老婆……嚇!這是什么想法?他心驚地倒抽一口氣。
十來年沒這個念頭了,他壓根兒就沒去想這問題,即使有人提起,他也當作是耳邊風,完全不當一回事,怎么現(xiàn)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