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欣羽以為孫斯淵載她到醫院門口就離開,沒想到他會陪她進醫院。
在她的想法里,霍爺爺應該是他最不想見到的人,但她錯了,孫斯淵的心思太深沉,她真好好難窺究他的思緒。
在搭電梯上樓時,她不得不先提醒他,“郭叔和吉叔都是性情中人,他們對霍爺爺相當忠心,平日輪流打零工掏錢,遇廟就拜,因為篤信有燒香有保庇,請神明保佑爺爺所以……”
他挑眉看著他。
“所以千萬別在他們面前說一些什么‘惡有惡報’、‘罪有應得’的話,上回在他們面前說出這種話的人,躺在醫院半個月都還出不了院!”
果然是黑道作風!他看出她的憂心,“放心吧,我是他們的手下敗將,也不擅長逞口舌之勇!
她點了點頭,緊繃的心弦松了些。
一出電梯門,就見到郭剛和楊吉在走廊上來回踱步。
他們兩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因為霍爺爺已經找了欣羽小姐好幾次,偏偏最近她的工作較多,可能是知名度打開了,所以,她一直無法到醫院來看他。
他們兩個笨蛋撒謊的能力又不太好,霍爺的問題又一題比一題犀利,他們答得滿頭大汗,快招架不住。
兩個腦袋轉個不停,腳步也不停的人差點反方向的撞在一塊,好在,有人及時拉住一人。
“總算來了!”楊吉一看到拉住自己的竟是孫斯淵,臉上的愁容盡消。
郭剛也是樂得眉開眼笑,完全無視谷欣羽很努力的給他們擠眉弄眼。
倒是孫斯淵很納悶,他們要見的應該是谷欣羽吧?怎么看到他如此開心?
“欣羽——哇,你這臉是怎么了?”郭剛正要贊美她,卻突然注意到她的臉。
他這一叫,楊吉也轉過頭來看,“你的臉!”
“我是去參加化裝舞會,但衣服太豪華,所以,不敢穿來!彼桓睕]什么事的模樣,但孫斯淵已經直接送給她一記白眼。
“欣羽小姐,你騙騙躺地床上的霍爺還成,我們,你就甭騙了吧!”
楊吉搖搖頭,眼睛濕了,連郭剛的眼眶都紅了,人一老,淚腺莫名的變發達了。
“你們別這樣,你們不是自稱是‘流血不流淚的硬漢’,這樣的行為有點娘哦!”谷欣羽開玩笑的調侃。
兩人忍俊不住的又哈哈大笑起來。
楊吉說:“是啊,我們越老越娘了,倒是,”他又跟郭剛點點頭,兩人上上下下的將孫斯淵打量一番,“這小子長得越來越俊,體格也越來越好!
果然是黑幫的人,還握著槌他的肩膀、胸口、看他這個少年仔夠不夠壯?力道可一點也不客氣。
拿他當沙包打嗎?孫斯淵臉上三條線,無言。不過,在兩人巨細靡遺的雷達眼掃描下,他維持一貫的淡然,與七年前,被強押上教學時的怒目切齒,早已不同。
應該說,經過這幾年的商場歷練,任何的真實情緒都被隱藏在他的心中,一直到谷欣羽出現,完美的面具才有了裂痕。
谷欣羽放棄了,她一直努力使眼色,要兩人別像黑幫尋仇,挺直下巴、腰桿,將孫斯淵視為圓中心,繞著他打轉兼打量,但兩位叔叔中毒太深,她只能切進去,將孫斯淵拉出來,“爺爺不是急著想見我!
“對啊,快進去吧。我們跟霍爺說,你今天要來了。”兩人這才急急催促。
但谷欣羽在走到病房口前,卻遲疑了,她看著站在身邊的高大男人,“你確定你要見霍爺爺?”
“有問題嗎?”
“請別透露我們最近在做的事!
離婚嗎?他明白點頭,她低聲說了聲“謝謝”,這才打開病房的門。
這是一間相當奢華的病房,難怪,谷欣羽跟霍東維那兩名手下得那么努力的賺錢,這根本與飯店的總統套房無異,寬敞舒適、采光良好,采用的是國際名牌的精品家飾,目光所及,無一不是上上之選。
霍東維斜臥在病床上,眼睛原本無神,但在看到谷欣羽和孫斯淵同時走進來時,他又驚又喜,頗欣慰的望著走到他病床邊的俊挺男人。
太好了,小倆口終究還是兜到一塊了,這輩子,或許他做得最對的一件事,就是替欣羽搶到孫斯淵這個人中這龍。
“你終于出現了!”老人家的精力像是一下子回到那瘦弱的身體內,說起話來仍然很有力氣。
終于?他蹙眉。
“你自由了好長一段日子啊,我回來臺灣治療也不只一年了,我三催四趕的要她去找你,她卻說她愛玩,還不想當個好妻子,”老人家說著也笑了,“瞧她的臉像個大花臉呢,這孩子還太孩子氣,我提醒她,她的丈夫三十歲了,是該公開另一半的時候了,我給她一個月的時間去找你,但一個月過去了,她卻趁著我熟睡時才來看我,可不可惡?”
“霍爺爺,是你自己說話矛盾,要我玩一年,卻又要乖乖的當他的老婆!
她小小的抱不平,但不敢看向孫斯淵。他的老婆,這幾個字,她怎么念得這么順,好不知羞!
“要你玩,就是要你去黏著他,他在哪,你就在哪,你們分開太久了,我老想著,是我這把骨頭太老了,不然,我早就強勢介入了!被魱|維長嘆口氣。脊椎不爭氣,他老躺在床上,能干啥?就怕沒能親眼看到她幸福啊!
谷欣羽怎會不知道老人家的意思,她故意曲解,也突擊順從,心中老想著,因為還有心愿未了,所以,他會一直撐下去、活下去啊。
想到這里,她眼眶微紅,連忙深口氣,對孫斯淵露出笑容,“對,若不是爺爺一直威脅,我還真的不想找你。”
帶有蹊蹺,但孫斯淵知道現在不是問清楚的時候,不過他還是反問,“所以呢?”
什么所以?她被問得語塞,一時間也不知該回答什么。
“所以、所以,你該感謝霍爺爺,讓你先下手為強,不然,這幾年追我的男人中,比你條件好的可是一大串,可惜的是,我死會了!
事實上她的行情確實超好,偏偏她就是心虛,問題出在“可惜”兩字該改成“慶幸”還適合些,因為那么一大串追求者,她沒一個喜歡的,就丟出她已是人妻的身份來擺脫!
是真的可惜嗎?所以想離婚?孫斯淵的黑眸里有著明顯的詢問。
此刻,霍東維突然笑著開口,“斯淵,你別聽她胡說,她的一顆心在跟你結婚的那一刻開始,就系在你身上——”
“霍爺爺!”她粉臉羞紅的打斷他的話。
“我可以作證,她連個男朋友都沒交!
“對啊,因為她是有丈夫的人,不可以爬墻,不可以劈腿,哪像某人在學生時期的仍很精彩,到出社會后,才比較收斂些!
楊吉和郭剛一人一句,話說得又快又直白,谷欣羽羞窘不已,連想插話的機會都沒有,一張俏臉還紅得跟蘋果沒兩樣,眼神自然也不敢往孫斯淵瞄去。
“別談我了,霍爺爺,急著見我不是?”改變話題比較安全,但她錯了!
“對,你把孫斯淵帶來正好,霍爺爺想抱曾孫了,請你們勤勞點辦事。”老人家勾起嘴唇一笑。
楊吉和郭剛噗哧爆笑。
谷欣羽粉臉爆紅,怔怔的瞪著霍東維。
孫斯淵則是表情復雜。
“霍爺爺,你別亂說話!”她這下真的不敢看孫斯淵了。
“怎么不急?我又不愿做手術,壓在背后的腫瘤還能作怪多久?”看出谷欣羽要安慰他,他搖頭制止,“手術的風險太大了,我可不要不明不白的去見你父母,雖然躺著不方便,但還能聽、能看、能說!彼哪抗庖频蕉嗄瓴灰姼@俊美的孫斯淵身上,再回到自己的寶貝身上,“我想私下跟他聊聊!
“這……”她馬上擔心的看向孫斯淵。
“女大不中留啊,欣羽,你怕霍爺爺會對怎樣?他年輕力壯,我現在可是躺平的,你有沒有擔心錯人?”霍東維忍不住調侃她。
“霍爺爺!彼龎螋芰搜。
“那還不出去?不然是要貼身保護,還是……”
“好好好,我出去了。”她投降了,再說下去,能聽嗎?酡紅著臉頰,她轉身背對著老人家,看著孫斯淵,以嘴形說:“別提到不該提到的事,拜托!
他點頭承諾,楊吉跟郭剛也跟著谷欣羽出去,當病房門關上后,他靜靜的看著躺在病床上的霍東維,即便生病了,這個曾經叱咤美、加黑道的男人看起來仍然很威嚴,眼神一樣犀利。
“你坐吧!被魱|維道。
他點點頭,在病床旁的椅子坐下。
“自由了那么多年后,再看到美麗純真的欣羽,你還怨我當年逼你娶她嗎?”
他深吸口氣,卻不知該如何回答。
“沉默是嗎?算了,你跟欣羽應該碰面沒多久,還沒有跟她說你是被迫娶她的吧?”他一臉凝重,“我有交代楊吉和郭剛就算要跟你撂狠話,或是再威嚇你父母的人身安危也行,但你被迫娶欣羽一事,絕對不許讓她知道,那孩子一直以為你是喜歡她才愿意娶她的,我不想讓她的心受到傷害!
看來谷欣羽還是向他隱瞞了部分事情。盡管聽出一些端倪,但他仍平靜回答,“我沒說,只因為我不希望她來找你哭訴時,你又派人危及我父母的生命!
“不管怎么樣,我都要謝謝你。我現在這個樣子,你也看到了,我為了名利做了很多壞事,但人一倒下后,我發現所謂的名利都變得很可笑……”
接下來的時間,霍東維像個尋常長輩,說了好多要孫斯淵好好照顧谷欣羽的話,另外,他也談到自己的憂心。他躺在這里一年了,雖然還能勉強透過楊吉和郭剛去執行美、加兩地的幫派活動,但他很清楚,自己的勢力漸微,相信再過不久,黑旋幫就會完全脫離他的掌控。
老人家說到這里,露出難得的失落。
“不會的,不要擔心!睂O斯淵不假思索的安慰。
“不會?我的七十大壽就快到了,就一個月整,但到現在還一點聲音也沒有,你說呢?沒用了,一個逞兇斗狠的幫派老大,此刻也不過是名垂垂老矣的歐吉桑而已!闭f著說著,老人家疲累的合上了眼,不知是睡了,還是不想再嘆息下去。
孫斯淵看著他滿頭灰白的頭發,臉上的皺紋,歲月終究是不饒人的!
病房門輕輕的被推開,他回頭看著谷欣羽,她放輕步伐的走進來,凝視著熟睡的老人家,“他睡覺的時間好像越來越長了……”
“我們出去談吧!彼睦镉胁簧僖蓡枴
谷欣羽在麻煩楊吉兩人照顧霍東維后,便跟著孫斯淵步出醫院大門,轉往一旁的公園。
時已黃昏,橘紅色的夕陽穿透交織的樹蔭,兩人在一座隱密的涼亭坐下。
傍晚,涼爽多了,不少人在公園里散步、運動。
涼風習習,孫斯淵將跟著霍東維聊的內容簡述給她聽,她只是靜默。
接著他問出自己的疑問,想知道為什么楊吉跟郭剛看到他時說“總算來了”,就連霍東維也以“你終于出現了”為開場白,甚至,交代楊吉跟郭剛再次威嚇他父母性命安危等事。
她咬著下辱看他,“你一定要知道?”
他直接給她一記冷眼。要不然,他是說辛酸的嗎?
“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