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在葡萄園里閑晃,要不就跑到酒莊里討教品酒的訣竅,或者溜直排輪到葡萄園附近的村鎮里聽那些釀酒老鄉們談論釀酒經,還可以去攀巖、去釣魚,雪儂自得其樂的過得好不愜意,幾幾乎已忘了巴黎的家了。
直到半個月后費艾來找她,她才想起忘了跟杜奧爸爸、媽媽聯絡一下,免得他們擔心。
“對不起、對不起,是杜奧媽媽叫你來看我的嗎?我馬上回去打電話給她!”
“爸爸也不太放心,畢竟這是頭一次你自己出來度假。”
果然!
“其實也沒什么好擔心的嘛,我在這里過得很愉快,都不想回去了呢!”
“是嗎?”
沿著葡萄園的小徑,兩人并肩往古堡方向走去,聽費艾的語氣有點奇怪,雪儂不禁疑惑地瞟他一眼。
“你不是到蒙地卡羅了嗎?還有,你那位大奶媽呢?”
“……我們分手了!
雪儂恍然大悟。“難怪你有點怪怪的,希望不是為了我!
費艾搖搖頭!安唬銦o關,是我的問題,我再也忍受不了她那種傲慢的占有欲,所以分手了!
雪儂聳聳肩,沒說話,以費艾的個性,她也不認為他能忍耐那個猖狂的大奶媽多久,兩年時間已經夠長了,再忍耐下去,費艾不是精神衰弱就是搞自閉,這種結果她早就預料到了。
打完電話后剛好用午餐,之后,他們一起到大園區的莊園洗三溫暖,晚餐后再回到古堡。
“我住在這里陪你好不好?”
“好啊,為什么不好?剛好,你可以住男主臥!
聽她毫不猶豫的回答,費艾似乎很高興。
“才不要,我要住看得見小溪的房間!
“對喔,從主臥室看出去只看得見葡萄園,那你只好住后翼的房間了!
于是,費艾也住下來了,每天和雪儂一起上山下海、跑東跑西,好像她剛到法國那時候,兩人總是膩在一起,不同的是,那時候雪儂的心還在臺灣,而此刻,雪儂的心已經在法國生根了。
十天后,兩人正在村子里閑晃,匆聽得路旁閑聊的老人家談起晚上會有一場復古舞會,兩人頓時雙眼一亮,不約而同往回跑。
“快,回去換衣服!”
“你有嗎?”
“我沒有,但女主臥的衣柜里滿滿都是,我試穿過,剛好合身。不過男主臥衣柜里的衣服你可能不太合適,褲管好像太長了。”
“不要緊,我跟管家的兒子借,他應該有,我相信我們的身材差不了多少!
因此,一回到城堡之后,兩人就一個往后跑,一個往樓上沖。
雪儂先匆匆洗了個戰斗澡,穿上內褲、胸罩后便直接轉入更衣室打開衣柜的門,旋即瞠眼傻住。
又是什么狀況?
浴室里依然是霧蒙蒙的水氣,但這回她可以很清楚的看到那個男人,因為他就在她前方兩步處正面對著她,上衣脫一半,一臉驚訝。
黑褐色的眸子對深黑色的眸子,好半天沒有人有任何動靜,也沒有半點聲音。
然后,他動了,視線,徐徐從上方拉到下面,流連了好一會兒后,再很不情愿的緩緩回到她臉上,自他眼中,她可以一清二楚的瞧見兩把熊熊燃燒的欲火——保證可以在三秒鐘之內燒光地球上所有的森林,因此,當他張嘴似乎要說話時,她即刻砰一聲關上門,隨即又打開……
滿滿的泡泡袖長裙。
沒錯,這是衣柜,她并沒有開錯門,所以,剛剛那是怎么一回事?那男人又是怎么一回事?
她呆呆站在衣柜前面,怎么想都想不通究竟是怎樣?
雖然她的背脊還是有點毛毛的,但已經沒有第一次見到時那種想落跑的恐懼,也許是因為她看清楚了那男人的模樣,而那男人實在不像鬼。
直到費艾來敲門。“雪儂,還沒好嗎?”
猝然回神,她甩甩頭,硬生生甩開剛剛那件事,隨手拿件衣服穿上,胡亂刷兩下頭發,一邊跳著腳穿鞋,一邊大叫。
“好了、好了,快好了!”
不管是不是真有鬼,這件事絕不能說出去,不然管家一家人一定會落跑得比誰都快。
除非他們先被嚇死!
這天晚上,當雪儂和費艾一起跳舞的時候,腦海里卻只想著為什么會又碰上那種事了?
還有那個男人,修長挺拔的個子,深沉俊挺的五官,年歲跟費艾差不多,二十六、七歲上下,氣質卻比費艾成熟許多,即使雙眼欲火熊熊,表情依然十分冷峻,還有點嚴酷,不知道為什么,她總覺得好像在哪里看過他,雖然她對他一點印象都沒有。
他到底是誰?
又為什么會跑到她的“幻覺”里來?
。
八月初,陽光已十分燦爛,但雪儂似乎一無所覺,兀自漫步在葡萄園的小徑上,愈走愈遠,好像想一路走到巴黎去。
“雪儂!
“嗯?”
“你最近似乎有點心不在焉,有什么心事嗎?”
雪儂瞄費艾一眼,聳聳肩!皼]有啊!”
費艾也是第一次到古堡來,那種事問他也沒用,就算要跟他討論那究竟是什么狀況,以他那種鐵齒不信邪的個性,恐怕也只會招來他的嘲笑,搞不好他還會認為是這里的環境不適合她,致使她腦筋不正常產生幻覺,下一步可能就要進入發瘋階段了,于是硬要帶她回巴黎,那她不如什么都不要告訴他。
“真的沒有?”
“沒有,真的沒有!
“那就好!
嘴里說好,但費艾的表情并沒有變多好,奇特的眼神駐留在雪儂臉上許久后,他又開口了。
“雪儂!
“嗯?”雪儂依舊漫不經心的。
“我想告訴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喜歡你!
“我也喜歡你呀!”
就知道會是這種回答。
費艾苦笑!安,我的意思是,以男人對女人的那種喜歡,我喜歡你!
“喔。”隨口應了一聲,又繼續走出一大段路后,雪儂才驀然定住腳步,驚駭的回過頭來大叫,“你說什么?”
“我喜歡你,不是兄妹之間的喜歡,是男人對女人的喜歡。”
“耶?!”雪儂張著嘴,說不出話來了。
“我知道,你很意外,需要時間消化這件事,”費艾慢慢走近她,“我會給你時間,也希望你能夠認真思考一下,能不能拋開妹妹的眼光,用純粹女人的眼光來看我?”話落,他在她額上印下一吻,旋即轉身離去。
雪儂繼續吃驚的站在原地,腦子里已是天下大亂,所有線路全都纏成一團,完全不能理解費艾到底對她說了些什么。
現在又是什么狀況?
直到艷陽幾乎將她的頭發全燒焦了,她才轉回城堡的路,一路整理思緒,一路喃喃嘀咕著費艾是不是在捉弄她?
然而一回到城堡,她就知道費艾不是在捉弄她,因為他真的離開了。
“上帝,他是說真的耶!”
她呻吟著回到臥室里,決定先泡個澡冷靜一點再來想想該怎么辦才好?
沒想到她這一泡竟泡得睡著了,直到冷水將她凍醒,她才抖著身子爬出浴缸,左右一看,完了,忘了拿浴巾,急忙拉開毛玻璃門要去穿浴袍,但下一刻,她駭然驚喘一聲,低頭看,更是驚叫著砰一下又拉回毛玻璃門。
天哪,他光溜溜的,她也光溜溜的!
閉閉眼,她數到三,再拉開毛玻璃門,果然,沒人了,她馬上沖回臥室里穿上浴袍,再回到浴室里查看一遍,沒有人就是沒有人。
除非真的是鬧鬼,不然無法解釋這種狀況。
可是,他一點都不像鬼,也不可怕,至少她不覺得他可怕,既沒有恐怖的死相,也沒有傷害她的企圖,有什么好怕的?
事實上,她還覺得他挺好看的,以她的標準來打分數的話,起碼可以打上九十五分,這種幽靈,說真的,實在沒什么好怕的,等他現出鬼模鬼樣時再來考慮要不要逃命還來得及。
好吧,就算他真的是鬼魂好了,請問他又是哪一位鬼大爺?歷任堡主其中之一嗎?
多半是。
但,是哪一任呢?
想到這里,眼角不經意瞥見那本第一天被她隨手扔在那里的日記本,她即刻確定那家伙應該就是日記本的主人,也就是1847年康帝葡萄園的主人。
別問她為何這么確定,她也不知道。
于是,她立刻擦干頭發換上T恤、牛仔褲,再騎上腳踏車到村子里四處詢問,一個鐘頭后又回古堡開車到伯恩。
在伯恩的圖書館,她耗了一整個下午,卻只查到1847年時,康帝葡萄園的主人叫埃米爾·裘雷歐瓦,有生辰,沒有忌日,1847年時他才二十七歲,從他父親手里繼承葡萄園不過四年,至于他的生平記錄根本沒有,只簡單一句他曾鬧過一件丑聞帶過去,他的妻子、子女等資料也付之闕如。
就是他在1869年以二十六萬法郎的價格,將康帝葡萄酒園賣給杜奧布羅杰家族的。
他為什么要賣?因為他沒有子女可繼承嗎?
依然滿腹疑惑,她回到古堡里,晚餐時,用不經意的態度詢問管家,“你知道歷任堡主的事嗎?”
“那種事去問酒莊的人比較清楚!
也對,釀酒技術是一代代傳下來的,歷任堡主的八卦要傳也一定是由他們傳下來的。
好,馬上,不,明天再去問!
主意打定,用過晚餐后,雪儂立刻回房去睡覺,打算明天早早起床,早早去找酒莊負責人問個清楚。
她已經忘了費艾的問題了。
*
翌日,雪儂一大早就跑去酒莊,由于酒莊負責人正要去巡視葡萄園,她便緊跟在他身邊,先讓他發泄一下演講欲,再找機會提出問題。
“……一提到種植葡萄的優良條件,大家自然會想到土地肥沃,其實恰恰好相反,好葡萄酒的葡萄一定要長在貧瘠的土地上,才不會糖分過高,適于釀酒,種植期間施肥愈少愈好,釀出來的酒才能賣出大價錢,因為人工的痕跡愈少……”
雪儂聽得齜牙咧嘴,卻又不敢明目張膽的表現出來。
平常時候,關于葡萄的事聽再多她也不會煩,因為杜奧爸爸一提到葡萄也是滔滔不絕一汪太平洋講不完,她早就習慣了,但此刻,當她心里有更重要的疑問時,天神的耐心也只夠她聽兩段,再多她就想扁人了。
“我們酒園產量極低,幾乎平均每三株葡萄才能釀出一瓶酒,我們釀出的酒才能夠被官方定為頂級佳釀等級。此外……”
“我們的釀酒技術流傳很久了吧?”雪儂若無其事的打斷他再流向大西洋。
“那當然,從修道院那時代流傳至今的。”酒莊負責人一臉得意的炫耀。
“那你一定也知道一些以前發生在這附近的事?”
酒莊負責人想了一下。“多多少少吧!”
好極了,不管多或少,快招供吧!
雪儂使出全力按捺下興奮的心情。“譬如裘雷歐瓦家最后一任葡萄園的主人埃米爾,聽說他曾經鬧過一件丑聞,是不是真的?”
“埃米爾·裘雷歐瓦?”酒莊負責人揪起兩道眉思索好半天!昂孟衤犝f過。”
果然有!
“是什么丑聞?”雪儂忙問。
“他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女人!
“不該愛的女人?”
“間諜!
雪儂愕然傻眼!伴g諜?”現在是在講懸疑小說還是偵探小說?“哪里的間諜?”是西施還是川島芳子?
“我也不清楚,蘇聯吧,或許,也可能是越南或新喀利弘忍亞,我不清楚。”
“那后來呢?”
“不知道!
“他結過婚嗎?”
“不知道。”
咦?就這樣沒了?
“什么時候死的?”
“不知道。”
呋,真的沒了!
雪儂有點失望的撇一下嘴。
那家伙看上去挺優質的,原以為他鬧的丑聞會有格調一點的說,沒想到竟跟天底下所有男人一樣——為了女人。
她搖搖頭,決定暫時撇開這件事,因為酒莊負責人說要教她如何預防蚜蟲。
這一天,她整日都耗在葡萄園和酒莊里,連午餐都是在酒莊里吃的,直到晚餐前,她才回到古堡,直接回房沖了個澡,換上露臍小可愛和低腰熱褲,由于房里有點悶,想說到露臺讓自然風吹干頭發,誰知她一拉開露臺的玻璃門……
“又來了!”她低吟。
這回浴室里的霧氣是最少的一次,可能是他已經洗完澡,腰上圍著浴巾,正在用另一條浴巾擦拭頭發,一看見她,所有的動作都暫停住了。
再一次,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掃了一圈,很快的一圈,但已足夠在他眼里燃起用全大西洋的水來澆也澆不熄的欲火,然后,他徐徐伸出手,遲疑地貼上她的臉頰,仿彿在試探她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的手是熱的!
意識到這一點,雪儂不禁訝異的咦了一聲,兩眼睜得更大,好像這樣就可以看穿他的真面目似的。
他不是鬼嗎?
由于太驚訝了,以至于她沒注意到他的大拇指以誘惑的姿態輕輕刷過她的唇瓣,然后,他徐徐傾下半身,當他的唇幾乎要貼上她的時,她才驚覺地低呼一聲,用力拍開他的手,刷一下拉上玻璃門。
“老天,他想干什么?”她啼笑皆非的咕噥!安皇窍胛俏野?他是鬼耶!”
是嗎?
他是鬼嗎?
再徐徐拉開玻璃門,寬大的露臺前是一望無際的葡萄園,哪里還有什么霧氣或男人。
但如果不是鬼,他又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