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晚上,因為樓下的管理員是來代班的,又不知為什么疏忽了,沒有一一確認各樓層的人是否都已經下班,就逕自上鎖離開。
而那來得突然的停電,讓整棟大樓瞬間漆黑一片,當時他們倆正搭著電梯要下樓,電力忽然中斷,他們也因此被卡在十七跟十八樓間,動彈不得。
徐盼云雖然一度有些驚慌,但因為有宣敘華在,她很快便冷靜了下來。
當他們離開電梯,走進樓梯里,她第一次放開了自我防備,毫無掩飾地就著微弱的光源牢牢鎖住他寬厚的背影,亦步亦趨地跟著他往下走。
那時她傻氣地想,只要能夠這樣看著他的背影,只要能這樣陪在他身邊,就算一輩子都只能與他有著距離,她也愿意。
沒想到,他卻突然轉過身來,那雙總是嚴峻而固執的黑眸,在黑暗中看來更加深不可測,卻也更加迷人。
她忘了防備,也沒發現自己泄漏了心事,只不過一瞬間,他那有些冰涼的薄唇便吻上了她,然后,一切就都失控了……
徐盼云的目光飄得好遠,小手緊揪著報紙,粉頰染上淡淡的嫣紅。
雖然她一直到現在,都不知道成為宣敘華的情婦到底是好還是壞。
她沒有顯赫的家世,沒有背景,甚至沒有太高的學歷、資歷,只是一個小小的、毫不起眼的秘書。
她也知道,以他嚴肅得幾近一板一眼的個性,以他習慣公事公辦的固執,如果不答應成為他的情婦,那么,她就只有離開一途。
他的個性不容許私生活與工作牽扯不清,也不容許她的任性。
可是她愛他,愛了好久、好久。
從第一眼開始,到三年前成為他的情婦,直到現在,原來也已經五年了嗎?
她不是沒有想過,總有一天他會與別人結婚,總有一天,他會有個門當戶對的妻子出現。
他是這么正經的男人,怎么可能容許婚后仍在外頭擁有情婦呢?
她又怎么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愛著的男人和別的女人踏入禮堂,夜夜躺在別的女人身邊,像擁抱著她那樣,擁著對方入睡呢?
就算那個女人才是他的妻子,才是他名正言順應該擁抱的對象。
那不會是她,不會是。
徐盼云神色黯然,目光又落到了報紙上頭。
那黑色的鉛字不知道為什么有些模糊,她幾乎看不清楚上面的字了。
直到第一滴水珠落到報紙上,渲開一抹小小的痕跡,然后是更多的水滴落下,徐盼云才發現自己哭了。
天啊!她明明早就料想到這一天,明明早就知道會這樣,為什么她還會有眼淚呢?
她以為自己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但為什么她的喉嚨還是這么干澀?為什么她的胸口緊縮得幾近疼痛?為什么她的心會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揪著、扭著,如此疼痛不堪呢?
徐盼云不自覺的用力的咬著下唇,再多的疼痛都比不上心碎的痛苦。
她要怎么辦?她還能怎么辦?有誰能告訴她,她是該馬上離開,還是應該佯裝若無其事呢?
她雙手掩面,淚水卻仿彿止不住一樣,不斷奔流,滑過她的指縫,沾濕了她膝上那一疊報紙。
一滴滴的淚水,在紙上渲出大片痕跡。
上頭的字都已經模糊了,可是她心上的傷痕卻越來越清晰。
沒錯,時間到了,她真的該走,該離開了……
突然間,有道聲音響起,劃破了室內的寧靜。
徐盼云一開始并不知道那聲音到底是從哪里發出來的,她只想封閉自己,好好哭個夠。
只是,那一聲一聲在她耳里越來越清晰的刺耳鈴聲,仿彿一點都不肯放棄,像有什么天大的事正等著她處理。
徐盼云吸了吸鼻子,好不容易止住了淚水,哭得泛紅的眼這才瞥向沙發旁的電話。
她深呼吸了一下,試圖平復自己的情緒,這才拿起話筒!拔?”
“盼云,是我!你快點過來……”
電話那端的女聲聽起來緊張又焦慮,她還絮絮叨叨的說了些什么,但徐盼云發現自己怎么也沒有辦法冷靜的聽下去。
“聽我說,你在那里等我,不要慌,不要急著作決定,我馬上過去。”她一邊安撫對方,一邊急忙擦去眼淚。
一掛斷電話,徐盼云匆匆地抓起皮包與鑰匙就往外奔去。
這時的她,只以為這不過是短暫的外出,完全沒想到,迎接她的竟是完全不同的未來……
傍晚,當宣敘華開車抵達,發現那平?偸橇林鴾嘏療艄獾男e墅居然是一片漆黑的。
在他關上車門,掏出鑰匙打開屋門前,一直都以為,徐盼云可能是睡著了,所以才忘了開燈。
他為她購置的小車仍停在車庫里,所以她應該是待在家里沒有出門吧。
宣敘華面無表情的走進屋內,卻掩飾不了心中莫名升起的恐慌感,覺得好像就要發生什么不好的事似的。
他走過客廳,客廳柔軟的小羊皮沙發上,并沒有她沉睡的嬌顏。
她在哪里?
他繞過飯廳,餐桌上沒有她總是為他準備著的晚餐,而她也不在廚房,早餐時所使用的餐具都還疊在水槽里。
她發生什么事情了嗎?
宣敘華掩飾不住心中越來越明顯的焦急,急急推開房門,想看看她是不是在床上睡著了,也許她只是睡了個比較長的午覺而已。
但沒有,床鋪有些凌亂,不似平時整齊,像是仍維持早上他離去前的模樣。
她不在床上,不在浴室里,不在廚房,也不在客廳,就連后院,他也刻意繞過去看過了。
沒有,到處都沒有徐盼云的身影!
她跑到哪里去了?她到底怎么了?
她從來不曾像今天這樣,就連一張紙條、一通電話都沒有留下就單獨外出。
認識這么多年來,這五年里的每一天,當他想找她,需要她的時候,她總是會在他身后靜靜等候著,他隨時都可以馬上見得到她。
她突如其來的脫軌行動,讓他心中忍不住升起一陣古怪的不安。
宣敘華試著撥打她的手機號碼,但是她從來不關機的手機居然直接轉進語音信箱。
他心急的在屋里來回搜尋,到處找尋著她,卻發現她什么都沒帶就出門了。
他雖然焦急,卻也發現自己根本無計可施,因為他連她有什么朋友都不清楚,完全不知道她會到哪里去,會跟什么樣的人見面。
最后,宣敘華一臉沉重的在沙發上坐了下來,雙手環胸,目光直鎖住那道白色的屋門,發揮最大的耐心,靜靜的等待她推開那道門,像平常那般好聲好氣的向他解釋她沒有事先告知便外出的理由。
可是這一整夜,她都沒有回來。
從這天起,徐盼云再也沒有回來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