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里氣氛凝重,自皇上下詔、立壅熙為太子之后,大伙兒連走路都不敢發出半點聲音,生怕腳步聲重了,會惹得王爺大怒。
王爺成天板著臉孔待在書房里,不經吩咐,沒有人敢越雷池一步,不管是王妃、側妃,她們都乖乖垃待在自己的屋內,誰也不敢主動挑惹是非。
因此,王府里倒是安靜了好一段日子。
沒想到,一大清早,禁衛軍惡狠狠地敲開王府大門,幾百個人在太子壅熙的率領下,齊齊沖進王府。
那陣仗,嚇得總管一身冷汗,急急忙忙把府里上下全動員起來。
不多久王爺、王妃、側妃全聚在大廳里,跪接圣旨。
耳里聽著圣旨內容,所有人的臉,一寸灰過一寸,整個人像被一大桶冰水給澆得透心涼。
壢熙緊抿雙唇,鐵青著臉,惡狠狠地瞪視壅熙,涂詩詩顧不得場面,雙手搗住臉龐、嚶嚶啜泣,而陸茵芳跌坐在地上,咬著唇,不發一言。
大家心底都想著同一件事,怎么會?王爺怎么可能通敵叛國,怎么可能勾結賊人?這是哪個人誣告啊……
可,便是誣告又如何,如今韋氏得勢、陸家一門傾倒,皇上決定由壅熙入主東宮,誰能說什么?
前一陣子,不是聽說,有評議朝野的百姓被關進牢獄里,不服圣裁的官員,一一獲罪抄家,連大官們都保不了自己,他們這等賤民,能敢多話?
壅熙一語不發,看著壢熙的神情,心底樂不可支,終于啊終于,讓他等到這一日,終于他把龍壢熙踩在腳底下,像踩死只蚱蜢似地簡單。
他輕佻地湊近壢熙鼻前,笑逐顏開道:「大皇兄,今日之事可怨不得壅熙,是父鼠親自下的旨意,你不高興,也只能到父皇跟前說去,只不過……依我看,大概沒機會了吧!
他吊兒郎當地坐進太師椅中,蹺起右腿,左腿抖個不停,挑釁似地逐一看過王府里的下人。
壢熙別過頭,不肯理他,神情是一貫的倨傲。
壅熙不滿,眼神陰沉了下來,冷冷笑道:「大皇兄,你以為這次還有上一回的運氣嗎?沒啦,陸茵雅已經死絕了,再沒有哪個笨蛋會跳出來,高舉雙手說:『不是王爺、不是王爺,通敵叛國之事,是我做的』!
他掐著喉嚨,細聲細氣,嘲諷似地模仿女子的聲音。
身為太子,此舉輕率不莊重,可他哪里管得上,難得可以把壢熙給踩在地上,便是得意忘形又如何。
都怪龍壢熙,他不該處處強過自己,死了一個龍儇熙,他總算被人看見,龍壢熙憑什么事事搶在他面前,好像只有他有能力、有資格坐上那個位子,現在……硬生生看著肥肉落在別人嘴里,心底不知是怎番滋味呢。
他彎下腰,伸手拍了拍壢熙的臉頰。
「大皇兄,沒機會了,半絲半毫的機會都沒啦,您呢,懂事的話,就讓事情早早結束吧,若是不懂事……休怪我不講兄弟情,還是老話,掌管宗人府的,可是我韋家人!
韋家人?原來他是韋家人、不是龍家人,壢熙忍不住失笑,都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兒子會打洞,當今皇帝竟然生出這號人物,也算是天下奇聞啦,這龍氏天下至今還真是易了主。
壢熙笑容里的輕鄙惹得壅熙震怒。
就是這號表情!壢熙沒說話,可他卻仿佛聽見皇后那句「不學無術」。
為什么?為什么天底下的人都看不起他?他已經成了太子,為什么他們還是瞧他不上眼。
火氣倏地燒上頭頂,他氣得想跳腳。
想起前日,他至冷宮探望皇后,本想好言好語勸慰一番,想著她若肯好好巴結自己兩句,看在同是韋氏人分上,或許還可以把她從冷宮里放出來,再次穿金戴銀,金食玉喂。
沒想到她還是那副死臉,好像多看自己兩眼,會污了她的干凈。
別說巴結,她竟然還冷冷嘲笑道:「放心,我還不會死,我要張大雙眼,看你龍壅熙的下場!」
下場?他的下場還不清楚嗎?他的下場是當太子、當皇帝,當大燕朝的九五至尊!
他狂吼:「與其擔心我的下場,倒不如擔心你自己的下場!」
可他的吼叫沒驚嚇了她,只換得她滿目輕蔑,那個眼神……讓他氣得狂性大發,他砸爛了冷宮里的桌椅杯盤,將皇后身邊的小爆女踢得口吐鮮血,他吩咐下人,不準給冷宮送食。
盡避如此,他還是無法解恨,深夜輾轉難眠,千般萬般不甘愿,夜半,他至冷宮放火,那場火,燒掉冷宮、也燒掉獨占后座多年的皇后娘娘。
他發誓,要把所有看不起他的人,一一毀去。
反眼怒瞪龍壢熙,很好,他遲早要讓他知曉自己的手段!
「來人,把龍壢熙扣起來,送進宗人府!」
壅熙邪魅一笑,他會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要他匍匐在自己腳邊,像狗一般,舔自己的鞋底。
「是!」
幾名禁衛軍沖進門,將壢熙上枷鎖,送進囚車,當車輪敲著地面,發出吵雜的叩叩聲時,涂詩詩面如青筍,她比誰都明白,此次再不會像上回那般,全身而退。
壅熙拿起桌面上的花瓶,左看看、右瞧瞧,對著外頭的禁衛軍說道:「看來,王府里還有不少好東西嗎……你們在做什么,還不快動手,難不成要本太子親自動手抄家?」
他眉一挑,所有的禁衛軍如虎似狼,喝地一聲,四散開來。
一時間,府里傳來尖叫聲、哭鬧聲、東西砸毀聲,宛如人間煉獄般。
他們像強盜似地,見了東西就搶奪,連見著面貌清秀的丫頭,也要輕薄幾下。
耳里聽著吵雜的哭喊聲,壅熙滿意地揚起嘴角,他看向跪在地上的涂詩詩和陸茵芳,那涂詩詩便罷了,容貌一般般,若不是有個好父親,豈能嫁進王府里享福。
至于陸茵芳……太監在宣讀圣旨時,他那雙眼就離不開她的臉,三不五時向她一瞧,那雙媚眼、那張艷麗容貌、那個風姿窈窕的身段,看得他心不斷發癢。
是個尤物啊,陸茵雅已是人間極品,可她沒有陸茵芳身上的艷骨,尤其是那雙會勾魂的眼……他蹲下身子,勾起陸茵芳的下巴,手指在她臉頰邊輕輕磨蹭,笑得邪氣而輕佻。
「聽說,我那個不識貨的大哥,連碰都不肯碰你一下?蠢吶,放著這么美的女人,真搞不懂他腦子里在想些什么?」
他的手指順著她的臉頰,緩緩滑進她的衣領,輕輕地挑開她的扣子,撫摸她的鎖骨。
陸茵芳滿面驚懼望向他,竟連反抗都忘記。
壅熙湊近她耳邊,在她耳畔呼氣,低聲問:「肯不肯從了我?倘若伺候得我舒服,說不定將來封你個嬪妃做做,如何?本太子可是一見你就傾心,再見你……連心在哪兒都忘了……」說著,他呵呵笑個不停。
太子……未來的皇上……一時間,那幾句她背過千遍萬遍的句子浮現腦海。
氣質美如蘭,才華馥比仙,當偶萬乘之君,為華夏兆民之母,此生必定母儀天下,是個命中注定的大貴人……
當偶萬乘之君……母儀天下……
爹娘倒了,她再沒有一個陸府可依恃,王爺待她不好,枉費她在他身上落下一片心,從今爾后,她能依靠的人只有自己了。
她要爭、要搶,她的命運不該隨著不愛自己的龍壢熙走,她要改變,她的人生不能就此斷絕,叛國罪是要滿門抄斬的呀!
重重點頭,她柔弱無骨地倚靠在壅熙身上。
這般艷骨呵,壅熙哪里忍受得了女人如此撩撥,他竟不看場合,一把抱起陸茵芳,狂笑道:「識時務者為俊杰,本王就最愛你這種絕頂聰明的女子!」
他不避嫌,至今天下,還有誰比他更大?誰能管的著他?
他說過,要把所有看不起自己的人盡數毀去,所以他要毀了龍壢熙的王府、毀了他的命,現在連他的女人,也要一并毀去,明兒個,他就要去探監,告訴龍壢熙,他的女人是如何在他身下宛轉承歡……
身為男人,豈能受適種侮辱?
抱起陸茵芳,他大步走向最近的屋子,涂詩詩不甘愿,全家遭禍,陸茵芳憑什么全身而退。
她一把抱住壅熙的大腿,哭道:「太子殿下,此女yin蕩成性,王爺不喜見她,是因為她與府中下人茍合……」
壅熙滿腔欲火,哪里聽得下去這些,腳一踹,將她踹飛在地。
涂詩詩猛地抬頭,視線與他懷中的陸茵芳相接,她滿眼怒意,嘴角邊的鮮血流出幾分陰厲。
陸茵芳冷淡一笑,趴在壅熙肩膀,雙手勾住他的頸項,在他耳邊吐著氣,軟軟說道:「請太子為茵芳作主,涂詩詩自我嫁進王府,便三番兩次想盡辦法陷害于我,幾次茵芳死里逃生,若不是命大,今日怎能遇見英姿煥發、卓爾不凡的太子?」
她說他英姿煥發、卓爾不凡?壅熙仰頭大笑,從出生至今,人人都說他形貌猥瑣、不得帝心,如今,竟然有這樣一個大美女說他英姿煥發?
「你這張小嘴真會說話,講得本太子龍心大悅,你說,你要怎么處罰這個賤故人?」
「她既說我與下人茍合,不如殿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讓她坐實了這個污名!
「哈!這個法子夠陰、夠狠,我喜歡,來人吶!顾麚P聲一喊,韋應東迅即應聲。
「這女人賞賜給你們了,教你們也嘗嘗側妃的滋味!
「謝殿下賞賜!
韋應東從地上拉起涂詩詩往外走,見壅熙和陸茵芳那般,他早忍耐不住,現在肥肉到了嘴邊,豈有客氣之理?
涂詩詩一路大哭尖叫,她撕腸裂肺地喊著救命,可這時再無人能救得了她。
陸茵芳聽著涂詩詩的凄厲哭聲,想著這段日子里的短兵相接,想涂詩詩時不時拿她與下人茍合之事譏笑于她,她忍不住有股報復的暢快感……
人的命,掌握在自己手里,涂詩詩選擇與她作對那刻,便選擇了今天的遭遇……
八月初十,皇帝下詔,立九皇子為太子。
舉國嘩然,有異議者在街頭巷尾評論大皇子與九皇子,被禁衛軍得知,逮捕入獄,一日之內,竟有三百多名百姓入獄,一時間獄滿為患。
八月十七,皇帝為九皇子賜婚韋大學士之義女韋妹憶。
八月二十二,皇帝下詔廢丞相陸明衛。
八月二十三,皇帝廢后,改立壅熙之母云嬪為后。
八月二十七,御史查獲大皇子龍壢熙通敵叛國罪證,大皇子被捕,關在天牢等候圣上裁定。
此令一下,百姓、文人書生滿腔不平,認定九皇子鏟除異己。
雖百姓不敢多作言語,然隔日,京城內外,處處張貼告示,告示上暗指大皇子才能卓越,九皇子嫉妒成恨、惡意栽贓。
八月二十九,龍壢熙于天牢仰藥自盡。
壢熙仰藥自盡的消息傳進照雅小筑那日,灰蒙蒙的天,滿是窒人的烏云,接著狂風驟雨,鋼珠子似的雨點,猛烈地砸在地上。
一股悶氣自心底升起,茵雅備受沖擊的心一陣疼過一陣,可她死命咬緊牙根,不教淚水落地。
然而所有人,人心惶惶,謠言四處叢生,茵雅不得打起精神,再次聚集軍營千兵、溫室伙計和宅第下人。
她的眼神鎮定,目光堅絕,她的表情寫滿不容置疑。
站在高臺上,她沉默不語,只用著堅定的眼神逐一掃過眾人,半晌后,她開口問:「你們相信我嗎?」
此話一出,許多人低下頭,默不作聲。
要他們相信一個女人……太困難,根生蒂固的觀念里,女人本就該待在家里相夫教子,如今,若非情勢迫切,誰會聽一個女人的號令?
雖然她這陣子,確實將所有的事處理得一絲不茍,雖然她是王爺的夫人,但眼前是眼前,跟著她,并非長久之計,何況王爺已經自盡于天牢了呀。
茵雅明白,這些不斷傳進宅子里的消息,會大亂人心,別說下人們,便是自己,也得咬緊牙根,才能不教人看出憂心膽懼。
她吞吞口水,逼自己再堅強一些,握緊拳頭,用盡全身力氣說話。
「你們和我一樣清楚,皇上在八月初九深夜來到熙雅小筑,如何能下詔立九皇子為太子?」
她一句話,問出眾人心底的疑問。
「所以由此可以證明,消息是假的,九皇子沒有成為太子,王爺沒有通敵叛國,更沒有因羞愧仰藥于天牢,那么,所有的假消息代表什么?代表著一個陰謀正在如火如茶上演。
「眼前,全天下百姓都被欺蒙了雙眼,我們不但不能被欺,更要堅定信心,努力地成為皇上和王爺最堅強的后盾……」
話至一半,一個年輕人出聲發問:「夫人,不是我們沒辦法信您,實在是……外頭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便是我們里頭的人不出去,都可以聽到風聲,可見得事情根本不像你講得那么簡單,更何況,我們都沒見過皇帝,怎么知道那天夜里,來的人是真皇帝還是假皇帝?」
幾句話,句句在理,問頓了茵雅,她詞窮,一時間無法回應。
端風見狀,正要搶身上前,沒想到一只手拉住了他的沖動,端風回頭,意外發現,來的不是旁人,而是皇上。
端風要跪地叩首,皇上輕搖了搖頭。
他從端風身邊經過,來到高臺茵雅身旁,當她發現皇上,自然也是滿面震驚。
這些日子,皇上忙碌異常,時常有朝廷中人喬裝百姓,在文師父的引領下,進出主屋,而熙雅小筑之人沒得圣命,誰也不準進主屋。
因此,除卻那夜匆匆一晤,茵雅至今尚未與皇上碰上面。
她沒想到今天,皇上竟然會到溫室里來。
他輕淺一哂,什么話都沒多說,一雙古井無波的雙眼靜靜凝視所有人,懾人的氣勢、恢宏氣度,毋庸多言,便可明白,他非尋常人物。
他開口,收斂起威儀,化出一抹親切!改贻p人,你質疑朕是真皇帝還是假皇帝嗎?」
明明已褪去厲色,口氣親切得像家中長輩,可那雙熠熠眼神,就是會壓迫得人說不出話來。
「我……我……」年輕人結巴了,他有些后悔自己的出頭。
「不是你的錯,朕相信在場有許多人都有這種困惑。能夠證明朕是皇帝的,大概只有自皇宮里護送朕出來的幾名士兵。那日,參予皇宮之事的兄弟請上來!
他一聲令下,數十個青衫少年脫離隊伍,走到皇帝身后,列隊。
皇帝一一向他們望去!改銈冇H口告訴在場的所有人,朕是真皇帝抑或假皇帝?」
他們毫不猶豫,大聲回答:「真皇帝!」
那個震天聲響、那份氣勢,此刻,再無人心存疑慮。
「很好,今有數十名弟兄證明朕的身分,倘若還有人不信,到屋子里來,朕讓你們見識見識大燕國的開國玉璽!
「你們給朕一個月的時間,一個月之后,朕必定風風光光回轉皇城,屆時,于朕有恩之人,朕不會吝于獎賞,倘若在此刻,有人敢于私底下傳謠言、亂人心,端風、立羽!」
皇上厲聲一喊,端風、立羽刻意露一手上等輕功,縱身高竄,幾個凌空旋轉,俐落地立于臺上,看得眾人目瞪口呆。
他們兩人站至臺前,單膝落地,手相拱。「皇上,臣在!」
皇上滿意地看向兩人。
壢熙調教出來的好心腹,聰明、懂事,擅于創造局勢,他身邊怎么就沒這種人物?
「若有人敢散播謠言、渙散人心,殺無赦!」
「臣遵旨!
「很好,你們替朕留下臺上弟兄的名字,朕將封他們為六品帶刀侍衛,行走于內宮不必卸甲!
皇帝所言震懾了眾人,大家都沒想到今日竟然會有這番際遇。
他們都是文不成、武不就的年輕人,家境貧寒,空有一身蠻力,只想到軍營里替家里掙一些糧米,沒想到被大皇子看上,選進營隊、打了籃球。
能拿著王爺給的白花花銀兩回家孝敬爹娘,此生已無所憾。
沒想皇帝金口一開,他們竟然一口氣成了六品官,那可比七品縣太爺還威風吶,想那縣太爺寒窗苦讀敷十載,才換得一個走路有風,沒想到……
靶動感激之余,他們齊齊跪地磕頭,扯開嗓門大喊:「謝皇上圣恩,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滿意地望一眼眾人,轉身下臺,行經茵雅身旁時,低聲道:「隨朕來!
茵雅遞了眼色給吳總管和方先生,便隨著皇上離去。
片刻后,他們回到皇上屋里,銀月見茵雅隨皇上身后進門,嚇一跳,偷眼瞧茵雅,她回給銀月一個安心笑臉。
皇上入座后,說道:「銀月,扶你的夫人坐下。」
「謝皇上!」茵雅叩謝后,端坐在椅子上。
「皇上?你不喊朕父皇?」可她卻喊皇太后皇奶奶?她對他:心底畢竟有恨……
可是怎能怪她怨恨,于她,他是傷她性命、斷她未來的劊子手,能把恨藏得這么深、這么妥切,已經不容易了。
「稟皇上,茵雅已從皇家玉牒中除名!
她堵得他沒話可講,他也是用這句話,逼得壢熙娶陸茵芳進門,一來一往,沒有誰輸贏?珊苊黠@的是,這孩子已經不是那個忍氣吞聲的陸茵雅。
人的個性何其多變,小時候正義大膽的孩子,長大后被女誡婦訓,教導得乖巧吞忍,一遭生死來回、壢熙的專寵放任,又引回她的真性情,他不知該為她慶幸,還是為她失去王妃身分而惋惜。
「你真相信壢熙沒死?」
「是!
「你從何而來的消息?」
「稟皇上,茵雅沒有任何消息!
「既然如此,你憑什么相信?」
她垂眉,認真想了半晌,才回答:「倘若,連我都不相信,王爺豈不是太可憐了?我不愿意拋棄王爺,所以只能選擇在最艱困的時候,信任他、與他一起度過,即使,他并不在我身旁!
又是「不拋棄」這三個字,那時候,她代壢熙死,就請求過他別拋棄壢熙……是什么樣的堅韌、怎樣的感情,讓她時時刻刻惦記著,不放任壢熙一人獨行?
「如果消息不是謠言,如果壢熙真的死去的話,你怎么辦?」
這回,她想了更久,才緩慢開口回答皇上的問題。
「王爺一心想保得皇上平安重返朝堂,茵雅必會竭盡全部心力,完成王爺的愿望,之后……」她把下唇咬出一排齒痕。
「之后?」皇上催促她的答案。
「之后萬望皇上成全,為王爺、為茵雅,教養腹中孩兒健康長大!
「你又要朕再次允諾,讓你的孩子接任帝王?」
她苦笑搖頭!覆,我要我的孩子有權利選擇他想要的人生、完成他想要的夢想,如若他有能力、有意愿,便請皇上扶他走上帝王路,如他無能力、無心,請皇上放任他自由!
「為什么你不親手教養親生孩子?」
「茵雅待孩兒平安出世,便要追隨王爺而去。王爺曾允諾茵雅,要多活茵雅一天,而茵雅允諾王爺,在黃泉路相待,王爺雖沒做到自己的承諾,茵雅卻不忍他在黃泉路上等候太久,我……永不拋棄王爺。」
再一次的「不拋棄」?!
皇上震撼極了,是陸茵雅這樣深刻不悔的感情,讓壢熙決定對婚姻忠心?是她陸茵雅一次又一次的不拋棄,讓壢熙寧可放棄權力襄相助、寧可身陷險境,也要對她專一?
難怪壢熙膽敢提出一夫一妻,敢與硬聲相抗,也敢為了茵雅的離去,諷刺皇上不仁與陰狠,因為,他背后有一個永遠不拋棄他的女子…
被打敗了,他被儇熙、被惠熙、閱熙,也被壢熙的愛情聯手打敗……
他是個失敗的父親,第一次,他后悔為儇熙找了李荃紫,后悔把惠熙深愛的查晴兒配給閱熙,后悔硬把陸茵芳嫁給壢熙……
他會不會因為這次的錯誤,再度失去一個兒子?
害怕了,他開始感到害怕,一股從骨子里透出來的害怕,染上他的雙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