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內比試暫停,目光全往這兒掃來,鱷兄鱷弟的“下去打”聲,仍舊持續,火熱挑釁。
眼尖的場內技評,發現了螭吻身分。
“九龍子大駕光臨,萬樂城蓬蓽生輝!”透過貝螺放送,這句驚呼響徹?铡
技評點破螭吻來歷,場內驀然一靜,連鱷兄鱷弟們也瞬間噤聲。
“九龍子文武雙全,場中恐無敵手,不過,純粹較量、切磋,也算與民同樂,不知九龍子可愿下場試試?”技評先褒美,再請求,想為比試賽事再掀另一波熱潮。
“我?我比較想參加大胃王競技。”螭吻很坦白。
大胃王競技,亦為樂城火熱游戲之一。
“大胃王競技是晌午的項目,不沖突的,您下場來動一動,等會兒可以多吃好幾碗!奔荚u打定主意,要拱龍子出場,為城里賺一筆收入。
螭吻想脫口說:“場中那些,太弱,我沒啥干勁!
“這一個,也說得一嘴厲害!叫他一塊兒出賽!”后方突然冒出一句,是鱷兄鱷弟之一,指向驚蟄,要拖他下水。
“好,都請賞臉,到場內來──眾客倌,用最熱烈掌聲,歡迎!”
如雷掌聲,源源不斷,頗有““人不下場來,便不停止””之勢。
“要參加嗎?”他問向驚蟄。
“到最后,會變成你與我對戰!逼溆鄥①愓,驚蟄瞧不入眼,包括關主在內。
“聽來不錯,走!”螭吻倒有興趣了,還沒有機會能和驚蟄交手,只聽父兄們夸過驚蟄很強。
螭吻拉驚蟄下場,繳了費,完成報名。
供人下注,自是必須報出種族、年歲、習武資歷,甚至師承何派。
螭吻毋須多補充,“龍子”威名一出,幾乎全場都押他贏。
驚蟄則不然,他是蛟,雖屬強悍物種,面對龍子,只有一旁喘的份。
不過,對手尚非為螭吻前,他也獲得絕大多數的“押勝”。
就連巨齒鱷男,由這兩人之中要挑個對手,亦很清楚──
再蠢,都該挑蛟,而不挑龍。
“就你了!贏過你,我第十勝便入袋了!”巨齒鱷男高傲指向驚蟄。
蛟嘛,他又不是沒戰勝過蛟物,哼!
“手下留情些,采用‘兩擊法’,千萬別一招斃命,這只是場打發時間的游戲!斌の秦Q起兩指,提醒驚蟄,怕他太認真,把巨齒鱷男當死敵。
“嗯。”驚蟄淡應,螭吻看著他上臺,然后,慘叫兩聲──當然,不是來自于驚蟄──驚蟄又走下臺。
而方才,叫囂響亮的巨齒鱷男已癱昏臺上。
這一景,不少參賽者受到驚嚇,紛紛退出,誰也不想淪為下一只。
果不其然,最后,變成螭吻與驚蟄的對戰。
“這……該下哪邊贏呀?”
又到了下注時間,眾人不由得苦惱。
“當然是龍子!咱海底,最強,非龍莫屬!”有人已簽好注單。
“可……那蛟男,也很強呀!”
光看外表,蛟男高大威猛,龍子卻嬌小有余,活脫脫是小毛頭……輸贏難斷定哪。
“蛟不可能勝過龍,這兩者天生強弱抵定,押龍子,準沒錯!”
“可是兩人站在一塊兒,蛟男的氣勢絲毫不遜龍子!笨雌饋硪捕嗔恕
“看外表不準,那鱷妖比蛟男高壯許多,還不是三兩下遭人擺平!”
“也有點道理耶……”
“龍是龍,蛟就是蛟,披上彩鱗,蛟也成不了真龍──”
這句話,清清晰晰,傳入驚蟄耳內。
黑藍的眸,冷若冰霜。
諸如此類的言語,他聽得……還會少嗎?
已經,毫無感覺了。
下注的單子,由場邊美婢逐一收回,結果一計算完畢,不出所料──
“九龍子的注單,創紀錄新高!”技評透過貝螺,如此說道!肮皇怯⒚鼾堉髦,備受萬民愛戴!真是迫不及待想欣賞龍子英姿,大敗蛟公子,驚蟄──”
“慢著,我還沒下注!”螭吻驀地出聲,去向美婢討單子。
“咦?龍子了要押自己贏嗎?可是,城內有規定──”技評尚未說完,慘遭打斷。
“誰說我要押自己?”螭吻搖頭,掏出身上所有財產,豪氣朝貝桌上一擺,語氣堅定:“我要押驚蟄勝!”
此話一出,不只技評瞠眸,場邊亦隨之嘩然。
最最錯愕的,當屬驚蟄。
“這是,酸諷他嗎?”驚蟄第一反應,便是這個。
氣憤之后,則是不解,螭吻笑容不帶惡意,很認真。
“一只龍,一只蛟,擺在一起相提并論,任憑是誰,也知道如何猜測勝負,況且螭吻是龍,更沒有自貶的道理。”
謙虛嗎?死小鬼沒這種情操吧……
謙虛情操當然沒有,螭吻有的,是對自身的怠惰很有自覺。
能獲哥哥們稱贊,還讓父王要求““去玩物享樂,別太認真練武””,想必驚蟄確實有本領。
再反觀他,人人說他先天奇骨,卻后天勤奮不足,相較下,他倒不覺自己有十成勝算。
加上無人押驚蟄勝,而他孤注一擲,若能通殺,這幾日開銷全賺回來了,哈哈哈哈……
“龍子,下場參賽之人不能押輸贏,這是規定……”“萬一龍子惡劣放水,故意裝輸,比賽豈有公平可言……”技評不敢說得太明白,怕螭吻惱羞成怒。
“我就算下注,也絕對全力以赴,不會有絲毫作假!斌の遣艣]這般小人。提到比試,攸關顏面問題,哪容放水。
“可是,沒人押自己輸呀……”
“因為驚蟄很強呀!”當然要押強的那方勝。
螭吻反手往騺蟄胸口,重重一拍。
“什么龍呀蛟呀,全是世人認定,誰說蛟一定輸給龍?也是有認真的蛟,和不認真的龍吧!”
“能臉不紅、氣不喘,比喻自己是不認真的龍……真是勇氣十足!甭務,無不默默腹誹。
明明該心情惡劣,驚蟄卻笑了出來。
眸光,緊緊追鎖著與技評爭辯的螭吻。
是透進湛海的光線,太過強烈的緣故吧,灑落螭吻周遭,薄亮的璀璨,才會如此刺眼……
刺眼,轉開目光,不去看就好,偏偏,像被糾纏、被強迫、被逼著佇留。
也不想,由那片璀璨之中,離開……
發著亮的臉龐,那時,甚至勾引得驚蟄有股想伸出手去碰觸的念頭。
到底用了多大的定力,才阻下那個想法。
但現在,毋須再忍。
長指,肆無忌憚,滑過白皙的頰膚,很冷,曾有的暖意,已經消失不見。
螭吻睜開眼,看見的便是驚蟄與他,同躺大榻上。
驚蟄的指,游移在他臉上。
驚蟄單手撐頤,盯著他,神情沈忖,像陷入某段回憶……
螭吻察覺不對──他明明瞠大了眼,但平躺在驚蟄身旁的“他”,仍雙眼閉合,動也未動。
而他,遠遠看著兩人,仿佛局外之人。
可那是他的身體!他的臉!他的皮膚!
“不要摸我!”螭吻出聲抗拒。
驚蟄沒有立即停手,指骨微微彎曲,由顴骨處,滑下左腮,再至下顎,慢條斯理,觸摸著、戲撫著,彷似正把玩一件玉雕。
更像……在摸貓。
螭吻感覺不到手指力道、溫度,可是眼前景況太……詭譎,令他腦門一熱,是氣,更是惱!
那種愛憐,那種珍視,根本不該有!作戲給誰看呀!
不是撕破臉,狠話說盡了嗎?
被摸的“螭吻”,無動于哀;看著自己被摸的“螭吻”,一臉羞懣。
螭吻以為他沒聽到,于是,準備再吼。
再不阻止,不斷、不斷、不斷往下的長指,活像要從頸子再往下挪,一路摸進衣襟里──
同一時間,驚蟄緩緩抬眼,望向他這方,而非床榻上的“螭吻”。
眸光,深,而冷峭。
“別碰我的身體!”螭吻咬牙切齒。
“我碰,你又能如何?”驚蟄回以一笑,挑釁。
他是不能如何,此刻的他,魂在這里,身在那里,兩者分離,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沒被關入小小魂球內。
匆匆一瞥,確定自己處于一室闊房內。
房中寬敞,卻無太多擺設,僅有幾套必備家具,毫無贅飾,更無美感,只覺得冷硬。
他立即猜想,這里是驚蟄的住居,他未曾踏上的地方。
以往,總是驚蟄不遠千里,特地來找他,為他送蚌、送鮪、送食物。
他記憶中……他費心時去見驚蟄的次數,一次也沒有。
“又這是哪里?”螭吻雖有答案,還是多此一問。
“我的別莊,你沒有來過!
“叫你不要碰我!你還一直摸!”說話就說話,手指仍不住地游移,在他的臉上,他的發鬢──
螭吻不知道是否該要慶幸自己魂體脫離,不然現在定是哆嗦不斷,渾身寒毛直豎!
“你可以阻止我呀,假如你能的話!彼埔碳んの,驚蟄的指腹輕柔如絮地來到“螭吻”的唇瓣,若有,似無,廝磨著。
“我若能,絕對先痛打你一頓!
驚蟄對他的狺吠恍若未聞,笑痕猶揚,逕自再道:“我想起了當年,在萬樂城里,你與我的比試,那一場……沒能比成的武試!
是了,那場比試,最后沒有開打。
只因螭吻太堅持下注,要下自個兒的對手勝,與城內規矩不符。
螭吻一拗起來,脾氣死硬,任誰好說歹說,他就是堅持。
僵持不下的對峙,最后是在螭吻一句“不讓我下注,我就不玩了!”中,終告結束。
驕矜的龍子,高傲的死小鬼,才不管場邊多少人下注,多少人等待,以及如何收拾善后,說走就走,連頭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