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后,她才被賬房請去一會兒,天空就飄起細雨,她在岸邊一看,亭里少了兩人。她招來婢女問了一陣后,沿著人工湖邊而行。
“前兩日你到我家里找我有事么?”
“也沒什么事,路過,順便去拜訪而已。”
白起沉默一會兒,道:“我不在家,你就找舜華?”
舜華心一跳,屈指一算,這陣子正是尉遲恭第一次見到絮氏舜華的時候。
“久聞絮氏金商,無論如何也想看一看,北瑭名門富戶怎么聚財也比不上的金商之后到底生得何種模樣。”
“你看見她的模樣了?”
尉遲恭看他一眼,道:“絮氏之后甚懂禮數,以屏風遮面!
白起聞言,微微一笑:“雖然舜華還是個孩子,但這大家閨秀的禮數她還是學得十足十的。”
她不是小孩了,她這時也快二十了,舜華早習慣他把她看成小娃娃,如果她能順利活到六、七十,只怕白起哥照樣把她視作老人娃娃。
“我聽聞絮氏之后久病在身,但我瞧她除了中氣有些虛外,其余都好,應該沒有大病才對。”
白起不太習慣有人與他談起舜華,道:“她身子比以往是好些,只是還下不得床。你與崔舜華近日友情倒是不錯,你們要干什么事,我不會理會,哪怕你們合謀對付戚遇明,我也不會幫他,別扯上白家就好。”
“她不過撞傷記憶,我適時幫幫她罷了!
“如此便好!
舜華又聽得他們聊了幾句,都不是怎么重要事,也許是兩個人聲調天生就淡,尤其尉遲恭更是偏冷,他們的對話令她有種錯覺,都在言不及意,相互試探。
過了一會兒,白起要離開之際,說道:“既然你與崔舜華交情不錯,記得告訴她,別把柳家小姐拉入她的圈子。下次,也別背著我再自作主張邀她來。”
舜華見白起離去,猶豫一會兒,選擇輕步尾隨著白起。
他沿著湖岸走了一會兒,忽地止步,打開木盒,拿出皂球,舜華見到這雙效合一的肥皂,就不由自主的想起白府里的自己。
白起哥絕對疼她,必會將這功效兩全的肥皂送給她,可是……絮氏舜華在生前確實沒有拿到過這皂球啊。
那現在會變成怎番局面?白起哥將肥皂給絮氏舜華,而現在的她并沒有這份記憶,也就是說,等白起哥送肥皂給絮氏舜華的剎那,絮氏舜華的人生走到另一條線上,再發展出另一個絮氏舜華的十八歲,十九歲……甚至有可能繼續活下去?那,如果真是這樣,現在的她又會何去何從?
舜華捧頭心里哀哀叫,太亂了,她還以為自己不算笨呢,光是絮氏舜華人生里一個小小變動,她就無法參悟。
緊跟著,她看見白起神色冷淡地松了手。
撲通,那顆皂球直線沒入湖面,蕩起陣陣漣漪。
舜華傻眼,她直覺以為是白起哥不小心松手,想撲出去入湖撈起,但她又察覺白起哥毫無驚詫,也沒有動作,只是冷冷看著湖面漣漪褪去。
白起未覺有人窺視,闔上木盒,轉身往涼亭那方向回去。
舜華一時說不出話來。原來……原來……原來不是她沒努力過,崔舜華真的有送過絮氏舜華皂球,只是……只是……全被白起哥丟了。
虧她還小小奢想著,如果一顆皂球可以送到完全沒有這段記憶的絮氏舜華手里,是不是表示,在絮氏舜華離世前幾個月,她還有辦法救回絮氏舜華……“原來……如此啊……”她喃道。只怕在絮氏舜華離世的前幾個月,假冒的崔舜華努力過許多事,但都無法挽回絮氏舜華的性命……細雨打在她臉上,她心里涼透透。終于明白她自以為有機會走出她人生必經道路外的其它新路,但自始至終,她還是一直在通往名為絕望的道路上。
尉遲恭才坐上轎,就察覺有人尾隨他鉆了進來。
轎里立刻布滿茉莉花香味兒,他早習慣甚至一日不聞還有些惦著這人,他連正眼也沒看,說道:“小心府里無主,久了有人鬧事!
“唉,過兩天等春稅結束吧。”在崔府她完全沒有安全感。還不如跟著他回去呢。身邊有他,她安心多了,她滿足在低嘆口氣,舒服地窩在轎里。
自轎窗往外看,百姓果然只在配飾上弄點小皮毛花樣,會搞得跟她一樣的……多半是孩子。
她摸摸兔耳,忙著解開它,一雙男人手掌移到她頭上自然地幫忙。
“其實我瞧尉遲哥待族里弟兄很好,實在與清冷外貌不似,你要是對伊人姑娘有對族里弟兄的一半好,她早就芳心暗許了!彼慈A誠懇道。這些日子她看見他對尉遲府里那些未成年的男娃兒操勞許多,簡直象父親了。
每天入睡前,每個男娃兒得上他房里道晚安,要是他過忙,男娃兒都睡了,就由總管一一查房,再通報給他,不得欺瞞。
目前唯一不住在尉遲家的血脈,就是身為神官的蚩留,每日傍晚,都會有一名騎士將短箋送入尉遲符里。
那是蚩留在每天傍晚寫上“一日安好”的短信叫人送來。以示今日安然度過。一開始,她微微錯愕,后來從尉遲府里的人嘴里得知,尉遲恭少年當家時,曾遇過族人一連六日死,都是在入夜他準備就寢時。
第一日禍事天上來,本以為準備一回喪事即是,哪知第二天再傳悲劇,喪事只得一塊辦,第三天姓尉遲的尸體又送入府里,雖然都是出于意外,但,事不過三,沒人想過接下來還會有連連讓人心驚難眠的噩耗。
從那天起,以尉遲恭為首的血脈族人,只剩幾個男丁,除去蚩留與他相差三、四歲,其余侄兒不是遺腹子就是尚在襁褓,尉遲恭那時不過十七、八歲,就養成日日要親眼見到這些孩子才安心的老成習慣。
她還記得,那天傍晚她也湊熱鬧尾隨著那些男娃娃跑到尉遲恭面前報平安時,他面上微妙古怪的表情。
他在想,尉遲家哪時蹦出一個大女娃了,但他沒有拒絕。
她輕嘆:“真的,如果尉遲兄能分一半心思給伊人,那還不手到擒來!
“她也還不是尉遲家的人!彼曊f道,替她解下了兔耳朵,順道熟練地替她扎了個辮子,免得披頭散發,他手指穿過她發間時,果然有著異于他人發絲輕軟舒服的感覺。
天天洗發,摸起來連指腹上都染有淡淡發香,難怪她熱愛沐浴。
她摸摸辮子,笑道:“多謝尉遲哥!蹦抗馔A粼谒纳却希娴闹皇锹月酝A舳,就見他解下扇套放進她懷里。
“萬獸節一連三天,你就帶著它吧。”
她笑瞇瞇地應了聲,毫無愧意地收下,其實她是知道尉遲恭把她當撞壞頭的孩子看待的。
她不覺得那有什么不好,如果他還是把她當成以前那個崔舜華看待,她想她這最后一年真會孤獨的過,沒人愿意跟她太過親近……她絕對會發瘋,還不如象現在,就算把她當個孩子都好。
扇套里是一把扇子,這些名門富戶的男子們人手一把扇子附庸風雅,但她沒見他用過,她打開扇子,扇面上果然是北瑭流行的山水瀑布,瀑布自山間直直泄下,扇面一倒過來,卻是直沖上天,正是暗喻商人的名利。
“尉遲哥,舜華有一事想請教!
“嗯!彼唤浶模⒅评镞@對掛在她頭上可愛到不行的絨毛兔耳朵。
“當然,這是因為我腦袋不清楚所致,那個……我記得你曾說舜華喜歡戚遇明,但為何我與伊人姑娘看似感情不錯呢?”照說,是情敵啊。
他轉頭看她一眼,道:“你心思復雜,常人難以理解,你先與伊人交好,故作一見投緣,與她互稱姐妹,你為她想除去我這禍害,戚遇明看在眼底,自是不再排斥你,待他對你慢慢有了好感,你再離開他倆,除去伊人,這對你來說是輕而易舉。”
她一怔,“這么復雜?”
他嘴角微地上揚,“一點也不復雜,你看伊人的眼神并無感情,舉手投足卻是情真意切,我要看不出,今日也就不是尉遲家主子!
“那我……是怎么喜歡上他的?”
他停頓半天,看著她一字一語:“你確定撞了頭的崔舜華還喜歡他么?”
這話有點用意,她不太明白,又追問:“那你是怎么喜歡上伊人的?”
他瞟她一眼,沒有答話。
她挪挪位子湊近他,興致勃勃道:“尉遲哥,你說出來咱們好琢磨琢磨要怎么近一步拉近你們之間的關系啊!
“伊人她也不是好惹的,舜華,以后別再讓自己太靠近戚遇明,今天火鍋的事別再犯了,沒有一點手段。一個孤女是撐不到現在的。”
舜華面色古怪,“尉遲哥,你真的喜歡伊人嗎?我覺得你還偏向我些呢!边@么理性地說伊人,跟《京城四季》說的完全不同。“你可別喜歡我啊!
他瞪著她。
她笑著:“說笑的。”
尉遲恭按著額角,閉目道:“對了,今年是建熙……建熙……”
“建熙四年!彼慈A順口答道。
他沉默一會兒,語氣微軟:“四年嗎?我以為是三年!
舜華一擊掌,泰若自然道:“瞧我忘的,今年是建熙三年。三年沒錯。”她裝作不經意問:
“你見著絮氏舜華了?我不小心聽見你跟白起的談話!
“嗯,見過了。”
她轉頭看著他,口氣稍帶急切地問:“看見她的臉了?”
他略略挑起劍眉!耙云溜L遮面,如何看得清?”
“你沒有趁她不備之時,偷看她?聽說她很單純的。”
“我何必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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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好奇嗎?”
“為什么要好奇呢?”他反問:“我對身長九尺的強壯女人并無興趣!
她一時語塞,最后瞟著他問道:“你對她印象如何?”
“……初次拜訪,談不上什么印象,但,應是一個大家閨秀!边@是尉遲恭斟酌下的用語,一見她面帶喜悅,就知他的回復她非常滿意。
“聽說她很喜歡吃尉遲家點心呢!彼,美目熱切地看著他。
他又挑起眉,相信自己并沒有暗示他還會再去,雖然,他確實會再去……那個絮氏舜華與眼前的崔舜華,性子幾乎如出一轍,只是一個是溫室里寂寞的小姑娘,另一個卻早已歷經生死。
轎子忽然穩穩停住。
尉遲恭瞧已到自家大門,他聽得轎夫道:“當家,是王夫人……”
舜華見他眉頭微皺,她低聲道:“這可不好,家丑不可外揚,快快趁沒人發現時請王夫人入內吧!
尉遲恭一掌把她的臉推到轎窗旁,斥道:“哪聽來的閑話。”
“這是《京城四季》里寫的……”
又是《京城四季》?他沒有理她的胡言亂語,道:“等我一會兒,別出來!
舜華自是聽話,《京城四季》里初章介紹尉遲恭,提及他當家時,因侄兒尚幼,北瑭不禁再嫁,他放了幾個嫂子出嫁,僅僅留下襁褓里的尉遲血脈。
書里頭還寫,有名再嫁的夫人不定時回來找尉遲恭,描述之中兩人頗有曖昧,她那時看了只覺得尉遲恭這種行徑不怎么好,怎能左追伊人,右又與再嫁嫂子牽扯,但后來《京城四季》沒再提及這位再嫁夫人,她也就忘了。
她貼著轎窗,隱隱可見尉遲恭衣袍,可惜沒法見到那位王夫人,想必此刻寫著《京城四季》的人就在附近窺視,才能將尉遲恭的私生活寫得這般詳細……她下意識地打開扇面,手指輕輕撫著,聽著外頭的交談,果然光聽聲音,尉遲恭語氣是有無情的錯覺,那位王夫人年歲絕對比她大些,她聽著這位夫人主動寒暄套交情,接著又扯到丈夫是讀書人,收成不佳,眼見春稅將要結束,還希望看在過去情分上,稍稍幫助一下,要不,請尉遲買下那塊地也好……她豎起耳朵仔細聽著,言談之間,尉遲恭似是看在還是幼童的侄兒面上,年年幫了點忙,但要無條件買下那塊先天后天皆不良的地是絕無可能的。
舜華忽然想到,尉遲恭在相貌跟語氣上很容易給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錯覺,但,畢竟不是白起。白起哥可以狠到讓人不敢再來的地步。
尉遲恭真的挺看重自家人,她想,他與王夫人間還卡著一個姓尉遲的男娃娃,他不會再冒著失去尉遲家的任何一個人的風險,至少,在男娃娃長大前,她懷疑他還是會幫這位夫人度過難關。
她胡思亂想時,尉遲恭正掀開轎簾要入轎,他往她面上看去,心頭微驚,她烏眸半闔似沉思,手中扇面微晃,透得幾分精明,如同以往的崔舜華。
“舜華?”他叫道。
她被尉遲恭異樣略銳的聲調驚得張開眼,一看見他,她滿盈笑意若細碎瑩光,剎那溫暖奪目,她連忙讓位,尉遲恭多看她兩眼,在確定什么,接著撩過袍角坐下,道:“直接入府。”
轎子經過那位王夫人時,尉遲恭伸出手臂越過她,將窗門攏上。
“別讓她看見你!
她回頭,暗暗嚇了一跳,尉遲哥離她好近,差點撞上他秀直的高鼻。
太近了,她想,頰面驀地發熱。
尉遲恭收回手,當做不知方才兩個人距離過近,他解釋道。
“她會找上你,托你幫忙的,你撞傷腦子沒法應付她!
“喔……”她看他一眼,問道:“伊人可以應付么?以后尉遲哥要是娶了伊人,她能替你應付這些事嗎?”
他沉默片刻,道:“她有這個能力!
她又喔了一聲,微微笑著:“這樣說來,我忽然想到,白起與絮氏舜華曾有不言明的婚約!
“婚約?”尉遲恭眉目輕厲!霸趺椿厥?”
“不過白起萬萬不會娶她,一來他視她為親妹,二來絮氏已經無法帶給他利益,三嘛因為絮氏就等于我現在這個樣兒,根本沒有能力去當白府主母,”其實她都知道的,只是大家都沒戳破那層紙,孩子氣就孩子氣吧,她這幾天還幻想過,如果她沒有短命,還是那個絮氏舜華,如果尉遲哥沒有這么喜歡伊人,伊人最終情歸戚遇明,她是不是可以……可以……哎啊,現在她想,都是她的春秋大夢而已,尉遲哥跟白起哥很象,絮氏之后對他們太沉重,孩子氣的舜華不會是他們的首選。
她不大明白的是,白起擇柳姐姐為對象時,她心里很為他感到高興,即使明知自己被舍棄的原因,但不難受,而現在,她心頭有點酸澀……她應該早就知道才是,所以絮氏舜華生前有想過,健康地活下去,然后去真心喜歡上一個農戶,獵戶都好,他們不會知道絮氏背景,雖然她有孩子氣,也沒有足夠能力去爾虞我詐,但她有體力啊,可以幫忙下田,這些勞動人家總不可能再嫌她吧。
這種想法,她絕不會告訴白起,讓白起內疚,自然也不可能告訴眼前的尉遲恭,她見他看著她,她開心笑道:“所幸,我不是絮氏舜華!彼⌒囊硪韺⑺偷纳茸雨H起,盡心想了一陣,道:“尉遲哥光是接濟王夫人,至少還要接濟個十年,人要接濟久了,容易沒骨頭,就會越發的貪懶求現成了。”這話是白起哥說的。
他一直凝視著她,道:“她貪不貪懶不干尉遲家事!
她回避他的目光,但想想她干嘛回避呢?他又不知道她對他曾有的春秋大夢,于是,她笑著與他對視,道:“但人一旦成慣性,等你接濟完了,就會找上自己的親生兒子,那時輪到你侄兒繼續做你現在做的事,這……”
他含蓄道:“舜華,能當家的都不會是良善之輩,她在尉遲家待了兩年,應該明白我的處事態度,如果過了頭,日陽隨時會在她眼前落下的!
舜華沒聽出他的隱晦,好奇問道:“那塊田地真的很差么?”
“養她一家三口貧戶,好過我買下那塊地!
“那……義莊呢?”
“義莊?”他思量片刻,“是絮氏金商的手法么?當年絮氏金商在北瑭多處做義莊,義學,而后在康寧帝時全數遭封。”當年的陛下懷疑絮氏金商以此收買人心,企圖連結大魏造反,因此絮氏金商衰敗后,北瑭所有的富戶都不敢再行義學,義莊。長久下來,北瑭商人的形象很簡單,憑著買賣定誠信,但額外拉攏百姓的手腕是沒什么人在做了。
舜華坦白道:“都過了幾百年,時代早就不同了,難道當今陛還會再以為這些義莊,義學又是來收買人心造反的嗎?你不是絮氏之后,尉遲府里也出了一個神官,他怎會懷疑你?”
尉遲恭沉吟道:“如果找個官員……”
舜華笑道:“找個官員主張義學,義莊,商家在背后出資,稅賦方面也好談,這是個好法子啊,不好用的土地好好挑上一番,好比那位王夫人,到時辦了個義莊,她與夫婿也有份工作,不必為田地煩惱,尉遲哥你不用再接濟他們了!
轎子停了,但尉遲恭遲遲沒有出轎,就坐在那里,舜華看他一眼,也不敢出轎。
“……舜華如此助我,我該如何回報呢?”他溫聲說著,目不轉睛看著她,似乎真的在等她提出回報。
她笑瞇瞇地:“談什么回報?一來一往嘛!币驗樗⒆託饴铮胍嗵嫜矍斑@人做點事,她想,愈是多做些什么,將來她升天時會更滿足地走。
“怎么沒想過給白起這建議呢?”他問著。
她直覺答道:“他不合適。”他家里有絮氏之后,無論如何都不能由他開始這種事。
接著,她一怔,對上他的目光,怎么會問白起呢?
他不太滿意這答復,但仍配合地再問:“戚遇明呢?”
“我撞頭后,與你比較親近,何況你不念我平日囂張跋跗,待我如同家人般,你要有事,我當然全力相助啊……如果你不介意,這義莊義學也分一點給崔家吧。”讓崔舜華積點德也好。
“舜華!
“嗯?”
“你道絮氏舜華還能活多久?”
她以為他去看了絮氏舜華后,很同情她的處境,便道:“我瞧她有病在身,大概也只?煲荒甑臅r間……”
“快一年么?”那就是明年春嗎?
“那個……”她不太好意思地說:“你要是很同情她,可不可以偶爾去看看她……我想也許她很喜歡你去看她!
“她很喜歡我去看她么?好。俊
他答得爽快,舜華不由得驚喜,連忙道:“一言為定?”
他眼底隱隱帶著柔軟,舉起手,舜華本以為他要打勾勾,哪知他居然跟她輕輕擊掌為盟,她不知尉遲恭為何此刻不當她是孩子看待,但她心里是高興的。終于啊,也嘗上一回擊掌為盟的誓言了。
她聽到他道:“明天一早,你寫封帖子,我差人代你送給稅官!
“邀稅官做什么?”她一頭霧水。
“你名下土地太多,太容易挑出毛病,你不拉攏關系怎行?這事每年都要做的,白起,戚遇明都是如此,甚至其他富戶都在這樣做!
她心一凜,點頭,“咱們一起邀稅官來嗎?”一塊辦,方便些。
他沉默一會兒,答道:“我已邀過,土地稅賦方面已經完成,四大名門富戶里,只剩你沒有動靜!闭Z畢,他撩過轎簾出去。
舜華聞言錯愕,這些日子跟著他學這些稅事,可沒聽過要拉攏稅官,他何時跑去搞定一切,卻沒提點她。
如果今天他忘了說,再過兩天春稅結束,稅官找麻煩鉆她的洞,讓她土地遽失,她不就欠了崔舜華?她腦中驀地迸出大富戶吃小富戶的案例,即便是白起哥,她都不敢理直氣壯地說他自小富家爬上名門富戶的一路上沒有暗中動手腳過。
先前是他忘了說,還是故意不說?
他叩叩轎頂,對著轎內說道:“快出來!
轎簾外那隱約的黑鞋以及垂地的外袍,讓她想起絮氏舜華最后一日他就是這樣走出屏風后要她別害怕,她心里輕輕嘆息,無論如何他都說了,不是嗎?
“舜華。”轎外伸進一只男人的大掌。
她盯著好一會兒,她掌心輕輕停在他掌上一指的距離,不敢真的握下去,這手也許將來是伊人要握的,大人娶小孩……大人負累,小孩高攀,還好她只剩不到一年的時間,也就不會有太多綺想,她會全心全力幫他抱得一個成熟美人歸,思及此,她避開他的手,鉆出轎子。
但因為太在乎那只男人的手,害得她出轎里一頭撞上轎頂,她抱頭哀哀叫一聲,真的很疼啊,她眼角余光瞟見轎夫傻眼,白起哥可沒教她大家閨秀遇見此事時該怎么面對,因為這種撞轎的蠢事在大家閨秀里是不可能會發生的。
尉遲恭拉過她的雙手,道:“都腫了,我替你揉揉吧!
“不不不,沒事,我沒事。”她連忙拒絕他的好意,深怕《京城四季》執筆者就在附近,到時伊人看見豈不反感?她試著做出最爽朗的笑容,作揖道:“尉遲哥,虧得你及時提醒稅官的事,舜華在此謝過。”
“……嗯!蔽具t恭靜靜地看著她真心無偽的笑顏,而后低目掃過她刻意避開自己,兩人間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