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青青還不懂何謂情深,她只曉得爹很在意娘,只要一提到娘,他臉上的笑意就會消失,于是她馬上話鋒一轉道:“買米去,還有布和棉花,家里的鹽和油也快沒了,再買一些白面和紅糖……”
“現在買棉花做什么?”太早了,才剛夏末。
她一臉正經的道:“便宜!
“便宜?”他們剛拿到五百兩銀子,用不著太省吧!
司徒青青臉色微紅。“爹,你好歹給我留點面子,明知我手拙還問,現在開始縫制冬衣我都怕趕不上大寒!
聞言,他呵呵笑道:“不打緊,爹也不擅長,咱們共勉之,反正我也不差一件衣服穿!
“我和你能一樣嗎?”敢情爹真把她當兒子養呀!
買了米和日常所需,兩人往鎮外十里的一間宅子走去。
宅子以青竹建造,正堂一間,左右各有兩間屋子,與屋子相連的側室是廚房,廚房旁的小屋用來堆放柴火和雜物。
宅子四周圍著竹籬笆,前后各有半畝左右的空地,籬笆上攀爬的是開著小黃花的絲瓜藤,底下種著兩排小蒜和韭菜,以及其他好種活、種植期短的菜蔬,長得相當水綠,還養了幾只雞,由一只雄赳赳、氣昂昂的大公雞帶領著一群母雞,這邊啄啄,那邊啄啄。
這是司徒青青第一次養雞,自從她娘死了以后,他們就不停的在搬家,一個鄉鎮走過一個鄉鎮,從不在同一個地方久居,她都忘了搬過幾個居所,每回都避開人群,以現有的木料自行蓋屋,有時還蓋樹屋住樹上。
“小姐,你回來了!
笑著相迎的丫鬟叫豆苗,比司徒青青大一歲,今年十四歲,可是那身形呀,實在與豆苗毫不相符,豐胸翹臀的,身材高挑有肉,屬于女子的曼妙身姿已在她身上展現,這也是司徒青青不帶她入鎮的主要原因,太招蜂引蝶了,相較之下她的容貌就顯得平凡許多,是隨處可見的鄰家妹子容顏。
至于能扮成小童的司徒青青嘛……唉,用慘不忍睹一點也不為過,十三歲的她癸水未至,前胸是平的,連塊布也不用裹,裝起小道童唯妙唯肖,說她才十一、二歲仍有人信,甚至還有人以為她才十歲。
好在她是個心寬的,從不在意身體上的變化,該來的總會來,急也急不得。
“嗯!我們帶銀子回來了,又可以用大半年了。”起碼有半年不用擔心餓肚子了。
“哇!老爺真的很厲害,每一次我們銀子快用盡時,他手指頭扳一扳就知道哪里有活財,奴婢真是太佩服老爺了!”豆苗的雙眼滿是崇拜之光,真差沒拿香把老爺當神膜拜。
“那是他懶,不肯鉆營在黃白俗物上,哪一次不是被逼到山窮水盡才肯動一動,要是他肯多往大戶人家走動,我們早就有用不完的銀兩了。”司徒青青從不信她爹會捉鬼,擺擺花架子弄虛作假罷了,用一張能言善道的嘴唬人。
他們的銀子一直處在剛好夠用的分上,餓不死但也別想大富大貴,剛剛好夠半年左右的開銷,一旦錢用完了就離開,到下一個城鎮討生活,然后再找一富戶訛點銀子。
“青青呀,人別鉆進錢眼里,爹是怕錢賺多了把你養嬌了,以后變得五谷不分,爹這是用心良苦,盼著你能有出息……”女兒越大長得是越像她娘了,唯獨那性子……嘖,被某人帶偏了。
司徒青青理都不理話癆子老爹,天人落塵也成凡人了。“豆苗,小風還好吧,今天吃了幾碗粥?”
“風少爺吃了兩碗蓮子粥,還下床走了兩步,氣色比前兩天好多了。”看來小姐的藥起了效用,真能根治。
“那就讓他繼續用藥,等藥快用完了再跟我說一聲。”她得再到山上一趟采些新鮮的藥草回來晾曬。
“是的,小姐!倍姑鐨g歡喜喜地應道,接著一扭腰動作俐落的繼續曬著菜干。
司徒青青的娘自幼便有心疾的毛病,大夫說過她不宜成親,更遑論生子,一有大悲大喜即有喪命,因此她外祖對這閨女寵如掌中寶,也打定主意要養她一輩子,不讓她嫁人。
誰知人算不如天算,在言素心十八歲那年,她遇到此生的劫——司徒空空,兩人不顧長輩的阻止私奔了,把兩家人氣得不認骨肉至親,揚言要斷絕親子關系,從此不是一家人。
由于言素心的身子不適宜懷孕,因此司徒空空托好友配制了一帖藥,讓她服用后不會受孕。
可是敢和男子私相授受的言素心豈是一般女子,心性堅定的她一心要為丈夫生個孩子,即使會要了她的命也心甘情愿,于是她找上丈夫的友人換藥,順利的懷上孩子。
言素心的胎象很不好,肚子越大人反而越瘦,幾乎是拿命在賭,孩子快出生前,她幾乎只剩下一口氣硬撐著。
孩子一出生她便昏迷了整整兩年,在這兩年內她一直住在無憂谷,由逆天神醫華無雙用逆天醫術為她吊著命。
不過也是她心性堅韌,在別人以為她鐵定熬不過之際,在一個百花盛開的季節,她又睜開了眼,只是她的身子已經完全敗壞了,只能靠著各種靈藥支撐,她每天喝的藥比吃的飯還多。
眼見母親日漸消瘦,也越來越少露出笑容,司徒青青興起學醫的念頭,三、四歲大的她一得空便往華無雙的醫廬鉆,要他教她醫術。
可是華無雙生性孤僻,生平的朋友不超過五人,司徒空空是其中之一,但即便是好友的女兒,他還是說不教
就不教,拎貓拎狗似的往她后領一提,直接將人給丟了出去。
小青青很有毅力,他丟一回她就再來一回,兩人好似在比誰有耐性一般,如此你丟我來的持續了好一陣子。
后來華無雙實在被小丫頭煩得受不了,便隨手丟了本醫書給她,讓她去背熟,有不懂的地方再問他。
天資聰穎的司徒青青很有學醫的天分,不過幾年功夫就把醫書背得滾瓜爛熟,再加上無憂谷是座藥谷,她等于有一個絕佳的學習環境,識得了許多藥草,也通曉其藥性。
就在她準備實用之際,她娘卻支持不住了,娘親去世時,她才八歲。
原本她和爹在無憂谷住得好好的,突然有一天她爹神色不太對勁的告訴她,說他們該走了。
從那一天起,父女倆的日子便不再安定,他們像被什么追趕似的,每隔幾個月便換一個地方住,少則月余,多則半年,當她好不容易習慣了一個地方,又得離開了。
我們這一次能停留七到八個月,最多一年,你準備準備吧,對了,春風鎮外的彌陀山有不少好藥草……
這一回司徒青青一聽父親說可以在這里住上一年,著實難掩欣喜,又是整地,又是買種子把屋子里外打理得像個家,她還抱了小雞來養,看著小雞長大,雞生蛋,學著農家拾蛋樂。
“青青,你要去哪里?”
聽到有些氣弱的呼喊,司徒青青回頭一笑!拔乙ド缴喜伤幉,上次我采到一枝五十年的人參,這次再往深山里去,說不定能挖到一、兩枝百年人參給你補補身子!
小風是司徒父女在離開無憂谷一年后,在某個不知名的山坳中撿到的,當時他大概是被人丟下山,因為身子輕,被山風吹掛在樹上,搖搖欲墜,險象環生。
當他們救下他時才發現他的四肢全讓人給打斷了,不但有內傷,還中了七、八種奇毒,他能活下來簡直是命大。
司徒青青需要個“活體”來練手,又剛好他半生不死,也許這就是緣分吧。
當年六歲的小風跟個死人沒兩樣,司徒青青先治好了他的四肢,讓他能練習走路和拿物,而后是解毒,有時是一樣一樣的解,有時兩、三樣一起解,依其毒性去化解。
花了四年的功夫,小風體內只剩下一項最難解的絕心毒,毒被她壓制在左小臂上,因此他的左手虛軟無力。
這個毒不難解,難在解藥難配,缺一物冰心蟾蜍,此物只躲在千年凝結的冰洞里,銀裝素裹的大寒天才偶爾出洞,它以冰為食,其寒無比,若徒手去捉會被凍傷。
豆苗是后來請來照顧小風的,順便煮飯、洗衣、打理家務,因為他們父女常要出門賺銀子,怕無暇顧及。
“我也要去!”小風要求道。
“不行,你的身子骨還很虛弱,不能走遠路,你乖乖的待在竹屋不許亂跑!鄙碜由晕⒑靡稽c就想胡來,太教人放不下心。
“我可以的,是你說我也要適時動一動,多走幾步路才能活絡筋骨,我照你的話做了!鄙硇问菪∪缬淄男★L看起來只有七、八歲,沒人相信他已經十歲了。
“是動一動手腳,不是讓你拚命,我要去的山里可不是走兩步路就到得了,對你來說太吃力了!边@些年他光是養病就耗去不少氣力,哪有體力上山。
為了幫小風解毒,司徒空空這幾年帶著女兒的落腳地大多有山,他們沿著大山、小山尋找藥草,常常上山的司徒青青練出好腳力,上山、下山來去一趟如風,成年男子都比不上,更何況是小風,他弱到只會拖累她,若是帶他上山,什么藥草都別采了,在山腳下繞一圈就能打道回府。
“我若是走不動了可以讓豆苗背我,我要跟你一起去采藥草!彼幸还闪钊藲怵H的執拗,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豆苗要留在家里煮飯,不然我回來沒飯吃。”餓著肚子很難受,她才不做傻子。
“青青……”她怎么可以丟下他!小風賭著氣,小臉繃得很緊。
“叫青青姊。”司徒青青沒好氣的屈起手指往他額頭一彈。
“不叫,你才大我三歲而已!彼街欤醚劢且豁,眼神流露出一絲年紀比人小的惱意。
“大你一個時辰也是大,少耍小孩子脾氣了,聽話,不要給我找麻煩,否則……”她揚起拳頭。
“女流氓。”小風氣惱的一瞪眼。
司徒青青仰頭一哼!安还跃痛驍嗄愕耐,反正我能接好一次,就能接回第二次,你不要跟自己的腿過不去。”
“臭青青,我要跟你絕交!”她居然威脅他,哼!
他想起之前一身傷的情形,動彈不得,被裹得像木頭人一般,除了痛再也沒有其他感覺,他覺得自己可能死去,痛到連眼淚都不敢流。
死里逃生的人最怕再次經歷同樣的遭遇,雖然他嘴上沒說,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只要一聽到墜崖、斷腿等字眼,面色就會泛白,全身發冷,不由自主的打顫。
他怕死,非常怕。
“好呀!絕交,看你多有骨氣!”說完,司徒青青背起空簍子,向大木遮日的山上快步疾行,一眨眼間就不見蹤影。
“她……她真的說走就走……”小風眼眶泛紅,都快哭了,兩手拳頭握得死緊,氣憤難當。
“風少爺,你想跟著小姐上山就要快點把身子養好,等你身上的毒全解了,想去哪就去哪,誰也攔不住
你!倍姑缒弥“宓首陂T邊,去頭去尾的掐著豆莢,取下絲絡。
哼!等他身體好了……“豆苗,我要吃飯,還要吃很多肉,我要變得很健康,不生病!
“好嘞,你等一下,奴婢就去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