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火竞技-中国知名电竞赛事平台

首頁 -> 作家列表 -> 綠痕 -> 債主
加入收藏 - 返回作品目錄
債主 第2章(2)
作者:綠痕
  伴隨著夜雨愈下愈大,干燥而溫暖的小屋里也漸漸沒了聲響。素來早睡早起的尚善早已窩在干草堆里睡熟了,而啃了一肚子蘿卜的斐然卻怎么也沒法入睡。

  紅融融的燭火下,顏色枯黃的干草堆上,有個身形嬌小纖弱的女娃娃蜷縮著身子睡得正香,斐然無聲地看著這個又再次出現在他面前的小女娃許久,輕輕伸出一手,以指撫過她的臉龐,明確地感受到指尖處所傳來的熱意。

  溫熱熱的,不是幻覺。

  根據斐然統計,掉至谷底的這七日以來,他前前后后已經啃掉三十根大白蘿卜、二十五顆白菜,還有林子里撿來的十來顆甜柿,而無肉不歡的尚善,她卻是吃完烤魚換叫花雞,昨兒晚上她還一口氣連吃了兩只鹽焗大白鵝……

  依他看,那頭不知死活還成天在林間閑逛的小鹿,應該也早在思肉如狂的她的菜單上了。

  日日只吃青菜,吃得已是面有菜色的他,雖是動不得林間那些由她所養著的活動糧食,卻還是可以捕魚的。

  只不過,過慣公子哥好日子的他,一不曾釣過魚,二不通廚藝,三嘛,每每他只要一站到溪邊,尚善她就有股忍不住想把他給再踹下去一次的沖動,光看她那躍躍欲試的神色,他就是跟老天借膽也不敢再去挑戰看看她的忍耐力。

  于是乎,江湖風水繼續輪流轉,啃完蘿卜換白菜,這下子換他頓頓素、日日素,吃得他的嘴里都可以淡出一林子鳥了。

  “改善菜色?”坐在火堆前的尚善,停下大口啃食鵝翅的動作。

  “嗯!膘橙谎柿搜士谒,羨慕至極地看著吃得滿嘴油光的她。

  眼看他都從一個風度翩翩佳公子,變成兩眼幽幽綠光餓狼狀了,尚善難得地沒有落井下石,反倒是對他扔出了個新提議。

  “要想改善菜色也行!彼芎谜f話地點點頭,“哪,我前后救了你兩回是不?”

  “呃……”他有些不解她的話鋒怎地突然轉了個彎。

  “做人要懂得知恩圖報是不?”

  “是……”他娓娓拖長了音調,答應聲顯得更加遲疑了。

  一只帶著油光和肉末的掌心登時朝他一攤,“你覺得你的一條命價值幾何?折算成銀兩給我就成了!

  斐然的兩眉都快連成一直線,“你要銀兩做什么?”他就知道她不可能會讓他吃白食,只是她不是修道人嗎?她要銀兩這等凡間俗物做什么?

  “買肉吃!

  他朝天翻了個白眼,“銀兩我沒帶在身邊,先記帳上!边以為她能有多少出息,搞半天還是為了肉。

  收了欠條的尚善也很爽快,當下就去了溪邊為他打點加餐之事,斐然滿懷期待地坐在火堆邊等著一嘗肉味時,從溪邊回來的尚善沒帶給他什么肥美生猛的魚兒,倒是給了他一條瘦得跟筷子似的泥鰍。

  他花了幾百兩所得到的,就是這連塞牙縫也都不夠的玩意兒?

  食慾得不到滿足,偏偏又打不過人家,還拉不下臉來死乞白賴……在這一刻斐然總算有些明白,什么叫做吃不到的恨了。

  他陰風惻惻地開口,“尚善……”

  “別得寸進尺啊,不然我怕我不小心又手癢!鄙猩茐焊蜎]把他的青面獠牙臉給當一回事,三兩下啃干凈了鵝翅后以帕拭凈了手。

  “你都已按一天三頓揍我了,你還想怎樣?”大爺他不干了,餓得什么體面尊嚴和形象也統統都顧不得了,他將手中的泥鰍往火堆里一甩,火冒三丈地站起身撩起兩袖。

  “我想怎么樣?”尚善扳扳十指,“哼,我還正愁找不到機會同你算!

  他錯愕地問:“算什么?”

  “你說,你當年付出的那是什么狗屁代價?”她慢條斯理站起身,目光瞬也不瞬地看著他。

  心頭上最不愿讓人知道的一段過往傷疤突地被她提起,斐然的臉上閃過一絲狼狽。

  “說啊!鄙猩圃谒麆e過臉去死閉著嘴不開口時,抬手將五指握了握,“不說是嗎?揍一頓你就知道老實了!

  揍他一頓算什么?事關男人臉面,哪怕是打死他……也不說。

  面如火燒的斐然倔強地扭過頓,不屈于暴力也無懼于拳頭,嘴巴緊閉得跟蚌殼似的。

  她刻意嘖嘖有聲地咂著嘴,“難怪這些年來,我老是聽傳言說,原國的然公子對女人沒興趣,要不是寡人有疾,就是個天生的斷袖……”

  他迅速回頭朝她悶吼,“斷你個頭,本公子才不是什么斷袖!”

  就等著他怒火中燒的尚善,直接抬起一腳朝他踹過去。

  “敢不敢再沒禮貌點?”他還有臉吼她?

  “你敢不敢再粗魯點?”從沒受過這等待遇的他干脆同她扯破面皮了。

  她有求必應地一拳頭砸在他的肚子上,“粗了沒?”

  挨了一拳的斐然嗆咳地掩著腹部,滿腹皆是有苦說不出的悲涼感,嗚嗚,女子狠心如豺狼啊。

  “哼,不說是嗎?那就由我代你來說!鄙猩埔膊活櫵哪樏,開口直指他倆心頭的最痛,“去你的不舉!你沒事拿這個當代價做什么?”

  斐然尷尬地別過臉,“那代價又不是我愿給的……”

  她才不管他的過去是有多仇苦若海深,照樣噼哩啪啦地算起這堪比六月飛雪的陳年舊帳。

  “我是個姑娘,我要你的不舉干什么?你付那什么鬼代價!?我是能用到還是能拿來換肉吃?在許愿之前,魂紙使用的方式你到底知不知道?人家是魂役生前缺什么,魂主就用許愿的方式補什么給魂役,而你咧?給我不舉?付這種代價前你就沒想過萬一魂役是女的怎么辦?我看起來像是犯了淫戒還是罪大惡極的采花大盜,所以你才給我不舉要讓我變成寡人有疾?我是女的。∥疫B舉都舉不起來好嗎?”

  斐然不語地看著她因怒氣沖沖而起伏不定的胸口,發現她似乎還沒有察覺到,她在不知不覺中,已又再次變成了個小娃娃樣。

  他不知他的這名魂役究竟是什么來頭,又為何能忽大忽小,光只是她身上的那襲道袍他就已夠想不明白了,不但能隨著她的身子變大變小,且還能日日干凈如新……好吧,這一點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近來她變小的情況已從睡著后才出現,漸漸變得控制不住,好像只要她的心緒激動點,就會變成眼前這尊他打也不敢打、罵都不敢罵、連碰……都怕會不小心碰壞的小娃娃。

  至于說到當年的那個代價,雖非他所愿而是遭人胡亂寫的,但對一名魂役來說,此生最重要的是什么,他也知道,可他這個魂主,卻在代價一事上虧欠了她,因他不但代價有給像沒給,更從沒給過她半點幫助。

  他抹了抹臉,頗認命地問:“不如……你再揍我一頓出出氣?”

  “不急!鄙猩颇搪暷虤獾卣f著,然后邁著短短的腳丫子,來來回回的在他身邊踱步,“來,咱們接著再談談當年你所許的愿望!

  這一次斐然的反應就很快,“我至少沒讓你去殺人放火或是助紂為虐!”想想這世上多少人命魂役四處為惡啊,他自認他的人品雖是不正,但無論在道德上還是良心上,他都對她說得過去。

  “我倒情愿你讓我去惡貫滿盈!”深受其害的她向他潑了盆冷水,“你許那什么害死人不償命的心愿?”

  “呃……”不明所以的他弱弱地問:“行善助人有什么不對?”

  有什么不對?

  尚善先是狀似不經意的笑笑,然后再干干地對他笑了笑,待到她開始一路冷笑個不停時,站在她對面的斐然驀地有種陰風鋪天蓋地襲來的悚然之感。

  她心如死灰地問:“你可知道,這些年來為了你這么一個無私無我兼愛世人的偉大心愿,我被你害得有多慘嗎?”

  試問魂紙的契約力量有多強大?

  雖說自古以來說法皆不同,有的魂役是壓根就不甩不顧魂主,更對魂主的心愿不屑一顧;有的魂役則是一心一意奉行魂主所言,窮極一切也誓要達成魂主所愿,至死也不悔。

  而魂紙對她的作用嘛……哪怕她再怎么不肯不愿死都不去做,在契約的絕對力量面前,她就是個沒有自主權的傀儡,而契約就宛如一雙無形的手,逼也會逼著她去做!

  她一直都記得,當她八歲那年同師父下山采買蔬菜種子與布料,一腳踏進城門后,她就深深恨上了她的魂主斐然。

  因為,只消一個求救的眼神,一句懇求的呼喚,一句漫不經心的拜托,哪怕是小乞兒向她索錢、背著扭了腳的婆婆送醫、扶老伯伯過街、幫賣饅頭的大嬸攬客、幫打掃街市的清道夫掃上幾條街、幫米店的伙計扛米袋、幫賣花的小姑娘賣花打雜、替年邁的木匠爬上高樓修屋頂、順手幫衙門的差役抓賊偷,不管是要她上刀山跳火!y統都義不容辭的搶著去做。

  而她家那個沒良心的師父,非但事前也沒警告過她個一聲,事發時也沒向她伸出援手,拯救她于苦海,他只是找間茶店坐下來叫了一壺清茶,然后悠悠哉哉的看著他家徒兒,像個團團亂轉的小陀螺,一整日下來,差點跑斷一雙腿到處去行善助人。

  直至天黑時分,城內商舖小店紛紛關門收攤,這時總算看夠好戲的師父大人,這才慢條斯理地起身走到街尾處,拎起累癱呈大字狀趴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的小徒弟,然后心滿意足地將她扛上肩頭帶回道觀。

  打從那回之后,她再也不敢輕易現身于人前了,甭說是上街,她連山腳下的鄰居也不敢見上一面,無論是養在深閨的女子,還是被流放至冷宮的女人,她們一定都不像她這樣,避生人避得有若洪水猛獸般,月月年年都把自個兒關在道觀里,陪著一票老頭子修身養性兼謀殺時間,且任由他們予取予求,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替他們做牛做馬……

  這些年來,每夜睡前她都在想,其實她,并不是因魂紙而又重活了一回,而是再死了一次吧?

  什么眾生皆苦?這世上最苦的就是她!

  聽完她所述那些轟轟烈烈的往事,斐然除了想在她的臉上寫個慘字外,也只能無言以對地吶吶張著嘴。

  “我……”身為禍首,這次他是真的找不到什么理由藉口來推諉卸責。

  “居然用不舉來換我一年到頭不停的助人行善……”她說著說著就又想到了昔日夢魘,“啊,不行了不行了……提到這樁陳年慘案就連佛也都會有火,我決定再揍你一頓加餐!

  斐然愧疚得已經連逃都不想逃了,“揍吧,使勁點沒關系!

  尚善二話不說掄起拳頭,卻在走上前打算暴揍他一頓時,愕然發現自身不對勁之處。

  “我這模樣多久了?”看著自個兒短短的小胳膊小拳頭,尚善這才把已狂奔亂竄許久的理智給拉了回來。

  “有好一會兒了!惫,在盛怒之下,她什么也沒注意到。

  “沒嚇著你?”

  他滿心感慨,“習慣就好。”不過就是一個年輕小道姑動不動就變身,成了一個粉嫩嫩、瘦瘦小小還有一雙黑溜溜大眼的女娃娃而已?反正,嚇啊嚇的、看呀看的,他早晚會習慣的。

  她兩眼一瞪,“我之所以會如此,還不都是你害的?”

  “說吧,我又怎么喪盡天良了?”他沒有反駁,顯然已經很習慣她適時往他的身上添加罪過了。

  “我——”她深吸口氣,本到了嘴邊的話,卻及時被她攔了回來,“就不告訴你!

  在她丟下他抬腳就走時,斐然先是抬手撫著胸口,深深慶幸自個兒今日又再次逃過暴揍一頓的命運,但空蕩蕩的胃中又再泛起耳熟的鳴叫聲時,再次讓他的心情變得灰蒙蒙的。

  他沮喪地蹲在地上,一想到她日日都吃得幸福又美滿,他便覺得這種苦日子他恐沒法子長久地挨下去。

  “我一直在想,你既然有那些神奇的黃符,你怎還會被困在這兒上不去?”這些日子來他始終都想不明白,按她那些功用亂七八糟的黃符來看,她應當是早早就有法子出了這座山谷,可她卻和束手無策的他一樣都被困在谷底。

  尚善腳下的步子忽地一頓,“誰告訴你我上不去?”

  “什么?”他詫異無比地瞠大了眼眸,“既是上得去,那你還留在這谷底做什么?”

  “這兒是我的食堂、我的飯館、我的天堂!彼靡獾負P高了吹彈可破的小臉蛋,“在沒吃完這谷底的所有動物前,我才不要離開這里!

  斐然聽得嘴角微微抽搐,“就……為了吃肉?”這只不分事情輕重的小吃貨……她到底有多愛吃肉?

  她嬌蠻地兩手叉著腰,“我又不是和尚投胎的,你試試十來年頓頓沒肉的滋味?”

  “就為了吃肉,你不但在崖上設了掩人耳目的霧陣,還甘愿把自個兒關在谷底?”他真是服了她了,為了吃,她還真是什么法子都想得出來。

  “這還不都是你的錯?”她瞄了瞄罪魁禍首,想到她得這樣偷偷摸摸的吃肉,就是一把訴之不盡的血淚心酸史,“現下道觀里的師父和師祖們都滿天下的在找我,我不躲這兒我上哪兒吃肉去?要是被他們給逮著了,我又得要回道觀里去吃素了。話說回來,當年要不是你不來接我,我又哪會落到那群吃素的道士手里去?”

  他撇撇嘴角,低聲咕噥,“說來說去就是吃不到肉的恨……”

  聽得渾身不痛快的尚善,動作熟練地亮出黃符,一口氣在身上連拍了五六張。

  斐然見狀拔腿就逃,“就算都是我的錯,你也別殺人滅口。 逼匠R粌蓮埦鸵呀浐芤睦厦,還五六張?他就是死個十回八回也不夠她揍的。

  追在他后頭的尚善,此刻全然忘了小手小腳的她,根本就追不上長腿一邁就能跑出老遠的他,心急的她愈跑愈快,稍稍一個不留神,便“啪”的一聲正面直摔在地上,好半天都沒有動靜。

  斐然在聽到后頭傳來的聲音不對時就已轉過頭來了,見她趴在地上動也不動,他急忙拐過方向跑回她的面前,謹慎地停在距離她兩步遠的地方。

  他心慌意亂地輕喚,“尚善?小善善?”壞了,這么嬌嫩的小娃娃,該不會跌出了個什么好歹吧?

  她悶悶地應著,“別那樣叫我……”

  “沒事吧?”斐然干脆兩手插在她的腋下將她抱起,在看清她此時的模樣后便是一怔。

  眼前的小娃娃,可能是跌疼了哪兒,所以小巧可愛的俏鼻紅通通的,那雙滴溜溜的大眼里還泛著些許淚水,看著她那一臉委屈又惹人愛憐的小模樣,讓打小起就是寵妹至上的斐然,登時……心都軟糊糊地化成了一片。

  “疼不疼?”他好聲好氣的問,再輕輕把她抱進懷里,伸出一指小心地摸上她紅腫的鼻梢。

  晶瑩的淚珠懸在她的眼睫要掉不掉的。

  “疼……”嗚嗚,她的鼻子一定撞歪了。

  斐然隨即邁開步子往茅屋的方向走,只是一路抱著這么輕飄飄的她,他愈走就愈是疑惑。

  他忍不住掂掂她的重量,“你上輩子死時真有七歲?”這實在是……太輕也太小了,依他看,說是五歲的奶娃娃還差不多。

  “上輩子我體弱多病不行嗎?”終于捱過疼痛而回過神來的尚善,有些惱羞成怒地推著他的肩膀,“放我下來!”

  “好了好了,別亂動……”他安撫地哄著面皮非常薄的她,“方才那一跤你跌得狠了,乖,讓我瞧瞧有沒有跌傷!

  豈料下一刻,尚善猛然使勁地以額磕在他額頭上,趁他吃痛時,自他的身上跳下去,而痛得滿眼金星亂轉的斐然則是蹲下身子,兩手直捂著額頭,好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先前惹人心疼的女娃子已再次消失得無影無蹤,斐然在好不容易緩過來時,所見著的,就是她蹦蹦又跳跳的背影,他無言地看了她半晌,而后頹然地躺倒在地。

  “我究竟是作了什么孽……”




Copyright © 看言情小說 2024All Rights Reserved 版權所有
本站收錄小說的是網友上傳!本站的所有社區話題、書庫評論及本站所做之廣告均屬其個人行為,與本站立場無關!
執行時間:0.048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