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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途 第三章
作者:岳靖
  「這就是你說的冒險嗎?」她在「1492」浪聲大作的露臺,這么問他。她說:「景霞躍,你以為我害怕嗎?我現在正值冒險的年紀。」

  她不怕走長滿木麒麟的懸崖小徑,她研讀古生物學,你知道吧,就是那種巨大而兇暴的恐龍族類,她特別喜歡。

  月下香沁出馥郁,霞光朝西邊渡海去。那個男歌手終于唱累了,<Everybody  knows>停止時,他們一前一后走進觀海大廳,坐回自己原來的位子。

  誰也沒看誰,隔著大木桌,她輕輕吸嗅拿在胸前的花束香氣,他喝著啤酒,貼握冰涼瓶身的指掌仍留細柔暖澤。

  大家都不知道吧,不知道她懷里的花束,跟他們的不一樣。她回去,會把它插在床頭花瓶里……或許,弄點球根讓她種在窗臺小花圃,更好。你知道吧,那花的花語是「危險的快樂」——她現在坐在那位品味葡萄酒的優雅貴族身旁,聞著那花香,就是那種感覺!

  嘿!唱<Everybody  knows>的男歌手,別鬧罷工,快唱吧,快讓大家都知道——這名心很大的美麗女子的確適合冒險——他很期待和她一起游泳。

  不過,這事還是像簽密約一樣,把它鎖在保險箱吧……當然得用精密的鎖——只有精密機械師才會解的精密的鎖。那么,唱<Everybody  knows>的男歌手,你可以帶著伴奏樂團退離宣揚的舞臺,這會兒沒啥得眾所周知了。

  「差不多該走了!归L官葛維鐸從來不準他們放松過度。

  最后一口酒,不能喝,甜美底釀要留下。放開酒瓶,景霞躍站起身。對座的美眸揚起,看了過來,又似不經意地瞥向他處。景霞躍微勾一下唇,像在對同桌的每一個人說:「先告辭了,有任何需要機械維修員效勞的事,可以到BC母船找我——」

  那抹略略迷惘而嫵媚的眼神,含情似地低斂,兩排彎睫朝懷里的花束忽靜忽動——她繼續,繼續浸淫在危險的快樂的花香里。

  「霞躍,」一個聲音旋即呼應他!肝彝心阈藓玫谋磉沒拿,晚點兒回船艇上,再過去找你!顾蓙喗茈x開那張與陰蒙羅共坐的長木椅,嗓音轉低沈,在他耳邊說:「那花拌酪梨醬吃了會上癮,你知道食髓知味,就貪心,所以我沒留給你,很抱歉!

  景霞躍垂眸,不要不緊地拍拍松亞杰的肩膀!竵喗埽移鋵嵵辣劝枥依驷u更美妙的吃法……先走了!箵]個手,他跟隨長官走向門口。

  「嘿——你們要去哪兒?精采的才來而已——」問題人物嫌七彩襯衫不夠花燦,不知去哪兒弄了大紅薔薇簪在耳畔,背后還帶了一群像要來跳森巴舞的艷裝女郎,走上樓。「你們搞考古研究的人,成天面對死人物品,生活想必乏味,本大爺體恤你們,特地安排更能調劑苦悶的精采節目,一起欣賞——」

  「這么做會出事!」一聲怒吼爆斷皇夏生的嗓音!改闶窃诿安槐匾碾U!愚蠢至極!」

  皇夏生頓足于樓梯起階,看著差一步就要踏出觀海大廳的那對Blue  Compass長官部屬!父闶裁?已經找回青春活力了?」

  「皇冬耐,你腦袋有問題!」嚴厲的叫罵持續傳出。

  葛維鐸走不了,命令景霞躍跟著踅回雕花木柱大門內。

  觀海大廳里所有的視線全集向入口吧臺。怎么回事——溫老師與皇老師似乎起了爭執,溫老師手拿著酒杯,一個激動揮擺,撞著吧臺邊緣,杯子破了,皇老師伸出手,立即見血。

  「爸!」兩位老師的兒女一面驚呼,一面自大落地窗邊椅座起身,快步或跑地趨往吧臺。

  一個男人英文、義大利文交雜地急聲勸冷靜。景霞躍一走近,發現Enzo  Pavese先生的象牙煙斗都燒出火來了。

  「Calm  down——」濃濃的義大利腔。Enzo  Pavese先生血壓正在升高。葛維鐸要景霞躍帶開這位爸爸輩老熟男。

  「溫老師、皇老師,千萬冷靜下來,這兒都是你們的學生……」葛維鐸這一說。兩位海洋考古名人的學生們果然已將吧臺團團圍住。

  「老師,你受傷了,讓我看看!顾蓙喗軕兡芰O佳,第一時間向餐廳人員要來急救箱,處理溫煴手掌的血口子。

  「爸爸,你這是……」溫映藍說不出話,美眸蓄著緊張情緒對上一雙琥珀色眼睛。

  皇荷庭站在自己父親皇冬耐身旁,目光如冰,冷睇溫映藍一眼,抽出西裝前袋的方帕,裹住父親被劃傷的手背。

  「冬耐叔叔,你的手……亞杰可以——」

  「映藍,你父親喝醉了!够屎赏プ钄鄿赜乘{,語氣硬邦邦,頗有責怪的意思。

  「好了,荷庭,我不要緊。這事是我的錯!够识桶矒醿鹤印

  皇荷庭表情凜然,眉頭緊凝。他看到了,父親為免溫煴受傷,欲取下他手中的破杯子,反遭劃傷。他不認為父親有什么錯!「爸——」

  「荷庭,沒什么嚴重的。」皇冬耐打斷兒子的嗓音,要他別再多說,轉而喚道:「蒙羅——」

  陰蒙羅從人墻中站出來。

  「你留下來看看溫老師有什么需要——」

  「不用了!把你這些沒紀律的學生全帶走!」溫煴怒意未平,同時引起皇冬耐學生的不滿。

  溫老師對皇老師很有意見——原以為僅是研究機構內的謠傳,今日,溫老師選在眾目睽睽下這么對待皇老師,就是要弄得大家都知道!好,既然謠傳是事實,兩派學生也就對立了。一個下午的把酒言歡,全隨落日沈入深海底。

  陰蒙羅攙扶起皇冬耐!咐蠋,我們還是先回港口——」

  「準備起錨!够屎赏ゴ赶铝。

  皇冬耐的學生們一一往外移,沒對同樣身為師長的溫煴說聲謝謝招待或禮貌道別。

  「干什么、干什么?」局外人來湊熱鬧了!覆贿^是兩個重拾血氣方剛少年特質的中年人干架而已,有必要這么嚴肅嗎?」皇夏生一副老大姿態,瞇眼審看所有考古專家們。「小子,你沒打過架嗎?你呢?有打過架吧?」彷佛他才是老師,質問著學生,并且命令:「全部給我回座位坐好!勾笳婆九九膬陕暎瑤С鲅睔g呼的女郎們!腹怨孕蕾p本大爺準備的節目——」

  「你夠了沒!」看著不正經的場面,再看著父親手上隱透紅澤的方帕,皇荷庭爆出怒氣了!改銊e太過分了!皇夏生!」要找架打似地連名帶姓直呼長輩——

  大逆不道!冒犯!該死!皇夏生這會兒不爽了,揮拍衣袖,走近晚輩,拉整他一絲不茍的西裝襟領。「皇荷庭呀——你叔父我還沒死,這兒幾時輪到你說話?小孩子就是要安安靜靜,聽長輩計劃安排,該玩樂好好玩樂,這樣才得人疼,要叛逆、愛頂撞,那么叔父我只好把你抓起來打一頓——」

  「現在輪到真正的血氣方剛演出嗎?還是家族倫理?」越演越亂,景霞躍被長官葛維鐸拉出來,調停與他差不多年紀的叔侄沖突。

  葛維鐸一旁勸開溫氏一派,皇氏一派也主動往外走,大伙兒不歡而散。

  「不準走!」有人猶不甘心。

  「皇少爺,請別把場面弄得更不好收拾!咕跋架S說。

  「夏生——」皇老師出聲了。

  不甘心的家伙放開扯人衣領的雙手,看向自己受傷的家族堂兄。

  皇冬耐表情溫和,對皇夏生說:「聽堂哥一次——回家吧——」

  皇夏生沈凝了一陣,扯扯唇角。「你的傷不要緊吧?我幫你安排了很棒的節目,你要是住院,我可得請這些美麗小姐們去病房表演給你看了……」

  皇冬耐微微笑,示意兒子抑怒。皇荷庭同皇夏生說了句抱歉,便與父親、父親的學生陰蒙羅,走往出口。身為「叔父大人」的皇夏生也只好大量不計晚輩一時無禮,帶著女郎們退場。

  本欲先走的Blue  Compass長官部屬倒得收尾。

  站在一瞬清冷的「1492」觀海大廳,景霞躍嗅著花香。沒有多少人把他發送的花束帶走。這也沒辦法,鬧得不愉快,皇溫兩方人馬不想拿相同的花兒,偽裝和平。

  考古人講究歷史真真實實還原,不懂造假,架當然不是打打鬧鬧、吵好玩而已。景霞躍嘆息,想起空竹籃,便往坐了一整個下午的桌次走去。

  「霞躍?」葛維鐸叫道:「該走了!」

  景霞躍回頭說:「葛哥,你先下樓,免得考古隊的家伙在英雄航海廣場打起來——」

  沒錯!他相信他們都想浴血當英雄!葛維鐸皺了個眉,旋足快步走。

  「我拿個東西,一會兒到!咕跋架S說完,轉過身。

  就在那些幾何織錦掛毯與仙人掌的墨西哥風情里,公主提著竹籃收取一束束被遺留的可憐月下香。

  跟她出現在海灘時一樣——是絕景。一個人的她,透過他的眼睛——景霞躍摘下眼罩,收納落單孤美的身影。

  「映藍——」服務人員上樓清場的腳步聲,破壞他獨覽絕景的寧適氛圍!赣乘{,大家都走了!顾拷,這次不是早上在沙灘那般無聲無息。

  她卻像沒聽見,柔荑掛著竹籃,一桌巡過一桌,安置與她一樣落單的花兒。

  「映藍——」這聲呼喚,幽響于她耳后,不是靠近,而是貼近,他跟著她伸出手,先一步拿起她要拿的花束。旋個身影,她被他圈在雙臂與胸膛間,腰背微抵桌子邊緣,她徐仰臉龐,望進他雙色眸底!冈撟吡恕!惯@晦澀嗓音好似發自他那對神秘眼睛。

  「包場時間已經到了,先生、女士——」服務生在催趕他們。

  他把花放進竹籃里,拉好眼罩,牽住提著滿籃馨香白花的她,邁步離開。

  走出「1492」,天空已經染墨,雨后霞光隨流云卷成小螺旋,銀白月勾劃破一朵氣球似的紫云,云氣拖泄,吹顫一個黑影抖動,看來應該是第一只出洞的蝙蝠在鼓翅。然后,又來一只,撲閃灰紫亮澤。五分鐘不到,這些夜行客飛織一片黑藍閃爍格紋毯,掀向南方。

  「怎么都走了……」景霞躍站在黯淡夕幕下的英雄航海廣場,沈聲喃語。葛維鐸的車不見了,考古隊也真忘掉美麗的花兒。

  溫映藍這會兒也無聲地宛如把嗓音給了巫婆似的。

  「你知道嗎,」景霞躍看著她,說:「天空中那些蝙蝠一晚可吃掉好幾萬磅農作害蟲——」

  溫映藍點了點頭,眼睛盯著竹籃里的月下香。

  空氣濕濕涼涼地,下過雨的緣故,今晚夜風中的海水味淡了點,花香飄縈得更為濃烈。月下香、曇花、番花、孔雀蘭、洋牡丹,整個1492航海英雄廣場染浸在一種復雜甜氣之中。

  景霞躍握住溫映藍的一只手始終沒放,步伐沿著廣場周邊碎石道走!杆鼈兪寝r夫的益友,有它們夜訪,農夫們心情愉快……」幽邈的嗓調,仍舊傳遞著蝙蝠話題。

  「爸爸他們老是這樣……」行過緬梔樹下,又一種香味竄鼻,她總算開口!敢徽劦焦戮拖褡呋鹑肽А

  「他們是認真的研究者。」景霞躍并不想打斷那比花香還迷人的嗓音!杆麄儑樀侥懔藛?」他問她。

  溫映藍搖搖頭。「我只是沒想到……今天居然弄到受傷!顾浩鹉橗,眼睛對著他。

  景霞躍定止腳步。路邊面對廣場雕像的樹下有排船錨造型石椅,他說:「坐一會兒。」又問她腳傷痛不痛。

  溫映藍沒回答他,直接坐了下來,將裝花的竹籃擺在大腿。「爸爸不知道哪里出了岔,一直與冬耐叔叔合不來,就算他不希望我與荷庭在一起,他與冬耐叔叔還是可以好好當同事,不是嗎……」

  她不明了職場斗爭處處有,也不明了同行彼此不服氣。此刻,如果要用顏色比擬,她就像她腿上那籃花——不染塵的潔白。

  「美麗的賣花姑娘——」突來的輕佻聲調,打擾了他們。

  景霞躍揚眸。一名拉丁裔男子兩指挾著紙鈔,放進溫映藍腿上的竹籃,取起一束花,擠媚眼拋飛吻,作足情調,才走開。

  溫映藍瞅著花束上的紙鈔,這一被打斷,她又安靜了下來。

  「夜間市集開始了。」景霞躍看著開上廣場的攤販小貨車。「你等我!顾酒,朝一輛停在燈柱下的棚車走去。

  兩分鐘后,他就回來了,拉起她的手,把一個東西放在她掌心——是皮雕品,閃黑閃黑地。

  「這個地方有名的蝙蝠,它們消滅的不只是田園里的害蟲,還有農夫們心上那只叫擔憂的蟲……」之前的蝙蝠事還沒說完,他又提起,一面牽她的手!肝覀冞呑撸獾么龝䞍簲傌湺嗔耍霾蝗!

  兩人走到廣場坡道下的海岸馬路,一輛車駛近他們身邊。

  「霞躍!映藍!」葛維鐸搖下車窗叫道:「幸好你們還在,我被皇老師的惡質堂弟害慘了——」路燈、車燈交互照映,不難看出他臉上滿足口紅唇印,有些還抹糊了,原本稱得上俊帥性格的臉,現在像小丑妝沒卸干凈。

  「葛先生,你怎么了?」溫映藍看見那張驚人的男顏,嗓音不由自主就逸出雙唇。

  「沒事。」葛維鐸扯衣袖擦臉!干宪囋僬f!箾]事之后,又來這句。

  景霞躍幾乎知道葛維鐸遭遇了什么。他撇唇,打開后車門,讓溫映藍先上車,自己再坐入前座。

  「松亞杰那小子說兩位老師的傷得縫一縫比較妥當,一伙人趕著回去,臨走又找不到映藍,我要他們先行,映藍由我負責送,結果……」葛維鐸解釋著他們一走出「1492」看不到熟悉人,不是什么過了好幾百年的物換星移!富世蠋熌俏惶玫芡形蚁人湍侨骸怪袛嗾Z氣,搜尋適當詞匯。「妖姬。害得我現在才脫身……」咬牙切齒道出一路被招待、伺候、騷擾、蹂躪……的熟男心酸。

  想象那畫面,一個抿唇噴氣似的怪聲低低逸出,像泉水初冒地表,接著瞬間爆涌,囂張的男人朗笑聲糅合較為悅耳的銀鈴輕笑,淹灌車廂地泛濫著。

  「喂!」葛維鐸開啟音響,壓制可惡的笑聲!改銈兲^分了!毫無同情心!不知感恩!」

  溫映藍笑著。她知道亞杰當爸爸的學生前是學醫的,他一定會把父親與冬耐叔叔的傷弄好……至少,讓他們對荷庭不會那么不好意思。斂下臉龐看左手中的蝙蝠皮雕,右手往一旁竹籃探,她拿起花束上的紙鈔,低語:「景霞躍,我今天賺到錢,明天請你吃酪梨醬玉米餅、燒烤大蕉雞肉串……」聲調很小很柔,音響里的重金屬搖滾在傳揚,但她聽見男人回應地說——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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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照約定。十二號碼頭的三艘大船,一艘起錨后,松亞杰出醫務艙,行經長長廊道,上樓往戶外主甲板連通Blue  Compass母船的接駁梯走。

  離港的船,汽笛聲未歇,像妖怪悲鳴拉長音,嚇退探頭云層的寥寥星子,只有導航塔大膽的粗巨光束,掃呀掃地,指引一條逃亡似的路線。

  好幾艘夜潛觀光艇竄在大船前,游渡船閘。

  海象頻道報導今夜外海蒙大霧,北方洋流匯聚暖潮,水上水下能見度低,不宜活動,但天生冒險家不要命,管他海底火山噴發、外海下冰雹,照樣整裝往險境。

  踩上梯階,景霞躍看到松亞杰也站在彼端。

  「我以為你不過來了。」他說:「表在這兒!

  時間零點五分,已過了一天。松亞杰揉揉發酸的肩膀,回道:「真抱歉,霞躍,還讓你送過來!古e高雙手,伸完懶腰,他落坐金屬階板。

  景霞躍過去,松開手中的骨董懷表,那表拉墜一串細響,擺蕩在松亞杰眼前。

  「不要這樣晃,我現在真的很想睡覺!顾蓙喗茏ハ聜骷椅铮赵谡浦,彈開表蓋,青羽標飾歸定位,三指針正常運作,水氣也全排解了。很好,一切完美如初。

  「可以繼續傳承。」景霞躍雙手插進褲袋,遙看出港的黝黑船影!冈賯鱾一百年也沒問題,除非你又讓它掉進海里——」

  「這種倒楣糗事就別再說了!顾蓙喗苁蘸脩驯恚D繞僵硬的手腕,扳扳十指。

  「兩位老師的傷沒大礙吧?」景霞躍問。

  「看似無大礙,回來一仔細檢查,果然有點麻煩。」他花了很多時間,才縫合兩位老師的傷,不過,皇荷庭一點也不感謝他,還怪他耽誤他們起錨的時間。松亞杰吐了口悶氣,抓著階梯扶把站起來,眼睛看向Blue  Compass母船!赣乘{在你們那邊嗎?」

  景霞躍挑眉!肝覜]看到她!顾朕揶淼卣f:「怎么,美麗的情人不見了?莫非搭上皇老師的船,跟荷庭走了?」

  松亞杰擺擺手。「不可能!剐σ恍,他想想,說溫映藍可能在他忙于醫療艙時,回房睡了,畢竟下午去「1492」前,她遭雨淋還頭痛。

  景霞躍沈眸!改敲,沒事的話,我也要睡了。」

  松亞杰頷首。「要是我房間精密的門鎖壞了解不開,我再去找你——」這話不管是否故意,景霞躍即刻打斷。

  「破曉前休想打擾我!箵]揮手,走回母船,他要好好睡上一覺。

  作了夢,醒來時,床頭鐘標顯四個螢光阿拉伯數字——0、2、0、6。

  入夜了嗎?

  溫映藍揉揉眼,一種說不出的疲憊箝制她全身,某些部位酸疼、酸疼地,又非不舒服,這種感覺很微妙,說不上來。

  她下巴伏枕著,面對床頭,探手觸倒電子鬧鐘,咚地一聲撞響窗板,使她想起自己房里沒有這東西,柔荑頓了頓,收回來。臉龐側枕,她看著靠墻寫字桌上的弱光夜燈,瞇眼,嗅著空氣里的奇特氣味——有花香、有食物、有美酒,像在春天海濱花園野餐的氣味。

  深呼吸著,手往枕頭底下摸索,她碰到那本有點厚度的書。不是夢,是真正和他一起冒險了。

  他們搭著葛維鐸開的車回碼頭,葛維鐸使命必達地將溫映藍送到了考古船舷梯口,車門打開,溫映藍踏下的第一步絕對落在梯階,但她沒朝船上走,背后車子駛離,她轉身走往碼頭商街。

  那時,差不多該吃晚餐,酒館、餐吧坐滿船員水手,觀光客站在街角攤販吃  taco餅,他們說這家很有名,船管處大力推薦。溫映藍也看過Blue  Compass的成員在這街角站著吃東西。溫映藍用拉丁裔男子向她買花的錢,買了一份餅、石榴汁和淋了萊姆汁的橘紅木瓜果肉,邊走邊吃,也像觀光客一樣購物,逛到商店玻璃窗里的人們酒足飯飽結帳,用餐燈一盞一盞暗下,她才徐步回泊船處,卻依然沒上考古船,而是往Blue  Compass母船走,登舷梯,她看見男人坐在頂階抽著煙。他抽完一根,再點一根,打火機啪地閃跳焰光,輝映他的神情——像在偷閑也像在等人。

  溫映藍沒遲疑,直走上去。

  他才抽一口,就捻熄新燃的煙,聲調隨裊裊白煙飄遞——

  「受傷的人該好好休息才對!

  「我買了酪梨醬玉米餅和燒烤大蕉雞肉串……」她站在他身前,看著他的眼睛、眼罩,等他站起,才抑著微微喘息的嗓音,慢慢道出:「你要吃嗎?」

  景霞躍沈了沈,垂眸。扶桑花裙擺下,隱露的鞋尖正朝著他。「我房里有酒,除了紅酒,你喝其他的嗎?」

  像要做什么壞事一樣,她不禁緊張地吞咽,纖頸沁凝細細薄汗。他沒等她回答——該回答的,下午她已回答過——拉下眼罩,俯降臉龐,吻她唇角,舌尖舔舐殘余的石榴汁液。

  她酒量不好,早在「1492」就醉了;柩C噪x地,溫映藍偏轉臉龐,追他的吻,紅唇貼印他的嘴,皓齒咬他的舌尖。

  景霞躍纏住她,將她連人帶竹籃抱起,走暗道進艙房。

  他們先喝了一、兩杯酒——由他為她倒的酒。她在荷庭面前不會這么放肆,讓男人服務她飲食。下午她端端莊莊吃不多,餓壞了,和男人坐在床上搶食同一根大蕉雞肉串、同一片沾裹酪梨醬的玉米餅,狠狠地,搶進彼此的嘴里。

  他說:「你不是要請我?」

  她呵呵笑著,咬掉他才要送入嘴中的最后一口大蕉雞肉串,嬌瞅他吃不到美味的苦笑俊顏,她笑得更加開心,說:「景霞躍,我覺得你不是怪物,比較像我小時候養的哈士奇犬,它的眼睛也是一黑一藍喔……」

  他一把壓倒醉壞了的女人,吻得她討饒,嬌喘吁吁辯解明天才要請他。他說來不及了,他下午也沒怎么吃,餓得難受,現在成了怪物,要吃了她。然后,他們互相哺喂烈酒,弄得衣物含水淋漓,快要與下午被雨濕透一樣情形,但更美好。他吸著她胸前染浸酒香的布料,喁喁低語世界正在鬧糧荒,不能浪費……直到彼此都不滿足,他終于褪去兩人的衣物,緊緊擁抱喝醉益發大膽的她。

  溫映藍將手從枕頭底下緩緩移至被子里,順過自己滑膩的肌膚,記憶一一拾回,她記得他先摸她的脖子,贊美她的鎖骨很漂亮,吻一串串落下,比雨密集,他親吻她的乳房時,問她下午在雨中是不是就想要他這么做,他告訴她,他看見她的身體在T恤下,美得不可思議。她的胸口怦怦地起伏,喜歡聽他那樣說,這種狂熱激情似的感覺還不壞,她沒忘他一藍一黑的眼睛所呈顯的新風貌,那應該就是高潮……

  「舒服嗎?」一個嗓音低微吟問!高可以吧?床很小,一定讓你很難受……」

  溫映藍撐起身子,回仰臉龐,工作室游魚般的流光飛潛進來。景霞躍站在房門口。

  她凝視著他,他沒再說話,可能是聽見她醒來的聲音,過來瞧瞧罷,微微對她一笑,他走到床邊,將倒往窗板的鬧鐘扶正,便回工作室去。

  他這一走,她跟著下床,床下找不到自己的衣服——她以為他們丟了滿地——看來收拾過了,只有一件干凈的大T恤放在床尾木箱。她拿起來穿上,長度蓋到她大腿,該遮的都遮住了。她走往房室通口,輕推虛掩的隔門。

  景霞躍坐在大窗下的工作臺,右側背對房室通口,手部細微地在動作。他沒回頭,她緩慢靠近,美眸瞅著他的耳朵。他在聽音樂——是希望可以專心工作,不要一有聲響就往房里察看她。那會使他無心工作,想上床,他有一項工作得在天亮前完成,不能再奢侈,偏偏,她就像要與他作對,纖指拉出一邊耳機,聽他聽的<The  Future>和<The  End>。

  很可怕呢!好吧,他認輸,放下手中器具,讓女人占據他懷前、坐在他腿上。她的背貼著他胸膛,他靈巧長指卷著她的發梢。她敏感地縮了縮,他想把她弄成什么呢……

  大掌往前鉆入她T恤下擺,他說:「兩個小時前,荷庭離港,亞杰在找你……」

  溫映藍顫抖起來,素手抓抵工作臺涼冷的金屬邊緣,低抑著喘息,朝前欠身!改愀嬖V他,我在這里嗎……」眼前的大窗正是對著Blue  Compass母船后甲板,可以看見海洋考古船。那船艇在黑夜里,仿佛寧謐無人,燈束每隔十五秒掃亮甲板一次,確實無人,卻仍有被窺視的莫名情緒在她體內升起。

  「你害怕嗎?」

  她搖頭。

  她真的很大膽,完全不輸他,在他進入她第一次允許男人造訪的神圣領域時,只是悶哼了聲,沒喊痛。他說她很不一樣,她睜開醉媚的雙眼,瞪他,問他是不是常跟處女上床。他沒回答她,她便說她不是處女,教他不要以為自己得到了什么。

  「我告訴亞杰,我沒看到你——」景霞躍雙眼沈閃,視線凝著窗外的考古船,將她的衣擺往上翻折,撥撩她的發,取下藏在其中的耳機,脫了她穿不到幾分鐘、未留余溫的T恤。

  她穿這衣,就只是讓他用來脫。

  溫映藍拉住他的掌,遮擋自己映上大窗的赤裸胴體。

  他撫著她豐腴的乳房,把耳機送回她耳里。「我只看見——想和我做愛的人魚公主!孤曊{和動作一樣慢。

  溫映藍搖著頭,扭轉嬌軀,吻住他的唇。她不喜歡他說「做愛」,這字眼使她的身體反應太快,彷佛她期待的,真是一場做愛!這不對。他們說好的,是「冒險」!

  <The  End>在耳朵里聳動,她不準他繼續愛撫她,撥開他揉擰她乳頭的手,抓起來,咬痛他。他卻是笑,吻吻她撒潑的嘴,扶高她的臀,解開褲頭拉鏈,勃起的器官挺觸她。

  「我們不——」嗓音結束在他放下她臀部的性感剎那。他吞噬她,她也吞噬他。

  景霞躍纏吻溫映藍嬌紅的唇,靠著軟墊椅背,朝上律動肢體。愛撫不足,她還是敏感如小貓,隨著他拒絕似地抽離、迎合似地插入,很快地溫潤沁泌汁液。

  「你好美……」他的掌終究回到她顛晃波彈的美麗乳房,補足該給的憐愛,唇也湊上了,在她更加弓挺時,吮裹著,舌尖輕滑。

  恍若雨又來了,他們的身體開始潮濕,汗水沾在他身上的衣物。他好可惡!她赤裸裸,他一件衣物也沒脫,這樣冒險好像他有保護傘,玩命不要命的只有她。

  是啊,他怎么比得過她,人類文明在她身上崩壞了,他修不好,應該再狂亂一點,像古生物滅絕時,在火山熔巖流前追奔。

  他抱著她搖曳的身子,往后一仰,翻倒過去。軟墊工作椅壓壞了地上的竹籃,月下香噴涌芬芳,他們翻出椅子外,交疊著,躺在各種待修待檢儀器間。有沒有撞壞什么,增加工作量?

  他現在可沒時間啊……

  <The  End>唱完,<The  Future>開始播放。只有兩首歌,述說結束跟未來,無限交回,其實夠長的,夠他與她好好地冒險!

  「還早……」景霞躍昂起軀干,俯罩胸膛下的溫映藍,讓她高舉的柔荑扯開他襯衫衣扣!冈偃倘獭顾麊÷曊f。她過于激動了,內部痙攣地在收縮,像花辦層層將他包覆。他律動的節奏霎然定止,她睜開眼,神情有些難過。

  「再忍忍……」又說一次這話,他藍黑眼眸起了波紋,胸口汗珠往她紅艷的美顏滴。

  這磨人的冒險經驗,讓她哽咽了起來,覺得自己中途被拋棄,憤怒地扯他的褲頭、衣服。

  那野獸般剽悍的肌肉線條完全暴露了,他托擁她的臀腿,恢復甜美帶蠻橫的掠奪。

  「可以嗎、可以嗎……」在最后一刻,他眼神渙散,像破碎的未來海面、破碎的末日黑夜,身體幾乎完全抽離她,停在一收一放的悸動入口。

  好可惡!她眼神迷蒙地瞪他,好想罵他,卻只能發出自己都陌生的色情呻吟,虛弱無助地點頭。

  「別忘了明天請我酪梨醬玉米餅和燒烤大蕉雞肉串……」他說著,不再忍耐,順著她腫脹的欲望,直沖到最深處,熱情地釋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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