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冬十一留在宮中與墨良浚一塊用晚膳時,問了他鳳國之事。
“昨日微臣遇上朱將軍幾人,陛下召他們進宮,是因為鳳國那邊的戰事進行得不順利嗎?”
“鳳國的事進行得很順利,朕召朱隱光等人進宮,是要商討攻打宮國之事!闭f及此事,墨良浚特地留意了她的神情。
“你要攻打宮國,這是為什么?”她想起先前就曾聽鳳玖提及此事。
“朕答應過要為你報仇。”
她一臉錯愕,“為我報仇?可與我有仇的只有宮維新一人,與宮國其他的人無關,為了個人私怨就勞師動眾,這會死多少人?”她完全不贊成他這么做,“我的仇我會自己報,你不要去攻打宮國!
他沉下臉,不容置疑的道:“這事朕已決定。”
她拒絕他為她報仇,令他很不悅,她已是他的人,她的仇就是他的仇,一個男人為自己的女人報仇天經地義。
她仍想勸阻,“沒必要為了我一個人而發動戰爭,這不僅對宮國,對墨國的人民也沒有好處!
“墨國與宮國早晚會有這一戰,朕只是藉由你的事,將這一戰提前。”
墨國、宮國、鳳國臺面上的和平已維持了百年之久,但近年來宮國開始不安分。
雖然表面上鳳國宮變是因鳳玫的三皇叔私下勾結了宮維新所為,但這其中又何嘗沒有宮國皇帝的授意,否則僅憑宮維新一個皇子,豈敢獨吞那十座城池。
宮國早有野心想吞并墨國與鳳國,一統天下,近年來更是蠢蠢欲動,暗中整軍待戰,同時還派遣不少探子潛入墨國剌探軍情,想為日后侵略之事進行布局。
原本他還可耐心等著宮國先發難,再名正言順的一舉將之殲滅。但宮維新毒害冬十一的事引燃了他的怒火,讓他決定提前滅了宮國。
“我不希望自己成為這場戰爭的導火線,能不打仗就別打仗,因為戰爭之下受苦的都是那些普通的老百姓,你身為墨國的皇帝,就更該為墨國百姓著想。”她神色凝肅的道。
她不想因為自己一個人而引發一場戰爭,屆時會有多少人死傷,會有多少的家庭因此破碎,會有多少人不幸的失去父親、兒子或是丈夫。
見她不領情也就罷了,還反過來指責他,墨良浚神色不豫,“朕不需要你來教導朕如何做一個皇帝。這場仗就算不為你,也非打不可!
見他不肯聽她的勸,仍執意而行,冬十一也有些惱了,“你為什么這么喜歡打仗?你知不知道一場戰爭會死多少人,會有多少人為死去的親人而傷心悲泣?”她的指責令他動了怒,“這些事用不著你來告訴朕,朕曾在戰場上廝殺多年,豈會不知!
“所以你就更該明白戰爭的血腥和殘酷,不要輕易發動戰爭!”
“正因為朕比誰都明白,所以這場戰才更要打,不趁現在打,拖久了以后戰死的墨國將士將會更多!边@場仗除了要為她報仇,也有他的盤算,趁早解決宮國這個隱患,墨國的人民才能高枕無憂。
見勸不了他,冬十一沉默了下來,再說下去只怕要跟他吵起來了。她不懂戰爭的事,她只知道,自己無法承受一場戰爭是因她而起。
她的緘默令墨良浚很不悅,思及兩人先前爭執的起因正是宮維新,他質問:“你是不是還無法忘了他?”
她不想在此時提及宮維新,脫口道:“與他無關,你不要扯上他!
“你難道忘了他當初是怎么對你的,竟還維護他?就連朕要攻打宮國,你都不惜一再阻止!”
情人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他自然也容不下宮維新這個情敵,她的心里哪怕只有一絲絲還想著那個該死的男人,都是他無法容忍的事,他要她的身心完完全全屬于他。
她矢口否認他的指責,“我沒有維護他,只是不忍兩國的無辜百姓遭受到戰火波及。算了,我不想跟你說了。”她不想再因為宮維新的事跟他爭吵,站起身便要往外走。
墨良浚喝道:“站住,朕許你走了嗎?”
冬十一怔愣了下,慢慢轉過身,面無表情的朝他躬身行禮,“微臣失儀,請陛下恕罪!
在這一瞬她醒悟了一件事,她把他當成情人,卻忘了他是高高在上的一國之君,平時他寵她,刻意縱容她她無禮,可當他不高興時,她的無禮就是大逆不
她漠然的表情仿佛一根剌,挑起了他的怒火,“朕不許你用這種態度對朕!”
“那請陛下指示,微臣該用何種態度對待陛下?”她沙啞的語氣透著抹疏離。
“你是存心想惹朕生氣嗎?”她這種神態令他怒火更熾。
“陛下言重了,微臣只是一個小小的臣子,哪里有那個膽惹陛下生氣!彼Z氣很平靜,但眼里躍動著兩簇怒焰。
他生氣,她更生氣,她覺得他簡直莫名其妙,她只是想阻止他發起戰爭,也不知他怎么突然就不高興了,她不想跟他吵,想暫時避開還不行,他竟端出皇帝的架子來壓她。
“你……簡直是恃寵而驕。”
只因她剛才駁了他幾句,他就說她恃寵而驕?!她冷著臉頂了回去,“陛下若覺得微臣恃寵而驕、無理取鬧,隨時都可以收回你的寵愛,你是高高在上不容侵犯的皇帝,自然能給也能收!
“你還說你沒有恃寵而驕,朕才說你一句,你就橫眉豎眼的,這是當朕是仇人嗎?為了區區一個宮維新就同朕吵成這般,你還敢否認對他不是余情未了?”這要是換了旁人敢對他不敬,早就拖下去砍頭了。
他的話讓她氣壞了,“我只是不想為了他的事跟你爭吵,因為為那種人不值得,你卻認為我對他余情未了,這對我是很大的侮辱。”一個毒害過她的男人她若還對他有情,她就愚昧得無可救藥了。
見她受辱般的一口否認此事,墨良浚臉上的怒容瞬間就消散了。
“算朕失言,別再吵了。”
“我從頭到尾都沒想要跟你吵!边@架分明是他先挑起的。
“好好好,你沒有要吵,是朕誤解你了!蹦伎W哌^去牽著她坐回桌前,示好的夾了塊紅豆酥喂到她嘴邊。
對他莫名其妙跟她吵起來,然后又莫名其妙的和好,她覺得整個情況詭異透了,把紅豆酥吃了后,她站起來躬身行禮。
“時間不早,微臣該告退了。”
他將她摟進懷里,“怎么還在生氣?朕一片好意在你眼中卻成了兇殘好戰、不顧百姓死活之人,朕都不計較了,你還有什么好氣的?”
她不冷不熱的啟口,“陛下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微臣只是個小小的臣子,哪敢生陛下的氣。陛下不追究微臣剛才的冒犯,微臣已無比感激。”
經過這次的事她猛然驚覺了,即使再相愛,也抹滅不了兩人身分地位的不同。這里不是男女平權的二十一世紀,而是父權為上的古代,而且他還是最尊貴的帝王,他可以寵她縱容她,但卻不容許她違逆他。
墨良浚隱約感覺到,若今天沒好好把話說清楚,只怕從此兩人之間將生出芥蒂。他神色緩了緩,決定同她好好談談。
“不是朕不聽你的勸,執意要攻打宮國,而是此刻不打,待他們日后準備充足了,便會反過頭來打咱們,到時死的就是墨國的百姓了。”他將其中的利害關系剖析給她聽。
“宮國一直有野心,想并吞墨國和鳳國,為了一統天下,暗中做了不少布局,像前些年位于南方的蠻族之所以屢屢犯境,便是宮國暗中煽動他們,并援助了不少錢糧,他們想藉此拖垮我國的大軍,然后再找一個適當的時機,與蠻族一道夾擊墨國。若不是朕先前已收服了蠻族,讓他們臣服于朕,此刻只怕宮國的大軍早已挺進了墨國,讓墨國面臨兩面受敵的境況!
聽明白這其中的緣由,冬十一安靜了片刻,啟口道歉,“對不起,是我沒弄清楚原因,錯怪你了!
見她終于釋懷,墨良浚心中松了口氣,“朕也錯怪你了,咱們就扯平吧!彼唤獾膯,“你錯怪我什么?”
墨良浚那張英挺的俊臉閃過一絲別扭,端起杯子喝茶以作掩飾。
冬十一愣了愣,心思一動,接著才恍然大悟。
原來他剛才竟然是在吃宮維新的醋!
想明白后,她啞然失笑,不愿他們兩人之間再因宮維新而產生齟齬,她想了想,便向他表明心跡。
“我承認以前愛過宮維新,但這份愛早就被他親手斬碎了,我對他已沒有情意,剩下的只有厭憎。而我被他傷得破碎的心是你親手修復的,是你讓我有了再度愛人的能力!彼^他的手放在心口上,“所以我現在心里只有你,沒有其他的人!
墨良浚動容得將她擁進懷里,覆上她的唇。
他一直很介懷宮維新的事,那就像一根刺扎在他心上,但此刻聽了她所言,徹底化去了他的不安。
他釋然的想著,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過往,她與宮維新的事已埋葬在過去,而她的現下和未來都將屬于他,這就夠了。
在墨斯年率軍前往相助鳳玖兄妹時,宮國也在鳳玖三皇叔的請求下,派遣了一支軍隊前去協助鳳國。
墨國與宮國兩支軍隊,在臨近鳳國都城的郊外遇上,兩軍短兵相接,僵持不下。墨斯年此行除了協助鳳玖兄妹復國,另有要務,便是在此牽制住宮國的軍隊,不讓他們回援宮國。
就在這時,墨良浚御駕親征,親自統率大軍攻伐宮國,現下是九月,他打算最多花半年的時間就要拿下宮國。為了要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他發兵極快,從大軍集結到出兵,只花了短短幾日的時間。
皇帝出征不臨朝,墨國朝廷在先前滅了四大世族,徹底清洗整頓了一番后,已沒有權臣把持,眾臣皆安分的做著自己的事。
冬十一也一如往;I辦著科考之事,事實上大部分的事她都已安排好,如今只等著十一月舉辦完地方第一階段的考試之后,匯整錄取人數,然后再安排第二階段的考試。
她先前派人到各地宣傳科考之事已然奏效,她寫的那篇短文如今連三歲的孺子也能朗朗上口。
原先激烈反對女子入朝當官的一干士子文人,也在民情輿論的壓力下漸漸消散了。
秋楓凋零,隨著寒意漸深,人人都換上了棉襖,屋里也暖了炕,點了火爐。
這日冬府一家人難得齊聚一堂,已出嫁的冬一到冬十都回來了,眾人圍坐在桌邊用著晚飯,你一言我一語的,十分熱絡。
“十一,這次的考試我也報名了呢,考題有哪些,你也透露一些給五姐嘛。”
“五兒,你要是沒真本事就別去考,要去考就別指望十一給你泄漏考題!倍f了她一句。
冬五回她,“我怎么沒真本事,以往大娘在教咱們幾個讀書識字時,我可是學得最快的,做的文章也是最好的,對不對大娘?”說著,她還拉上冬夫人來替自己助陣。
冬夫人雖說是冬三的親娘,卻也沒偏袒親生閨女,冬家的十個女兒,她一向一視同仁,視如己出,也因此才能一家和樂。
冬夫人微笑的頷首,“除了十一,咱們家就五兒最會讀書,不過這考試的東西還是別問十一了,她負責辦理這事,別讓人說她閑話,大娘相信以你的本事,定能通過這第一階段的考試!
冬五與冬十一同是韋姨娘所生,韋姨娘也笑罵了女兒一句,“就是呀,五兒,免得十一難做人!
“大娘、娘,我只是同十一說笑的,我才不會真讓她泄題給我呢,憑我的真才實學,難道還會考不上嗎?”冬五仰起下顎驕傲的道。
冬七看了她一眼問,“五姐,你這都嫁人了,怎么還想當官呀,五姐夫不反對嗎?”
“誰說嫁人就不能當官啦,我這種人才要是不當官,那可是朝廷的損失,至于你五姐夫,他要是敢說不我就休了他!”
聽見她這么自信又自夸的話,冬十一與冬家姐妹都忍俊不禁的笑出聲。
韋姨娘念了女兒一句,“你呀,這潑辣的性子還不改一改,哪天你相公真會被你給嚇跑。”
“若是他這樣就跑掉,那也太沒用了,這么沒用的丈夫我還不想要呢。”說到這兒,她瞟向冬十一,“十一,咱們家還沒嫁人的就剩你一個啦,你何時要嫁給陛下?”
冬家人感情一向很親,因此她與墨良浚的事,其他姐妹都已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