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同時,年輕書生已走出城門外,看似要趕夜路,但不到一刻鐘后,他就拐進了路旁的林子里,找了塊平坦的石頭坐下來,再從小包袱里取出一個油紙包,里頭包著兩粒饅頭,其中一粒只剩下一半,他把完好沒動過的饅頭又小心翼翼包好放回包袱里,然后就著那半粒饅頭慢條斯理的啃了起來。
末幾,最后一絲橙紅的夕陽消失在枝隙葉縫間,夜,悄然降臨。
又過片刻,暗影中突然無聲無息冒出五條人影,團團包圍住年輕書生,五張臉五張窮兇匝惡的表情。
“窮酸,聽說謝老爺送你一樣奇珍異寶,是吧?”
“瞧你那寒酸樣也沒那福氣享有寶物,還是交出來吧!”
“甭想否認,咱們可是打聽確實才來的!”
“也不要不服氣,起碼你還保有一條小命,該慶幸了!”
“動作快點,別惹得爺兒們火起,連你那條小命也保不住了!”
口氣一個比一個不客氣,一個比一個兇悍,外加惡形惡狀的姿態,膽子小一點的人早就嚇到沒魂了,那年輕書生卻好像瞎了、聾了,不但沒看見他們,也沒聽見任何威脅,自顧自吃下最后一口饅頭,再抬頭看看月色,然后背起書篋和皮袋子,拎起一大一小兩個包袱,決定繼續趕夜路。
“喂喂,你這小子是怎么一回事,真個不想活了嗎?”
“看樣子不給他點苦頭嘗嘗,他是不會懂得聽取別人的‘忠言’就是救自己的小命!”
“那就給他吃點苦頭吧!”
于是,就在那年輕書生踏出第一步的同時,那五個人也開始挽袖撩衣起來了,興致勃勃的摩拳擦掌,準備大展身手一下,奸讓那個不知死活的年輕書生嘗嘗不聽話的后果。
然而,不過才走出一步,第二步都還沒抬起腳來,他們就好像被點住穴道似的定格了。
年輕書生走出第二步,那五人忽地嗆了一聲,不約而同猛然掐住自己的脖子,明亮的月光下,只見他們的臉色不知何時竟掩上了一層詭異的青綠,各個窒息似的張大嘴喘息,卻只能發出啊啊啊的怪聲。
年輕書生走出第三步,那五人接二連三倒下去,雙手五指依然掐著脖子,五官抽筋似的扭曲著,嘴里開始冒出白白的泡沫。
年輕書生走出第四步,那五人暴凸的眼角開始滲出血絲。
年輕書生走出第五步,那五人全身都在抽搐,躺在地上痛苦的滾來滾去,卻連半聲都叫不出來。
年輕書生走出第六步,那五人眼睛開始翻白,喉頭發出無法呼吸的喀喀聲。
年輕書生走出第七步,那五人驟然一個劇烈的抽搐,旋即不動了,這時才傳來年輕書生低低的呢喃。
“七步夜斷魂!
然后,年輕書生頭也不回地消失在暗影間,林子又恢復原有的寧靜,月兒悄悄隱沒,任由黑暗吞噬那五具已失去生命的尸體。
夜,才剛開始……
。
杜菁的猜測果然沒錯,諸葛文毅和章郁雄談過話后兩天,他就特地叫下人把蒙蒙喚去,因為他“有話要告訴她”。
“不要!”
“蒙蒙,聽大哥的話,你……”
“不要!不要!不要!”
病床前,諸葛文毅也不過才說了兩句話而已,蒙蒙就捂起耳朵來拚命搖頭,最后干脆學小孩子一樣耍賴大叫,一時之間,整個屋子里只聽得見她的哇啦哇啦大叫聲,就連諸葛文毅都聽不見他自己在說什么了。
“蒙蒙,不要叫了!”
“那大哥就不要說那種事嘛!”大哥要交代后事,她才不要聽!
他能不說嗎?
“聽我說,蒙蒙,你才十六歲,根本沒有能力扛起這個家,雖然很多人來提過親,但章大哥顧慮得也沒錯,倘若那些人都是貪圖咱們家的財產才來求親的,我不在乎家產,只在意那種人恐怕不會好好對待你,所以……”
諸葛文毅氣喘吁吁地說著,蒙蒙卻還捂著耳朵,也不曉得聽進去了沒有。
“如果你不反對的話,趁我還有一口氣在,我想讓你和章大哥成親,也好把這個家交給他掌理。章大哥是跟我換帖子的拜把兄弟,咱們家出事以來也都是他在幫忙撐住咱們家的生意,我相信他一定會帶給你幸!
“不!”不捂耳朵了,卻拉出一聲比剛剛的大叫更尖銳的怒吼!拔也患!不嫁!打死都不嫁!”吼完,蒙蒙就跑出去了。
誰知剛踏出房門一步,她就差點一頭撞上那個她“打死都不嫁”的人。
微方的國字臉,端正的五官,一看就知道是個掛有正字標記的正人君子,如假包換的正派人物,這就是諸葛文毅的結拜大哥,章郁雄。
對這位大哥的拜兄,蒙蒙其實也無所謂喜歡或討厭,在她眼里,章大哥跟大哥、二哥是同一等級的,雖然沒有親哥哥那么親,但感覺是相同的,嫁給他就像是嫁給自己的哥哥一樣,老實說,真的很奇怪耶!
“章大哥……”蒙蒙有點尷尬。
“大妹,”章郁雄一扶好她馬上縮回手。“你討厭章大哥?”
“不是!不是!”蒙蒙慌忙又搖頭又擺手否認。“我只是……只是……”她該怎么說呢?“啊,對了!”雙眸一亮,忽又振奮起來了。“我想起來了,自從爹病倒之后,整整一年多時間,我們都沒心情賑災布施,也許是老天爺生氣了在警告我們,對,我們得來一次大布施!”
牛頭不對馬嘴,話一說完拔腿又跑回房里找大哥商量布施的事,早已忘了要回答人家的問題。
章郁雄深深嘆息,隨即轉身離開,一踏出月門就見一對男女迎面而來,女的是他的妹妹章郁秀,男的是章郁秀的丈夫林振平,一年多前,他們陪同章郁雄一起來探訪諸葛文毅,不料諸葛家卻接二連三出事,他們只好再陪著章郁雄留下來幫忙。
“什么事?”
“黃河決口,走潼關進中原來的人都得繞道,北方的貨可能會晚點到!
章郁雄頷首!昂茫抑懒!
章郁秀朝月門內瞄去一眼!按蠊舆沒提嗎?”
“提過了,但……”章郁雄搖頭!按竺貌煌狻!
“為什么?”林振平問。
“還用問,杜菁回來了嘛!”章郁秀嘟囔。
“杜菁?”章郁雄困惑地復述!罢l?”
“隔壁杜家的四小姐!闭掠粜愫吡撕!盎貋淼每烧媸菚r候,聽說杜夫人十分中意蒙蒙的乖巧,瞧杜菁那么勤著跑諸葛家,多半是想勸蒙蒙嫁給她哥哥!
“我看是中意諸葛家的財產吧!”林振平嘟囔!澳懵犝l說的?”
“下人們呀!”要聽八卦,找下人們準沒錯!八哉f,哥,你要加油啊!”
章郁雄默然無言,倘若杜家純粹是中意蒙蒙本人,他也不反對,只要蒙蒙能夠有個好歸宿,好讓義弟安心瞑目也就行了。
“北方的貨會遲到,我最好先去點一下存貨!
章郁雄一離開,章郁秀馬上緊張兮兮的揪住林振平的手臂。
“喂喂,那丫頭還不肯同意這件親事,昨兒個我又聽下人們說杜菁托她哥哥去找一位很厲害的大夫,要是在大哥和那丫頭成親之前,那位大夫就被找著了……”
“放心,我也聽說過那位大夫,不過……”林振平不在意的淡淡一哂。“就算那位大夫真有傳說中那么厲害,要找他也不是那么容易,根本不知道他是男或女、是老或少,也不知道他姓啥名誰,怎么找?說不定一輩子都找不著,除非……”
“除非什么?”
“哼哼,我就不信他會自個兒上南陽來讓她們找著!”
*
氣;5兀瑢m仲書跨過宮家鑣局大門檻,決定要建議父親盡快把姑姑母子倆送回陸家去,不然他們早晚會被煩死。
最好陸家先把他們關上一百年,再來考慮要不要放他們出來吸口新鮮空氣!
“爹,姑姑她又……”一踏入大廳,他就開始大叫,不過才剛起頭不到一句就換詞了,“咦咦咦?君公子,你來啦!”腳步也跟著做九十度回轉,驚喜的迎向端坐一旁的客人!霸鯓樱颐妹酶梅蛩麄兒脝?”
“他們都很好,君公子說親家母十分疼愛菱兒!被卮鸬氖菍m孟賢,語氣是欣慰的、喜悅的。
“那當然,妹妹一口氣為他們獨孤家生了兩個兒子呢!”宮仲書說得很得意。
那也不能當著人家的面得意呀!
宮孟賢咳了咳!吧賳,你剛剛要說什么?你姑姑又怎樣了?”
一提到姑姑,宮仲書的笑容馬上就掉光了,一臉不耐煩!肮霉糜殖持[著要我們幫她到大漠找回大表妹,誰要去呀,如果不是大表妹要害妹妹,又怎會迷失在大漢里,我說大表妹真是活該!”
宮孟賢點點頭!安槐乩頃羰翘^分,我自會通知陸家來接他們回去關起來!边@是他答應周宮雪菱的,不能再插手宮如媚母子的閑事,另一方面,他也無法原諒陸佩儀竟狠心要害死他的寶貝女兒。
再怎么樣也是自己的親人呀,她竟然下得了那種狠心!
“已經太過分了,”宮仲書咕噥!肮霉昧R我們無血無淚、無情無義呢!”
宮孟賢挑了挑眉!昂冒,待會兒我就去找你姑姑把話說清楚,她要是再提這事,我就通知陸家來接人!
“對嘛,這才干脆嘛!”宮仲書又笑開來了!皩α,君公子來有事嗎?”
“人家剛要說就被你打斷了!”宮孟賢沒好氣地橫去一眼,旋又換上親切的笑容轉向客人,雖然對方掛著一臉“我不想理會你,你也最好別理我”的冷漠。“君公子請說,你今天特地來這一趟是……”
默默的,一個大包袱被放到桌上,宮孟賢看得有點疑惑。
“這是……”
“請宮局主把這項物品送回我家!
“你為什么不自個兒送?”宮仲書奇怪地問。
“家父的命令,娶不到老婆不準回去,否則便打斷我的腿!”平板的語氣,滑稽的內容。
宮仲書噗哧失笑!霸瓉砀梅蛞粯,真可憐!”
“閉嘴,你不吱聲也沒人會說你是啞巴!”宮孟賢怒斥,不過他的嘴角也在偷偷的抽筋!斑,君公子,可有期限?”
“九月十二是七叔壽誕……”
“原來是壽禮!”宮孟賢恍然大悟。
“是!
“沒問題,眼下才剛入八月,還有一個多月,時間充裕得很,我們明天就出發,一定來得及!”宮孟賢拍胸脯保證!熬右灰覀冏咭欢?”
“我要先上南陽替四嬸兒清償一筆‘舊債’,再上長白山采藥,不同路!
“長白山?”宮孟賢訝異地怔了怔。“不是要到大漢找血玫瑰嗎?”
“我已去過了!
“咦?去過了?可采著了?”
“血玫瑰花期只三天,我去時花期已過!
“原來如此,真不巧。那么……”
宮孟賢正打算請客人留下來過一宿,不料話才剛起頭,對方卻霍地起身,并將一張銀票放在桌上。
“這是托鑣的費用和解藥,告辭!”
“欸?慢著、慢著,都是自己人,說什么費用,不必……!”
宮孟賢愣住,宮仲書聳聳肩。
“他走了!
“還用你說,我不會自己看!”
“爹,這個……”宮仲書已經不看外面了,他看的是“解藥”!敖馑幨歉墒裁吹?”
“這個嘛……”兩眼在大包袱和“解藥”之間來回看,宮孟賢撫著下巴思索了一會兒。“嗯,我想是他托的鑣上面有毒,所以先給我們解藥!
宮仲書失笑!澳俏覀冞@趟鑣可輕松了。”
“可不是!
“不過他還真是見外,竟然跟我們算托鑣費!
“的確,但女婿早已跟我提過了,有些人的性子就是比較怪,我并不介意。只不過……”父子倆相覷一眼。
做他老婆可慘了!
話說回來……
他娶得到老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