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份公文馬上發送到各部門,另外把這個企畫案退了,讓企劃部經理十分鐘后上來見我;勝泰、國全這兩家公司的檔案摘要,一個小時后送到我桌上;還有這些資料也請盡速整理……”
鴻霖集團總裁辦公室內,隨著溫文清雅的嗓音連串響起,一份份的資料檔案不斷堆疊在甄如意懷中,而且還繼續向上增加中,直到那堆檔案夾幾乎快要碰到她下巴的高度時,交代的言語和像是永遠沒完沒了的公文資料才終于雙雙停止。
感謝老天!
這些檔案夾才到下巴而已,還沒頂到天花板,沒她預估的多嘛!
縱然心中嘲諷暗忖,站在桃花心木辦公桌前的甄如意臉上依舊未透露出任何情緒,從頭至尾始終維持著一貫的禮貌微笑。
在上司終于交代完足以操死一頭牛的龐大工作量后,她的反擊這才不疾不徐的展開——
“總裁,關于您今天的行程,我已經安排好了,九點半開部門會議,十點十五分與林董有約,十點四十分張總前來拜訪,行銷部經理十一點二十分來報告新一季的銷售報告,十二點與陳總餐敘,一點商業雜志訪談,一點四十分黃董約你討論新開發案的相關事宜,兩點四十分要參加慈善基金會剪彩……”不遑多讓的,清晰卻比平日較為沙啞的女性嗓音毫無停歇地把上司整日的行程一口氣念出,其緊湊程度頗有意圖致使某人過勞死的嫌疑。
事實上,這兩人的彼此“陷害”已經長達一個月之久了。
打從嚴仕雋推測出自己的貼身秘書是“邂逅事件”的幕后大元兇后,這段時間以來,他一方面巧妙的避開隨時可能出現的“艷遇”,一方面則隱帶著報復心態的將她的工作量加重到一種入神共憤的境界,然后暗暗欣賞著她人前禮貌微笑以對,人后咬牙切齒的模樣,心中就莫名有種變態般的樂趣。
至于甄如意則是在幾次發現他總是適時避過鐘老夫人的“精心安排”,并將她原本就繁重的工作量又往上提高了好幾個等級,嘴上還若有意、似無意的說什么:人若是太閑,就會想東想西,凈搞些無聊事,還是忙點的好之類令人吐血的風涼話后,她就絕望的明白,總裁大人應該已經知道她勾結鐘老夫人了。
不過絕望歸絕望,她也不是好吃的軟柿子!
既然上司嘴上不說破,卻以操死人的工作量當作報復,那她自然也有自己的反擊之道——他有多壓榨她,她就將他的行程排得有多緊湊,完全不給絲毫喘息的時間。
于是兩人就這樣陷入惡性循環中,誰也不先豎白旗投降,展開一場莫名其妙的意志力之爭。
唯一可貴的是,嚴仕雋非常具有運動家的精神,不管她每天排的行程有多足以令人過勞猝死,他也從來不曾吭過一聲,反而全盤的接受,不過也有可能是他認為只要先開口要求更改行程,就是認輸了吧!
總之,這場無聊的意志力之爭,還在持續進行中。
“……請問這樣可以嗎?”肺活量十足,喘也未喘地一口氣將落落長的行程給報告完畢,甄如意神情恭敬至極,可晶亮的眼眸卻盈滿挑釁,甚至還不忘在最后又故意補上幾句話。“若是總裁覺得行程太過緊湊,體力負荷不了,那么我可以重新安排的!
“不用,這樣安排很好!被匾钥此茰匮牛瑢崉t腹黑的微笑,嚴仕雋雖明知這是激將,卻還是一如既往的接下了挑戰。
呵……
他這個貼身秘書真的挺有意思的!
“那就好!崩鬯滥愀茫
心中OS,甄如意嘴角上的職業弧度未曾稍變過一分,準備禮貌退場了!叭羰强偛脹]有其他意見,那么我就先退下……咳咳……”
正當話說一半,驀地,喉頭一陣悶癢,讓她禁不住咳了起來,同時也惹來大辦公桌后的男人的注意——
“怎么了?”神色一斂,眸光迅速而關切地看向她,原本俊朗的眉不自覺地微微皺起。
為何突然咳起來?她病了嗎?不知為何,想到這種可能性,嚴仕雋莫名感到不悅。
“沒、沒事……咳咳……只是被口水給嗆了一下……”強壓下喉嚨里的癢意,甄如意飛快表示沒事,可心底卻很明白,因為這段時間龐大的工作量,讓她忙得三餐不定時,每天早出晚歸,快要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身體已經疲憊至極,若非不肯豎白旗向他認輸,硬是靠意志力強撐著,恐怕早就癱下了。
然而疲憊的身體,免疫力自然下降,很不幸的,昨晚她拖著加完班后的殘敗身體回到家,累到連洗澡的精神都沒有,直接就倒在床上昏死過去,連衣服都來不及換,更別說扯被子來蓋了。
結果,一早醒來,她才發現自己似乎有點受涼,腦袋昏昏的,體溫比平常偏高,就連喉嚨都癢癢的,偶爾還忍不住會咳個幾聲。
但癥狀并不嚴重,她也不想讓他知道,以免他以為自己是在向他示弱求饒,那就太令人嘔血了。
想到這兒,甄如意強振起精神,迅速地又扯開弧度一致的職業微笑。“總裁,若沒有其他事的話,那我就先出去忙了!
話落,抱著滿懷待處理的檔案資料夾,她很快的退了出去。
她……真沒事?
目送那挺直到令人起疑的背影消失在門后,嚴仕雋若有所思地沉吟著,隨即回神失笑……
呵,他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擔心起她了?
算了、算了!還有一堆公事等著處理,還是專心在工作上吧!
。
“鈴鈴——鈴鈴——”
黥耳的鈴聲在清早帶著寒意的空氣中響起,攻擊力十足的襲擊著床上昏睡之人的耳膜。
直到隆起的被單內傳出萎靡的悲慘呻吟,隨即探出一只手按下床頭上的鬧鐘后,這可怕的聲音才總算被終結,然而緊隨著響起的卻是一陣劇烈的咳嗽聲——
“咳咳咳咳咳……”渾身畏寒的蜷曲在被窩下,甄如意邊咳邊睜開了眼,眼神茫然的盯著天花板好一會兒后,這才漸漸凝聚焦距,下意識的想翻身坐起,卻只覺眼一花、頭一暈,無力的又倒回床上。
完了!
頭暈、眼花、咳嗽、畏寒、骨頭酸痛、全身無力……這種種癥狀加起來只代表著一件事——她病了,而且還病得不輕。
看來,前夜受涼入侵的感冒病毒在她的忙碌與疏忽下,今天終于大爆發,一舉擊潰她脆弱的免疫系統,在她身體里大跳勝利之舞了。
嗚……真是太悲慘了!
想到這兒,甄如意哀鳴一聲,隨即喉嚨又癢得忍不住咳了起來,而且這一咳還咳得昏天暗地、日月無光,差點去掉她的一條殘破小命。
直到許久、許久過后,才有辦法稍停下來,讓她得以喘一口氣。
“完了!完了……”鼻音濃重地悲喃著,她無力地躺在床上,心知肚明自己今天是爬不起來去上班了!昂闳A的資料尚未處理,新開發案的數據也還沒更改好,新一季的銷售……”
驀地,喃喃自語的沙啞嗓音一頓,她自嘲苦笑!拔疫@是怎么了?病得都爬不起來了,腦子里竟然還在想公事,有沒有搞錯啊?我是甄如意耶!我是那個以‘生平無大志,快活過日子’為人生準則的甄如意耶!可不能因為這兩年成為那個工作狂的秘書后就被潛移默化,讓他蹂躪成習慣,這樣是不行的!
“再說,這個月來,我已經被榨干了,而那個‘非人哉’卻每天神采奕奕,完全看不出精神、體力的極限在哪里,若要死撐著和他對斗下去,先過勞死的肯定是我。
“不行!為了一份‘雞肋’工作而賠上一條老命,那太不值得了,豎白旗就豎白旗、認輸就認輸,反正他是上司,他爽就好,我何必傻得和他斗?斗贏又不會加薪,我這一個月來是在要什么白癡,真的是腦殘得沒藥醫……咳咳……”
病了一場,甄如意反倒將一切利害全盤想通,當下不由得邊咳邊罵自己笨,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等到了上班時間,她打了通電話到公司請假,并請秘書室調派另一名秘書到總裁室代理她的職務。
等一切都處理好后,她邊咳邊讓自己以最舒適的姿勢躺在被窩內,緩緩地闔上
唔……可惡!竟然冷到會打顫,這棉被不夠厚嗎?
。
“請假?”看著眼前這個一身正式套裝,可卻難掩緊張與興奮的代理秘書,嚴仕雋眉輕緩地淡淡開口,溫雅俊逸的臉龐讓人看不出他真正的心思。
“是的。所以今天由我代理甄秘書的工作,總裁有什么需要,請盡管吩咐!边B忙點頭回應,臨時被派來的美麗女秘書心中憂喜參半。
喜的是,難得被派至身上標著九九九純金招牌又年經俊美的總裁身邊當秘書,雖然可能只有短短的一天,但只要表現得好,給總裁留下好印象,不怕以后沒機會被提拔,甚至還可以抱著中樂透的心情,冀望因此被總裁給看上,那嫁入豪門就不是夢想啦!
憂的是,聽說總裁雖然溫文有禮,對待下屬也不會像其他大老板那樣的頤指氣陜,但在工作上卻是要求極高,他自己的能力卓越、做事迅速,便也以同樣標準要求身邊的人,每天交代下來的工作量大得驚人,這兩年來,難得外表平凡,看起來一點也不突出的甄秘書頂得住,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辦法應付?
“請假的理由呢?”視而不見代理秘書忽喜、忽憂的神色,嚴仕雋波瀾不興地淡聲詢問,腦中不由自主地浮現某人在自己面前咳嗽的模樣。
“好像是感冒了,聽說病得挺嚴重的!贝砼貢芸旎卮稹
果真是病了!既然病了,為何昨日問她時卻不說,還說什么只是被口水嗆到,真是嘴硬!
微沉著臉,嚴仕雋不快的暗忖,可卻沒再多說什么,一如既往的將待處理的公事一件接著一件飛快的交代下去,絲毫沒有想到眼前這個代理秘書并非平日那個合作已久,跟得上自己快速步調的甄如意。
而倒楣的代理女秘書一邊忙著要記住他源源不絕的指示,一邊又要接住他不斷遞來的公文檔案,霎時手忙腳亂,心中慌得很,尤其眼看懷中的檔案堆得愈來愈高,她的臉色更是一片青筍筍。
嗚……這就是甄秘書平日的工作量嗎?若是的話,那她真是太悲慘了,完全是被當成牛在操啊!
“……就先把這些處理好,完成后馬上交給我!苯K于,一長串的指派聲宣告結束,聲音的主人坐在大辦公桌后低頭開始批閱公文,完全不浪費一點時間。
“……是的,總裁!蓖种泻窈褚化B檔案夾,可憐的代理秘書都快哭了。
“你可以出去了!钡纳ひ粽f著,他連頭都沒抬一下。
苦著臉,代理秘書噙著無形的淚水,滿心悲愴地退出總裁室,準備和那疊資料檔案奮斗去。
而辦公桌后的男人則在她離開后,這才終于抬起頭來,眉頭微蹙,一臉若有所思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未久,他驀地搖了搖頭,收斂心神想專注在公事上,然而不知為何,那張平凡但卻意外順眼的淡定臉龐卻總是在不經意間浮現,尤其她昨日咳嗽的模樣,更是不時竄入腦海,惹得他莫名有些煩躁起來。
對自己異常的情緒浮動,嚴仕雋雖不解,但還是勉強按捺下來,直到大約兩個小時過后,他用內線電話請代理秘書進來一趟。
“麻煩請把恒華的資料給我!币姶砻貢贿M來,嚴仕雋馬上客氣但卻堅定的要求著,右手還在公文上簽名,左手卻已經翻開另一份檔案夾,一心可以數用,還不會出錯。
恒華的資料?
代理秘書傻了,結結巴巴道:“我、我還沒整理好……”
嗚……那些資料又多又繁雜,她既沒三頭,也沒六臂,怎么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整理好?
聞言,嚴仕雋手上的動作同時一頓,抬眸直覷著她。“那么那些開發案的數據呢?你改好了沒?”
他想,恒華的資料還沒整理好,至少那些數據也該弄好了,他可以從這個先處理。
“那……那個也還沒改好……”心虛地又給了否定的答案,悲慘的代理秘書嚇白了臉。
才這么一點點的時間,光是恒華的資料都整理不完了,哪還有時間去改那些數據呢?她又不是超人,嗚……
沉默地捏了捏鼻梁,嚴仕雋暗暗嘆了一口氣,無奈地低喃自語,“算了!是我的錯……”
這兩年來,他太過習慣甄如意的高效率,一時之間竟忘了不是每個人都有此能耐的。
“?”聽不清楚頂頭上司在說些什么,可憐的代理秘書只能吊著一顆心,緊張地呆站著,就怕被怪罪,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沒什么!”揮了揮手,他果決地迅速下了指令。“讓秘書室多派一、兩個人上來幫忙,處理好了立刻送進來給我。”
若是只有一個人無法迅速有效地完成那些工作,那么多加派幾個人總行了吧?
唉……人沒比較真的沒感覺,一比較之后才驚覺到,某個表里不一的貼身秘書真是太好用了,一人足可抵三人,不過他懷疑,她的好用大概是被他給磨出來的,至于她本人應該不怎么愿意。想到這兒,嚴仕雋不禁有些想笑,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勾了起來。
呃……明明她的工作效率沒有達到總裁要求,為何他沒有變臉,反倒莫名其妙笑了起來?
莫非……他是笑里藏刀的奉行者?
想到這種可能性,代理秘書的頭皮陣陣發麻,唯恐多留一秒便會慘遭不測,她飛快應了聲“是”后,便逃也似的奪門而出了。
眼看她像被鬼追般跑了出去,嚴仕雋雖覺古怪,卻也無心去追究,只是低頭又徑自忙著公事。
然而一如先前那般,那張平凡淡定的臉龐卻總是驟然浮現,干擾著他工作,讓他每每在一陣怔忡后,才愕然驚覺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又失了神。
一整個早上,在數不清自己究竟第幾次出神發愣后,心知自己今天的工作效率等于零,他終于微帶惱意地丟下手中的筆,起身迅速走出辦公室,對外頭一臉愕然的代理秘書丟下話——
“下午的約全部幫我取消!痹捖暦铰,人已消失在電梯內,眨眼不見蹤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