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下午,徐沁濃獨自到附近的生活百貨采買完日常用品和食物后,慢慢走回家,正拿出鑰匙要開門時,住在隔壁的鄰居剛好要出門,她禮貌性地和鄰居點點頭。
「徐小姐,我怎么好幾天沒見到巨先生啊?他出差了?」
沁濃愣了下,苦澀地扯出一抹微笑,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
自從十天前她與巨浚業發生激烈的爭執后,她就把戒指退還給他了,翌日,他便收拾簡單的行李搬回巨家,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她一個人,更顯得孤伶伶的。
「我看你們也交往好一陣子了,看起來感情很好,快結婚了吧……」鄰居熱絡地想找話題閑聊。
巨浚業搬回巨家后,這期間巨媽媽曾打電話給她,詢問她他們兩個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但她僅委婉地表示兩人想先分開一段時間,冷靜一下。
她明白自己這次真的把巨浚業傷得很重,聽巨媽媽說,他搬回家的第一晚就喝得爛醉如泥,還不小心被巨媽媽看到他的眼淚。
聽到他這么沮喪痛苦,她忍不住自責了起來,心里既難過又不舍。
「嗯……謝謝你的關心。」她苦澀地應了句,便開門進屋。
沁濃先走到廚房,將買來的食物一一放進冰箱里,才突然想起巨浚業已經不在了,以后她不用買他愛喝的啤酒、不必做兩人份的早餐、假日也不用再幫他燙襯衫……
他離開后,整間房子突然變得好荒涼,每個屬于他的物品似乎都在提醒自己有多么想念他。
明明知道他沒有錯,和顧嫚芝之間也絕對是清白的,但她卻被猜忌和不安蒙蔽了雙眼,也讓成長的陰影遮蔽了兩人甜蜜的感情,固執的否決了他的愛。
意識到自己的任性和可惡,她就算想念他,也不敢主動挽回這段感情。
她把浴室里的刮胡刀、古龍水和牙刷收進袋子里,又踅回客廳將他留在柜上的書本、雜志、CD、DVD通通分門別類放在箱子里。
交往了這么多年,兩人不只愛得很濃,生活也幾乎糾葛在一塊,擁有太多美好的回憶、共同的朋友,也培養出相同的興趣,她現在早已分不清哪張CD是她買的,哪張又是屬于他的?
她拿起一支支DVD,每個故事背后都有她和巨浚業的共同回憶——周末夜晚,兩人一起挨蹭在沙發上,漆黑中他們注視著螢幕,偶爾會心的互望、偶爾一起捧腹大笑,深深地感受著每一句對白、每一個鏡頭,以及彼此的體溫。
而如今所有甜蜜的、美好的、溫馨的記憶,全都被她切割得支離破碎,不再完整了……
她鼻子酸酸的,起身打開抽屜瞧了幾眼,想再拿幾個小袋子來裝他的東西。
抽屜里收放著他寫給她的越洋情書、卡片、電影票根,還有幾封母親臨終前寫給她的泛黃的信札。
夕陽西下,淡金色的陽光自窗欞上映射進來,空氣中彷佛飄著苦澀的味道,整個房子靜悄悄的,安靜得令她心悸,索性按下收音機,想為寂寥的房子注入一點活力。
銀色的音箱播放出一道低沉柔厚的嗓音,熟悉的旋律浮蕩著蒼涼的悲傷,分開的痛楚正涔涔地從她心底滲出……
兩人的愛情從崎嶇走向坦途,原以為會這樣順利地邁入下個階段,廝守終生,沒想到最終的結局卻是成為陌路人。
他們愛情長跑了這么久,挨過了距離的考驗,卻輸給了自己的心。
說到底,她就是對愛情沒有信心,害怕被背叛,加上始終揮不去成長的陰霾,所以才會拿父親在婚姻里犯的錯誤苛責巨浚業。
現在想想這十年來,他在愛情里成長蛻變成一個男人,能為她擋風遮雨,陪她挨過生命的曲折與低潮,安撫她的脆弱與憂傷。
但她卻沒有跟上他的腳步,依然這么的任性、倔強,甚至還輕易地否定了兩人的感情,傷害了他。
這樣可惡的自己有什么資格擁有他的愛呢?
鈴!
電話鈴聲驀地響起,打斷了她的思緒,她拭去眼角的淚水,接聽起。
「姊姊,我是亞亞,爸爸現在在醫院,你趕快過來……」電話另一端傳來亞亞軟軟的童音。
沁濃握住話筒,怔愣了幾秒鐘。
「姊姊,你在聽嗎?我是亞亞,爸爸生病了……我跟媽媽現在都在醫院,你快點過來……」電話那頭焦急的聲音,把她的思緒拉回現實。
「有,我在聽……爸在哪家醫院?好……我馬上過去……」她試著冷靜下來,拿起紙筆抄了醫院的住址。
收線后,她趕忙抓起手提袋和鑰匙,關上門,急忙地沖了出去。
★★★
醫院的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的消毒水味,亮白的日光燈映在冷寂安靜的長廊上,看起來有些寂寥。
沁濃手里拿著熱水瓶和一袋蘋果,推開房門,悄悄地走進病床,看著躺在病床上的父親。
五天前,徐父在家忽然感到胸痛、呼吸困難,送醫后確定是患上急性心臟病,緊急開刀后,這兩天情況總算穩定下來。
「爸,要不要吃點東西,我削蘋果給你吃好不好?」沁濃拉開椅子入座,低下頭,削著蘋果。
「沁濃,這幾天辛苦你了……」徐父一臉歉然地盯著大女兒。
因為妻子要代他處理鞋廠的業務和合約,所以這幾天都由沁濃請假留在醫院照顧他,并幫忙接送亞亞上下學。
「嗯!顾p哼一聲,沒有搭腔。
從小她跟父親的感情就不親,母親病逝后,父女的關系更是一度緊張,直到自己漸漸長大后,才收斂起叛逆倔強的脾氣,接受了父親再婚的事實。
徐父就著亮白的燈光凝看著她清麗細致的五官,一晃眼,那個穿著高中制服,蓄著一頭短發的女兒已經長大了,一股酸楚的情緒突然涌上心頭。
「沁濃,這些日子辛苦你了,我知道有些話現在說有點多余,但經過這次的手術后,我對人生有了新的體悟,我怕現在不說,以后再也沒有機會說出口……」徐父布著皺紋的眼睛醞起了薄薄的淚光。
「爸,你在亂說什么,醫生剛才查房時不是說過了嗎?你的手術很成功,下星期就可以出院了,以后日常生活多注意點,記得按時服藥、回診就OK了!骨邼鈹D出一抹脆弱的笑容安撫道。
「唉……」徐父長長地嘆了口氣,女兒的懂事與寬容,更顯現出他的自私!高@幾年辛苦你了,我為了另一個家庭,一直沒有盡到當父親的責任,沒有陪在你身邊,看著你長大……」
第一次聽到爸爸說這種話,她眼眶熱熱的,鼻腔里匯聚著酸楚。
從小她就很羨慕其他的小孩都有爸媽陪著一起到兒童樂園坐摩天輪、在動物園和長頸鹿一起合照。
而她童年的記憶里就只有媽媽陪著她,爸爸的身影好模糊,一直到大了一點才知道原來爸爸還有另一個「家」。
「事情都過去了,現在說這些做什么,你好好養病,把身體照顧好比較重要!骨邼鈴娙套∠肟薜臎_動,不想繼續談論這個話題。
「沁濃,我知道就一個父親的角色而言,我真的很失敗,沒能給你一個安穩的家,但是爸爸還是希望你能夠得到幸福,希望有個男人能夠照顧你,陪你走過后半輩子!剐旄傅恼Z氣略顯激動,歷經生死交關的瞬間,他才醒悟到自己當年的抉擇有多么自私,對她有多不公平。
「爸,我一直都把自己照顧得很好,你不用擔心啦!」沁濃垂下眼瞼,不習慣這樣的溫情對話。
「浚業是個好男人,我相信他可以給你幸福、給你一個溫暖的家!
他知道女兒和巨浚業交往多年,也曾帶回家里來吃過幾次飯,兩人雖交談不深,但他看巨浚業成熟穩健、溫文有禮,應該是個值得信賴的男人。
談到巨浚業的名字,她的心驀地揪緊,一陣隱痛。
他曾是她孤絕世界里唯一的憑藉,可是那一切全都過去了。
屬于兩人親密的時光、美好的記憶,全被她硬生生地撕毀了。
經過這些日子仔細的思考后,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可惡、多么任性,當他在為他們的未來努力的時候,她付出過什么?
她只是被動的接受他的寵愛,將他的愛視為理所當然,最后還傷害了他。
她愈想愈難堪,根本沒有勇氣挽回他……
「我希望有一天能牽著你的手進教堂,當一天稱職的父親,把你的人生交給一個值得托付的男人!剐旄竸C聲說道。
「哎喲,爸,你好好養病,不要煩惱這些啦!」沁濃避重就輕,切了一塊蘋果給他,沒有直接回答他的話。
剛答應巨浚業的求婚時,兩人一起回徐家吃飯,曾談到年底要結婚,但后來發生了太多事情,現在又碰上父親住院,她擔心刺激到他的病情,也就沒有和他說分手的事。
她低著頭,繼續削蘋果,以掩飾尷尬的沉默氛圍。
此時,病房的門扉被推了開來。
穿著白色醫師袍的巨浚書牽著亞亞的小手一起進入病房,身后還跟著巨浚業。
「姊姊,我回來了!箒唩喪掷锪嘀话闶。
沁濃轉過身,對上巨浚業的俊臉,她雙眼微瞠,瑩亮的眼眸里帶著緊繃和感傷,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
浚書會出現在這她可以理解,因為他在這家醫院實習,但她不懂為什么巨浚業會出現在這里?畢竟兩人經過上次的大吵后,幾乎沒什么聯絡。
「你們……怎么會來?」
她定定地望著巨浚業,心里頭五味雜陳,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隔了將近半個月不見,她非但沒有習慣他的離開,反而更加想念他。
巨浚業凝視著她脆弱疲憊的臉龐,邃亮的眼底早已不見昔日冷戰的怒火,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疼惜與憐憫。
唉,他總有一天一定會被她倔強的硬脾氣給氣死,發生這么大的事,她竟然一通電話也沒打給他,就這樣默默地承受這一切。
難道她真的打算把他推離她的生命,從此劃清界線嗎?
若不是浚書前幾天在護理站碰到她,得知徐伯伯開刀住院的消息而回來告知他,他恐怕會一直被蒙在鼓里。
「我帶亞亞去美食街買東西,恰好在電梯口遇見大哥,就一起上來了!咕蘅p手插在醫師袍的口袋里,淺笑道:「那我要先回護理站了,你們慢慢聊喔!
「浚書哥哥,再見!故畾q的亞亞朝他甜甜一笑,依依不舍地看著巨浚書離開。
巨浚業瞟了沁濃一眼,將一籃水果和雞精放在柜子上,禮貌地說:「伯父,身體好點了嗎?」
「嗯,已經好多了!剐旄刚f。
「如果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盡管開口,不要跟我客氣。」巨浚業語氣誠懇,依戀的目光望向一旁故作忙碌、收拾著報紙的徐沁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