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真的喜愛,剛剛以小四的牙尖嘴利,若不以言語刺得自己暴跳如雷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只怕這金案上的硯臺、奏折早就已經(jīng)在御書房里滿天飛了。
「那你想朕怎么做?」
他自然知道小四的心思,可圣德帝其實很享受現(xiàn)在這種難得的相處方式,所以不想立刻松口。
打小,只要小四開口,他就巴不得把所有的好東西都送到他的面前,只可惜他自從知道親生母親的事情之后,連話都不肯跟他說一句,更別說開口提要求了。
如今四皇子府的庫房里頭堆的東西,哪樣不是自己巴巴送過去的?
「若是父皇愿意,就下圣旨賜婚!
他向來不喜歡彎彎繞繞的處事方式,原本分辨不清自己的心思也就算了,可如今既然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覺陷入了對她的渴求中,自然想要盡快確認兩人的關(guān)系。
這個法子既簡單又粗暴,卻也是最直接的。
「那朕若是不肯呢?以你尊貴的身分,要什么身分貴重的閨閣千金沒有?朕為何要賜一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姑娘給你?」
得意的說完這段話,圣德帝心情愉悅地拿起李公公送過來的茶盞,掀開了茶蓋輕輕地撥弄了幾下后,這才滿意地就著撲鼻的茶啜飲了幾口,還想多享受些兒子懇求自己的感覺。
「父皇若是不肯,不如我領(lǐng)著她私奔吧!
反正只要她屬意他,他不介意以什么樣的方式達成這個結(jié)果。
「咳咳咳!」聽到他的話,原本讓圣德帝滿嘴生香的香茗全數(shù)噴了岀來,他龍目圓睜地瞪著殷驥驍,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這種大逆不道的言論真的是出自自己兒子的口中嗎?
虧得他也是自小讀圣賢書長大,怎么可以有這么荒誕不經(jīng)的想法呢?
「父皇快點決定吧,有結(jié)論了我才知道我該怎么做!共焕頃サ碌鄣呐慷,殷驥驍揚聲催促著。
「你……」圣德帝繼續(xù)瞪著他,而殷驥驍卻對圣德帝的怒目一點兒也不在乎,甚至還大大方方地與他對視。
兩兩相望了一陣子,自然還是圣德帝敗下陣來,他怒吼道:「給朕滾出宮去,這陣子你若安安分分的,朕自會如你所愿!
「兒臣遵命!
見人說走就走,沒有半分的留戀,他這個兒子顯然就是他這輩子的魔障。
不過那個像是冰塊一般的兒子竟會對一個姑娘動了心,這也讓他驚訝不已,或許他該讓人好好查查那個姑娘,若是真的適合,成全又何妨呢?許他一個心想事成的一生,是他極愿意做的。
當年他無法讓自己心想事成,但若能由小四做到,應(yīng)該也算達成他親娘心中所愿的吧。
然而圣德帝的眼角一瞥,方才他似乎瞧見了一抹身影自窗外飛掠而去。
炯炯有神的瞳眸倏地縮了下,他的臉色變得鐵青。
看來有人當真蠢蠢欲動了啊,連窺探皇帝的行為也敢做,想著自己那毀了容但身姿依然挺立的兒子,圣德帝的胸臆之中聚集了一團團的怒火。
深吸了口氣,他閉了閉發(fā)酸的眼。
或許她說得對,他對天下的責任常常會讓他無法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事物,然而若是身為一個帝王還得這樣委曲求全,放任旁人傷害自己最心愛的孩子,那他做這個帝王干么呢?
「李公公,給朕查,好好的查,是誰竟敢在朕的面前放肆!」
隱含勃發(fā)怒氣的聲音驀地在空曠的御書房里頭響起,這幾十年為了皇家大業(yè)、黎民蒼生的隱忍求全在此時全數(shù)被圣德帝遺忘。
如今,他只是心疼兒子,且忍無可忍的父親。
不可否認的,有了殷驥驍留下來的幾個人,云淺淺身邊的人手終王不再左支右絀了。
尤其是以往這幾個人給云家所有人的印象就是忠厚老實,有的甚至還是駱景福在她院子里埋的釘子,如今那些人頂替了身分,加上她們探聽消息的能力,對于原本孤立無援的云淺淺著實有著很大的幫助。
再加上細細詢問后,云淺淺才知道這幾個人看似貌不起眼,其實每個人都有獨特的能力。
就像眼前扮著以往在外頭負責灑掃的三等丫頭,其實她最擅長打聽消息,除了有宛若燕子般的靈巧輕功,每每傍晚時間她出去溜達,回來的時候都會為自己帶來很多消息。
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刻意為之,這幾個人里頭還有一個擅廚藝的,雖然她向來對吃食并不特別挑剔,可是比之大廚房領(lǐng)回來的菜肴,自然還是現(xiàn)做的好吃。
更別說那個廚娘總是能搜羅到許多好食材,雖然對方不說,但她多少知道那些東西只怕都是殷驥驍讓人給送來的,畢竟那其中有些食物以大家現(xiàn)在的狀況,是不可能會出現(xiàn)的。
因為這段日子以來的種種,云淺淺雖然一直不愿接受,也多少可以確定殷驥驍那天的話絕對不是心血來潮而已。
但……嫁給他?
每每只要想到這個,她的眉頭就忍不住蹙了起來。
他是天家之子,就算毀了容沒有了上位的機會,可皇子間的算計與傾軋又哪里是他可以躲避的呢?
更何況她對自己未來的規(guī)劃可沒有嫁給皇子這一項,畢竟小時候她爹為了今上舍了她,這個記憶從來沒有從她腦海中消失過。
人人都以為她那段日子因為受了驚嚇,所以沒什么印象了,其實她只是讓自己接受了既定的事實,然后不去多想,無論如何,她真的不想再成為被舍棄的那個。
可……這事真能順著她的意思走下去嗎?
這陣子,彷佛所有人都想要染指她的姻緣,那個恨她入骨的嫂子是一個,想要賣了她以求兄長富貴的親娘也是一個,現(xiàn)在就連當初她順手救下的那個皇子竟然也來湊上一腳,真的讓人不氣在心也難。
她心中恨恨,自是不肯束手就擒,憑什么自己的親事要由著他們這些人宰割?
雖然外表柔弱,可骨子里,云淺淺一向主意正,從來不愿被人牽著鼻子走。
她不是不知好歹的人,看著眼前這些干練的暗衛(wèi),她對殷驥驍不是不感謝的,更不是挾救命之恩便索求無度的人,只是這樣的付出與嫁不嫁他無關(guān)!
一直知道自己的性子太過恬淡,對于權(quán)勢更是沒有什么渴來,她唯一所求也不過是云家安好,至于她嫁不嫁人都無所謂,只想過著隨心所欲的日子。
她甚至盤算著,若是有朝一日她的兄長開了竅,她便能安心離去,將云家留給兄長和大嫂。
揮一揮衣袖,不帶走半片云彩。
可惜的是,她雖然有這個心思,卻沒料到駱景福竟然會因為殷驥驍?shù)年P(guān)系而視她為仇敵。
說起這個她還真是冤極了,她壓根就和殷驥驍沒關(guān)系,可卻因為他,幾次三番的被路景福壓榨逼迫,最后甚至被設(shè)計陷害,這就是她所不能忍的。
要自在,便需要有他人不能撼動的權(quán)勢地位。
這句話是幾前她在一本書冊里頭瞧著的,那時的她雖然不認同這樣的想法,可這句話依然深深地烙印在她的腦海中。
深知自己此時正站在人生的分水嶺上,她的選擇攸關(guān)她的一生,所以她很煩躁又無奈,她甚至懷疑,以殷驥驍那樣善變的性子,若是自己當真屈服,他對自己的興趣又能保留多久?
以死遁逃的想法再次浮上心間,但隨即又被她抹去,上回的計策早已被殷驥驍給洞悉,再來一次,那個人精又怎會上當?
正當她困在這進不得退不能的紊亂思緒中時,完全沒有發(fā)現(xiàn)院子里那幾個被送來的暗衛(wèi)渾身一僵,全都在一瞬之間進入了戒備的狀態(tài)。
災(zāi)難在眨眼之間到來,一批一眼看不清數(shù)量的黑衣人在黃昏與黑夜即將交接之際,轟然地塞滿了浮云閣這個僻靜的院子。
見那人數(shù),幾個暗衛(wèi)都倒抽了口涼氣,她們雖是暗衛(wèi),可因為保護云淺淺的任務(wù)太過特殊,所以挑選的未必都是功夫頂尖的高手。
她們各懷絕技,在武功上頭雖也不能算差,但要對付其他人所培養(yǎng)的死士多少還差上一截。
其中一個見勢不妙,也不急著殺敵,伸手入懷直接掏出一顆黑黝黝的鐵丸子,扳動其中機關(guān)就往空中拋去,接著便毫不畏懼地加入了戰(zhàn)局。
深知她們幾個能抵擋的時間有限,其中一個扮做二等丫鬟的暗衛(wèi)拉著面對驟變后已然有些回神的云淺淺就要逃。
這丫頭身懷絕世輕功,遇著危險時別說自己跑沒問題,帶著纖纖佳人逃跑更不在話下,所以云淺淺并沒有太多的驚慌,只是打起精神努力跟著她,不想讓自己造成她太大的負擔。
可是來的黑衣人著實太多,宛若殺不光的螻蟻一般,而且每個刺客身上都散發(fā)出一種擋我者死的殺神氣息。
用眼角余光瞧著那些人,云淺淺自然也感受到一種關(guān)乎生死存亡的巨大危機。
沒有時間去想這些人從何而來,她唯一能夠做的就是盡力保全自己,于是她不問不說,只是在那個丫鬟伸手拉自己時,配合她的動作跟在她身旁,然后屏氣凝神地隨著那暗衛(wèi)的步伐移動。
她雖不曾練過武功,但憑著強大的意志力和過人的聰慧,多少還能勉力跟上那人的腳步,甚至成功地閃過了幾次黑衣刺客的殺招。
「姑娘跟緊了!」
在成功閃避另一次的攻擊后,那丫頭咬牙說道:「姑娘,此地不移久留,咱們走……」
話才剛說完,正準備領(lǐng)著云淺淺騰空而起,突然間一股劇痛在她的膝窩中引爆,原要騰空之勢自也跟著落下,傷了腳,再好的輕功也使不上力。
眼角更見一抹亮晃晃的刀光朝著云淺淺砍來,想也沒想,她用了最后一絲力氣推開了云淺淺,以自己的身軀為她擋刀。
「啊!」
眼看著那即使付岀生命也要護著她的暗衛(wèi),云淺淺心中的驚懼害怕驀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再次燃燒著她靈魂的憤怒。
她想做些什么,可她一個嬌弱的閨閣姑娘在面對這種處境時又能做些什么呢?
看著眼前的血紅,眼角忽地銀光一閃,她想也沒想就拾起那把不知何時掉落地面的匕首,當眼前的大刀砍來,即使明知沒有勝算,她仍奮力地舉起匕首想要與之抗沖。
她要活下去,不能束手就擒,驚聲尖叫并不能改變什么,只有抵抗才能為自己搏來一片的生機。
只有活下去,才能替這些付出一切保護她的暗衛(wèi)報仇。
匕首一橫,即便會被那把亮晃晃的大刀收割了自己的性命,她也要努力一試,她在心中暗暗發(fā)誓,只要自己還能有一口氣在,必不叫這些守護她的人鮮血白流。
可預(yù)期中的撞擊并沒有到來,慌亂之間她的眼前突然冒出一片黑影遮住視線,耳邊則響起了一記的悶哼。
她知道自己被人圈入了胸膛之中,初時并不知道是誰,但當她的鼻端竄一絲令人熟悉的氣息時,她就知道這偉岸厚實的胸膛是屬于誰的,然后莫名的心安了。
彷佛意識里知道但凡有他在,任何事情都能被解決。
那記悶哼之后,她的耳際被一陣溫熱的輕風拂過,淡淡的,看似不著痕跡但其實深刻得讓人心驚。
「別怕,不會有事的!
然后她便真的不那么害怕了。
直到不那么慌亂之后,她才想到了方才應(yīng)該砍向她的大刀,再想起方才的那記清晰的悶哼。
云淺淺的手驀地穿過了殷驥驍?shù)囊赶,然后探手往他的背脊一摸,當那濕潤粘稠的觸感在她的掌心漫開,她便清楚自己方才為何可以逃過死神的召喚。
「你……受傷了?」
「是啊!顾艽蠓降幕卮鹚怯行┎淮_定的問題,然后稍稍讓開了一點空間,讓她足以瞧見他臉上的笑容。
「這回,是我救了你,既然你救了我,我以身相許,那么我救了你,你是不是也該以身相許?」
云淺淺傻眼的愣了!
這家伙怎么可以這么該死的出人意料之外?
現(xiàn)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
雖說他帶來的人已經(jīng)在轉(zhuǎn)瞬之間殲滅了大部分的死士,可是他們畢竟還未完全脫險好嗎?
「你確定我們要在這里討論是不是以身相許的問題嗎?」她咬牙說道。
一雙水眸狠瞪著他,可是他卻沒有感覺到任何一絲的威脅,反而笑看著如此狼狽卻嬌俏不已的她。
一陣朗聲大笑后,他摟著她起身,就在她以為他要加入戰(zhàn)局掃蕩那些墨衣刺客時,他卻又如那日在普濟寺救她時一樣,拔地騰空飛掠而去。
彷佛對他那不按牌理岀牌的性子已經(jīng)有些習(xí)慣,她沒有太多的驚嚇,低頭看著底下的尸橫遍野,云淺淺的心中一嘆,這下又不知道該惹出怎樣的驚濤駭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