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午后,王府來了個意外的訪客。
看見端坐在廳里的婦人,海菱眉心輕顰,緩緩舉步走進去。
“大娘,您怎么來了?”
董夫人一見到她,先是打量了她一身的穿戴,心頭暗忖著女兒果然沒有說錯,海菱在這過著錦衣玉食的好日子,臉兒和身段都出落得更標致了。
“海菱,你嫁過來這么久,大娘一直沒空來探望你,今兒個就特地抽空過來看看你過得如何?瞧你氣色不錯,日子應該是過得很好吧?”
“嗯!贝竽锬臅䴖]空,她整日都閑在家里沒事做。可她并不是怨大娘沒來探望自己,而是疑惑著大娘今日特地過來一定是有什么事!皩α耍竽,姊姊也在府里,我讓人請她出來見您!
“用不著,我今日是特地來看你的,不是看她。”語氣一轉,董夫人臉色微微一沉,“我說海菱,你當了福晉,就不認爹娘了嗎?”
不知她提的是哪樁,海菱急忙否認,“海菱沒這么想過!
“沒有?”董夫人尖聲說道:“你可知你爹有幾次想上門來看你,結果都被門外的守衛攔著,不讓他進來?”
“有這種事?我不知道!彼以為是爹死了心,所以這些日子才沒再上門來求官,沒想到竟是被守衛攔下來的,這么說……莫非是綿昱的意思?
是爹的貪得無饜惹得他心煩,所以才不讓爹登門嗎?
“你不知道?”董夫人狐疑地審視著她。
來王府之前,她還以為自己也會如同夫婿一樣,被排拒于王府門外,原本是不想來自討沒趣的,但海棠一早就回家向她哭訴了一番,讓她不得不親自登門走這一趟,所幸守衛得知她的身份后,倒也沒攔著不讓她進來。
“我真的不知道有這件事,我想也許是王爺吩咐的!
“他為什么這么吩咐?”董夫人質疑地道:“難道是你叫他這么做的?”
“不是,這件事若非大娘提起,我一點也不知情!
“罷了,我今天來是為了另一件事!倍蛉藫]揮手,懶得再追究這件事,她來此尚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說。
“什么事?”海菱絞著手里的絹帕,心里有些明白大娘來這里的用意。她是心慈善良,但并不笨,能讓大娘親自找上門,一定是為了姊姊的事。
“我就有話直說了,你一個人服侍王爺一定很辛苦,不如就讓你姊姊跟你一塊服侍王爺,也能替你減輕些負擔。況且你們姊妹倆在一起,彼此有個照應,有她關照著你,也就沒人敢欺負你了!
海菱黯然垂眸。大娘要說的果然是這件事,真可笑,她難道不知從小到大,欺負自己最多的人就是姊姊了嗎?現在,姊姊竟連她的丈夫都想要搶!
“那常弘表哥怎么辦?”
“他?”董夫人輕蔑的撇唇,“那個沒用的窩囊廢,海棠不要他了,你打發他回去吧,省得他再對海棠糾纏不休!
她本來以為大哥會看在自己的份上,讓海棠和她這個外甥拜堂完婚,結果沒想到古板的大哥一聽說他兒子帶著海棠私奔,那牛脾氣發作起來,連自個兒的兒子都不認了。
要不,憑著她娘家那豐厚的家底,是夠海棠過上好日子了,不過……今天來此一看,發現比起這豫親王府,她娘家那些家產可差得遠了,所以她無論如何都要讓女兒嫁給豫親王不可。
“什么?”聽見大娘如此無情的話,海菱一臉愕然。
“總之,你讓王爺收了海棠就是了!
她沉默著沒有出聲。不要,她不想這么做,她不想把自己的夫婿跟任何女人分享。
“海菱,我跟你說的話你聽到沒有?”
“我聽到了,可是我……”她深吸一口氣,道出心里的想法,“我不想跟姊姊共事一夫!
“你說什么?!”董夫人怒問。沒想到昔日一向柔順的海菱,竟然敢拒絕她的要求。
面對大娘的怒火,海菱微微一凜,接著鼓趄勇氣說:“大娘,姊姊已經是表哥的人了,怎么能再讓她嫁給王爺?再說,這種事縱使我答應了,王爺不答應也沒有用!本d昱昨晚要她盡早將姊姊和常弘送走,這就表明了他無意收姊姊當側福晉。
“你是他的福晉,只要你開個口,就能多個女人服侍他,他哪會不答應?男人都是這樣的,只會嫌女人不夠多,不會嫌女人少的!倍蛉伺暶睿翱傊,這事兒你非給我辦妥不可!”
“福晉,那董夫人實在太跋扈了,她憑什么這么要求您?!”剛才一直陪在一旁沒有出聲的珠兒,在董夫人離開后,這才氣憤難平地嗔道。
海菱輕咬著下唇,因為憤怒,心頭急促地跳動著。她絕不會把丈夫讓一半給姊姊,她不要他去抱除了自己以外的女人!
“福晉,您可不要被她一嚇就傻傻地答應了!币娝聊徽Z,珠兒不放心地提醒。
須臾,待海菱將滿腔的怨怒壓抑下來后,這才徐徐開口,“珠兒,你放心,不管大娘說什么,我都不會答應的。”
“那就好,我還真怕您最后會心軟地答應了她。雖然王爺那么寵您,可就算您真的開了口,王爺一定也不會允的!备x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太心慈仁善了,所以才會被她那可惡的姊姊給吃定了。
海菱垂目沉吟了會兒。依姊姊的個性,她要的東西一定非得到手不可,絕不會就此罷休的,自己該怎么辦呢?
這會兒縱使趕姊姊定,姊姊肯定也不會離開吧?
對了,她再去勸勸常弘表哥,順便給他一筆銀子,看在以往的情份上,也許只要他向姊姊軟言哄上幾句話,姊姊會愿意跟他離開。
這么一想,海菱連忙朝挹色樓而去。
“福晉,您這么急要上哪去?”見她行色匆匆,珠兒連忙追上去。
“去找表哥。”顧慮到常弘的面子,她向珠兒吩咐,“你先回寢樓去吧!
來到挹色樓的廂房,海菱吃驚地看見常弘在收拾行囊,似是準備要離開了。
“表哥,你這是做什么?”
“表妹,你來得剛好,我正要去向你告辭呢,在王府里叨擾這么久,我也該走了!
“那姊姊呢?”
“她?”提到海棠,常弘神色不由得一黯,“她不想跟我走!
“表哥……”海菱一臉為難地看著他。她來此是希望他能帶走姊姊,但看樣子他是打算要一個人離開了。
見她欲言又止,他出聲問:“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什么話要說?”
她抬目望著他半晌,這才道出來意,“既然表哥要離開,我希望你能帶姊姊一塊走。”
“我問過她了,但她不愿意走,說要留下來。”常弘無奈地說。
“可是姊姊她……”海菱躊躇著,不知道該不該讓他知道這件事,她怕他聽了心頭會很難過。
見她神色有異,常弘問:“海棠怎么了?”
在他追問下,考慮片刻,她決定據實以告,“姊姊她……想要王爺收了她。”
“什么?!”常弘心頭一寒,總算明白她怎么都不肯跟他離開的原因。也對,他區區一個平民,憑什么跟堂堂一個親王比呢?論家世沒有家世,論權勢沒有權勢,更別說豫親王還長得俊美無儔,但……“她難道沒有想過他可是你的夫婿?”
她無奈的回道:“姊姊一向都是如此,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沒錯,她本來就是個自私又任性的女人,哪會懂得替人著想。”常弘諷笑。他不是不了解海棠的個性,可先前被她的美艷迷了心魂,完全不在乎那些。
當初兩人一起離開董家后,他便帶著她到江南做個小生意糊口,可她卻吵著要他買大屋,還要有一群奴婢伺候她,身上穿的要是綾羅綢緞,吃的要是山珍海味。
他經商所賺的錢,壓根趕不上她揮霍的速度,弄到最后,甚至連房子都得變賣了,資金還是周轉不來,他的生意也因此跟著垮了。
他不是沒有后悔過在她的央求下帶她離開董家,可后來一想,海棠已是他的女人,他就該負起責任,可誰知道她竟如此無情又貪慕榮華富貴,連妹妹的丈夫都想染指。
海菱看得出來常弘在聽到此事后,很心痛也很憤怒,但她無論如何都不想把自己的丈夫讓給姊姊,所以還是說出了心里的話,“表哥,我知道姊姊已經是你的人了,所以盡管姊姊不愿意跟你離開,我還是希望你能帶她走,我準備了一筆銀子,應該可以維持你們好一陣子的生活。”
“還有,我前些日子寫了封信,托人送去給舅舅,代你們向他求情,請求他接納你跟姊姊,我想這幾日應該就有消息了。”
沒料到她竟會這么做,常弘有些意外地深睇了她一眼。在她的眼里,他再也看不到昔日那絲戀慕,此刻,為了保護自己的丈夫,她也不再像往日那樣任由海棠予取予求,眼里透著一抹罕見的堅定,這意味著——她是真的非常地在乎她的夫婿。
沉吟片刻后,他問:“表妹,豫親王待你如何?”其實寄住在這里的這段時日,他已從不少下人那里得知,豫親王非常寵愛她的事,但他希望能親耳聽到表妹說。
“他待我很好,我這輩子沒被人這樣疼愛、在乎過!
“那就好。”他沉吟著點了點頭,“那么那個人何時會帶回爹的消息?”
“我想差不多就在這幾日了!
細思須臾,仿佛下定了什么決心,常弘抬起頭!昂茫羰堑饬宋液秃L牡幕槭,那么即使海棠不愿意,我也會帶她回鄉,不讓她糾纏著王爺。”他的女人他該自己好好管教、管教了。
“真的?謝謝表哥。”海菱欣喜地道謝。
對于她的善良,他感到心疼與愧疚。“表妹,該道歉的是我們,我只是做我該做的事而已。”
此刻屋里的人,渾然沒有發現有一抹人影悄悄杵在房門外,在聽完他們的談話后,露出一臉的憤恨和怨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