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夜里,氣溫寒冷,但覺瑛的寢室里面卻溫暖異常。阿瑪怕她凍到,命人擺了好多火盆在她屋里,原本還安排了丫鬟睡在她床旁,就怕再度發(fā)生綁架之事。但覺瑛堅持反對,不肯讓丫鬟睡在她床旁。這么冷的天,她當過丫鬟所以知道,那可是苦差事。
忙碌了一天,覺瑛可以說是體力透支了,躺在溫暖的被褥間,她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她隱約感覺到一個熟悉的碰觸落在她額頭。她輕輕地嘆息,將臉轉個方向,偎進那溫暖的掌中。
站在床邊俯視著她的齊爾勒,看到她那無心的反應,差點感動得熱淚盈眶。
她沒事了。
親眼看到她,碰觸到她,知道她燒也退了,他整個人這才放松了下來。這段日子以來,他一直處于緊繃的狀態(tài),已經多日不曾睡好。
光是想到她摔落水井的那一幕,他就惡夢連連。怎樣都想象不到,人命也可以如此脆弱,一個閃失,就可能會天人永隔。
而如今,看她安然而平靜地偎在他掌中休憩,他的心終于踏實了,感覺到難以言喻的溫暖與懷抱感恩。他就站在床邊,就著微弱的燭光細看著她處于睡夢中的容顏,用他熱烈而溫柔的眼神,細細描繪她的五官。
不知道過了多久,覺瑛翻了個身,臉頰卻因為失去習慣的溫暖來源而恍惚著醒來。
她睜開迷蒙的眼,在看清楚他的容貌之前,已經聞到屬于他的氣息。
“齊爾勒?”她柔聲喚著。
他的心一燙,此刻才知道自己多懷念她喊他名字的音調。
“是我。你阿瑪不準我見你,但我非得親眼確認不可。身子還好嗎?”他壓低聲音,其實內心激動,克制著想馬上擁抱她入懷的沖動。
覺瑛驚呼一聲坐起,摸了摸他的一身暗沉衣料!澳惴瓑M來的?”
“如果你別告訴你阿瑪,我就承認!彼嘈,試看轉移自己焦點,以免自己突兀的動作嚇到了她。
覺瑛趕緊起身下床,將炭火盆挪近一點!巴忸^那么冷,你還翻墻?快,取取暖,你衣服都是冰的。”
“別忙了,我很好!彼∷氖,不讓她忙碌。“即便自己已經被我害得這樣,你還是一心關心著我,是吧?”齊爾勒感動地說,語氣里滿是思念與牽掛。他緊緊握著她的手不放,眷戀著她的小手在自己掌中的感覺。
“我哪有……我很好,你不用擔心!彼氖种概c他交握,像是某種保證一樣!拔乙呀浂枷肫饋砹耍滋鞎r因為忽然回復記憶,太惦記阿瑪,這才沖動地離府,給你添麻煩了!彼f著將他拉到床畔坐下,順手拉了棉被一角蓋住他。然后她的手再被握住,只是這次是在棉被底下。她透過燭光看他,他的眼眸深沉難懂,但是屋子內的親密氛圍卻相當濃稠。
“我了解。原本從宮里回來,我也打算過府請你阿瑪去看看你,只是沒想到你已經回復記憶,自己回府了。不過這實在太過莽撞,你好歹讓人幫你備轎!眱勺醺g騎馬不遠,但是走起路來可不近。加上她身子虛弱,真不敢想象她居然打算用走的。
“是我太沖動了。我只要想到阿瑪不知道有多擔心,就緊張極了。你不知道,我小妹在小時候被阿瑪帶出去,曾經走失過,花了十幾年才找回來,我阿瑪受不住再丟一個女兒的!庇X瑛激動地說。
“嗯,我都理解。”他點了點頭,眼中第一次浮現(xiàn)了愧疚。
覺瑛端坐在床上,看他僵硬地坐在床畔,目光卻不看向自己,她覺得哥隆,眼前的齊爾勒好像有話想說,一臉沉重的模樣。
“有話跟我說嗎?”覺瑛細聲問,手指再度與他交握。
齊爾勒點了點頭。“我想跟你說個故事。”他的聲音有點啞,彷佛要開這口是很艱困的。他的眼底有著壓抑的苦痛痕跡,讓她京詫地盯著他,目光不曾稍離。
“好呀,你說!彼届o地說,眼神卻溫暖而堅定地停駐在他臉上。
“我十九歲時娶了一個妻子,當時我還是個貝勒,我阿瑪莊親王依然健在。那一年我額娘過世,府里冷清,阿瑪就做主讓我娶了雅嘉格格。那幾年西南藩屬相當不安定,皇上屢次派我親自去西南處理問題,每次一去就是兩、三個月。成親一年,我待在王府的時間加起來不到三個月……”齊爾勒語氣盡量清淡,像在說別人的故事一樣。
要掏出自己的過往已經夠難,如果不能假裝平靜,他怕不能把自己的心路歷程說清楚。但是他起碼欠她一個解釋,或許這不能掩蓋他誤解她的過錯,但他還是想坦白,以獲得她的諒解。雖然她從剛才到現(xiàn)在,不曾給他壞臉色,也不曾怪過他?墒撬麉s覺得不安。
覺瑛不知道他怎么會提起自己的往事,他從來不主動談的,她也因此從不過問。只是既然此刻他主動談起,她就安靜地聽。
“雅嘉雖然曾經對我表示過不滿,但我實在沒辦法撒手不管。一旦我撒手,這關系到朝廷的皇權問題,我不能辜負信任我的皇兄。我們夫妻的關系越來越惡化,可以說冷淡到家陌生人一樣。有天,我回府,撞見了雅嘉跟我阿瑪抱在一起。我不說一語,徑自回房。”他雖然刻意放淡語氣,但眼底的痛楚還是騙不了人。
她輕抽口氣,沒想到前福晉與老王爺?shù)臅崦陵P系是真的。
“然后呢?”她忍不住問。
“我阿瑪連解釋都不曾。阿瑪是個嚴厲的人,跟我并不親近?赡茉谒麃碚f沒必要跟自己的兒子解釋什么,他有他當阿瑪?shù)淖饑!饼R爾勒苦澀的說。
“可是不管怎樣是他行為有所逾越,就算說是誤會也好,是安慰也罷,總得有個說法。那雅嘉格格呢?她總不能不見你吧?”覺瑛無法想象他們家的親子關系竟然是如此陌生,在恂勤郡王府,父母與兒女的感情都相當融洽,彼此關心。
莫怪齊爾勒眼底總是有著深深的孤獨,如果親人都這樣對待他,那有親人還比沒親人慘。
“雅嘉生氣地責備我,說是因為我長年不在家,根本就不關心她,她才會這樣的。她說她該嫁的其實是我阿瑪,好歹我阿瑪是個親王,還是王府里真正的掌權者。”
“她怎么可以這樣?!做出出格的行為還不夠,還說話傷害你?聽了真教人生氣!”覺瑛真的很不以為然,不管雅嘉格格跟莊親王問的暖昧是真有其事,還是一場誤會,她那刻意要傷害齊爾勒的企圖是非常明顯的。
“可能也是因為那天的事情被仆人看到了,所以后來阿瑪跟雅嘉過世后,才會有那樣的傳言!彼麛n緊雙眉。
“說你殺妻弒父的傳言?”她問。
“你知道?”他訝異地看向她。
“我在下人房生活過,怎么可能有流言沒聽過!彼吹剿裆g出現(xiàn)一絲緊繃,隨即開口,不愿折磨他。“我知道不會是你做的。你不是那樣的人,就算你想殺人,也會在眾目之下,不可能在荒郊野外,將老王爺跟前福晉的馬車推進山溝里。”
一時之間,齊爾勒神色復雜地望著她,激動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你那么輕易就相信了我,我卻沒能在關鍵時刻選擇相信你。覺瑛,我深深地覺得自己配不上你。”
覺瑛跪坐起來,伸手圈抱住他的肩膀,然后將臉靠在他胸口,無言地給他安慰。
齊爾勒伸手圈住她纖細的身子,緊緊地將她摟靠在懷中。他激動得熱淚盈眶,差點要落下男兒淚了。
“我的確沒有殺他們,當我聽到消息說他們出了意外,趕到時,在翻覆的馬車中的他們兩人已經斷氣了。雅嘉甚至已經懷孕,我連是誰的孩子都不清楚。這事情就這樣被壓下來,我不想這兩人到死了還要背負丑聞!彼豢跉獍压适氯o說完了。
“雅嘉格格是不是真的背叛了你,或者只是故意說來氣你,這一點你永遠不會知道了。就像那孩子究竟是誰的,也只能隨著歲月掩埋了!彼恐!安灰儆浀媚切﹤吹耐,以后只要看著我就好。我阿瑪說我的眼神很平靜,能給人一種安定的力量。你若覺得痛苦,就看著我,我會安慰你!
他捧住她的臉!澳愦_實有股安定的力量,不然我不會從第一次看見你時就被你的目光吸引,也不會愛上如此聰慧的你了!”
她的眼中閃過一抹欣喜!澳阏f了這么一個故事,是想要替你自己道歉嗎?因為誤會了我?因為這件事讓你無法相信人,也因此在重要的時刻選擇不信任我。這是你說這故事的用意吧?”
他聽了嘆了口氣!澳銓嵲谏平馊诵模@么難堪的結論應該讓我自己來,是我自己罪有應得。從你跌下井的那一刻,我就對自己深惡痛絕。既然已經愛上你,為何還要被往事給糾纏住,而影響了自己的判斷力。偏偏這苦果卻是你來嘗,這一點道理都沒有,”
“跌下井只是意外,又不是你害的!彼故谴蠓,不想他再折磨自己。這些年他已經困在過往的傷痛中太久了,她不想他再被困住。
“可你阿瑪不可能這樣想。皇上已經淮了我們的婚事,但是想過你阿瑪這關,我看是難了。不如我請皇上直接指婚——”
“萬萬不可!”覺瑛趕緊說。
“為何?”他詫異地問。
覺瑛苦笑。“我的小妹豫璃嫁給了雷親王府的二貝勒霍濟格,這事情你知道吧?”
“霍濟格是皇祖母的外孫,與我在輩分上來說是表兄弟,我見過他幾次!饼R爾勒說。
“當時霍濟格就讓皇太后下旨指婚,我阿瑪不肯接受霍濟格,一度都想抗旨。所以你若請皇上指了婚,萬一把我阿瑪惹毛了,恐怕事情會重演!庇X瑛苦惱地說。
“天哪,皇祖母下旨,王爺還想抗旨?”齊爾勒覺得頭快裂了!拔覐膩聿恢滥惆斒沁@么有個性的人,我還以為他是個老古板,我們還常在皇上面前因意見相左而爭執(zhí)不下。”霍濟格不管為了什么不被王爺喜歡,起碼他還沒有把王爺?shù)母窀癞斉臼箚。這樣都很難娶到妻子了,那么看來他的前途恐怕只會更加坎坷。
覺瑛忍不住一笑。“阿瑪還說你做事狂妄,毛都沒長齊就自以為是!
“他現(xiàn)在恐怕更不喜歡我了!饼R爾勒苦笑!霸趺崔k?那我要多久才能把你娶進門?我的福晉哪!
“如果阿瑪不答應,你怎么辦?”覺瑛也預想得到,想要阿瑪答應這婚事,恐怕一時半刻是無法成功的。
“只好每晚當宵小了,還能怎么辦?”他懊惱地將她摟抱著,不肯放開她。
“你還想翻墻哪?很冷耶,不然我偷偷開后門給你進來?”覺瑛被壓在被褥之間,帶著笑意地問。
“我是男人耶,豈可偷偷摸摸……”齊爾勒說到此,低吼了一聲!胺瓑σ彩峭低得,這我知道。那你有沒有其它對策?霍濟格當初是怎么讓你阿瑪答應他娶你妹妹的?”
“這個呀……”
“快告訴我!”兩人的聲音在溫暖的被榻問回蕩,外面開始下起了雪,屋內卻是一片溫暖。兩個人圈抱在一起,圍著一床被子,細聲呢喃、情話纏綿皆在這一方天地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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