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窗外的一草一木快速地往后飛逝,這幾個月相處的景象一幕幕如泄洪般在她腦中潰堤。
她的心像是被人用力擰住,揪得緊緊的,好痛……
留下字條后,她小心翼翼地順著夏琮崴從沒用過的陡峭梯子爬下樹屋,硬撐著發抖抽痛的腳走到附近的人家,她給了他們一錠銀子,請他們駕著牛車載她進城。
貧窮人家哪里見過這么多錢,忙不迭的向她道謝,還順便叫了輛馬車送她回揚州。
大哥,會生氣吧?
氣她的不告而別。
氣她的無情。
氣她就這么丟下他。
艾以從懷里揣出一塊玉佩,跟她隨身佩戴著的鳳玉幾乎一模一樣,唯一的不同是這塊玉上所刻的是一只凰鳥,這是她在出城之后才發現的,她身上穿著的是夏琮崴的衣服,玉佩是他的。
握緊玉佩,豆大的淚珠滾滾而下,她掩著面,再也忍不住傷悲。
夏琮崴馬不停蹄地趕回山上,行至那天艾以沐浴的溫泉處,他在泉水旁停下腳步,低頭瞧著水中自己的倒影,瞧著那大半邊都被胡子占據的臉龐。
“……也該是時候了!彼f著,抽出腰間的匕首,將胡子打濕。
我好想看大哥的真面目喔!
記得艾以曾這么對他說過。
總有一天的。
他這么回答。
不知道他看到之后會有怎樣的表情?夏琮崴滿懷緊張地想著。
他一刀刀剃下臉上那伴隨他多年的大胡子,逐漸露出旺盛毛發下那張年輕俊毅的臉龐。
他對著水面那許久未見的倒影笑了笑,“好久不見了!
將匕首收回腰間,夏琮崴掏起水洗了把臉,順手摸了一下他還不習慣如此涼爽的下顎,接著起身繼續趕路。
方才擦身而過的那輛出城馬車上坐著的人長得真像艾以,他心想。
沒可能的,他的腳還走不了那么遠的路程,想太多了吧!
他搖搖頭,暗罵自己杞人憂天。
沒多久,夏琮崴回到瀑布旁的大樹上。
“我回來了!彼崎_門,說道。
屋內只有一片沉默,沒有人回應他。
他感覺不太對勁,眼底閃過一絲不安。
“人呢?”他掀開布簾,房內也空無一人。
他開始急了,四處尋找著艾以的身影,廚房、樹下、瀑布旁,通通找遍了,就是不見人影。
“會上哪去呢?”
回到屋內,他拉了張椅子坐下,桌上的早膳沒有被動過的痕跡,碗盤下壓了一張紙,那張紙,比他出門前所留下的字條還大上許多,不斷擴大的不安幾乎快將他吞噬,他壓下那股不安,將它打開。
大哥,很抱歉。遇到事情,逃走的人是我。
跟你一起的這段日子我真的很快樂。
我很喜歡你,只是,對你而言我可以是家人,可以是朋友,卻不能是戀人。
我很痛苦,既然不能在一起,朝夕相處也只會增添彼此的痛苦,所以我走了。
總是要走的,只是時間提早了些。希望你能理解,我有我的苦衷。
紙張在他手中被捏得死緊。
走了。
他走了。
他就這樣走了。
這算什么?回答嗎?對他的回答?
為什么走了?為什么?苦衷,什么苦衷?
他不懂,真的不懂。
夏琮崴走出屋子,抬頭看著頂上那片夾雜著灰色的藍天,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為什么……為什么走?”他喃喃地念著。
“……為什么……為什么?”到最后,他忍不住對著天空吼了出來。
他就這么站著,就這么站著,直到太陽西下,直到四周只剩蟲鳴蛙叫。
終于,他轉身進屋。
看著屋內始終未變的擺設,曾幾何時,同樣的桌椅,同一張床,同一間房,竟顯得如此的大,如此的冷清?
他走進房內坐到床上。
不能總是只出一張嘴在做事情吧,這樣是抓不住人心的。
發愿?你許了什么愿?
害怕看見而遮蔽自己的雙眼,事情依然存在不是嗎?
命運是無法改變的。
我好想看大哥的真面目喔……
那瘦小的身影,就算在丟下他離去之后的現在,依舊縈繞著他,久久不散。
他沒有問他的名字。
原本以為等他傷好離開之后,他們就不會再有交集,所以他沒有問。
沒有問。
朝夕相處這么長的一段時間,他卻連對方的名字都不知道。
看著充滿那熟悉身影的各個角落,他下了決定。
“我會找到你,等事情都處理好之后,我會找到你,然后……”
再不會讓你走!
“小姐,你回來后幾乎都沒怎么吃,這樣對身體不好,還是多少吃點東西吧!”
巧兒端著飯菜站在一旁,眉頭都快皺成了一條線。自從艾以平安返家之后,每次用膳總是吃沒幾口就要她撤走,一段時日下來,她整個人消瘦了不少。
“不用了,端下去吧!”艾以搖搖頭,輕聲說著。她是真的沒胃口。
“可是……”
“怎么了?”艾老爺一推開門走進來,就看見巧兒那張快皺成梅干的臉,忍不住開口問她。
“小姐已經好幾天都沒怎么吃了,您看看她,都快瘦得不成人形了!弊屗吹煤眯奶。
“我吃不下!卑詥问謸沃骂,無精打彩地說著。
艾老爺朝巧兒揮了揮手,“你先下去!
“是!彪m然不太甘愿,巧兒還是欠了下身轉身離開,將空間留給他們父女。
等巧兒前腳一走,艾老爺隨即在艾以身旁坐下,一臉擔憂,“我的乖女兒,你這幾天是怎么了?”
她只是搖頭,什么也不愿多說。
“好吧,如果你不想說,爹也不會勉強!敝浪辉付嗾劊皇俏⑽@了口氣,拉過她的手,將刻有鳳鳥的那塊玉佩放到她手中,“你的玉佩,你落水時它掉在船上。”
艾以微訝地看著玉佩,她以為它早已沉在水里,再也找不到了。盯著它看了半晌,她從懷里拿出另外一塊刻有凰鳥的玉佩,一并放在手上。
“鳳凰……”艾老爺驚訝地指著那塊凰玉,問道:“這玉佩是哪來的?”
艾以依然只是搖頭。
這孩子怎么回來之后好像變了個人似的?艾老爺滿心疑惑地想著。
“爹有跟你提過這對玉佩的故事嗎?”
他以為她還是會搖頭,她卻只是張大了眼看著他,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傳說若由同一人擁有則能延年益壽、身強體壯;若分別由一對相愛的男女擁有,則一生一世不離不棄,然而凰玉早已失蹤許久,多年來一直下落不明,我想你手中的那塊應該就是傳說中的凰玉。”艾老爺見她聽得仔細,以為她有興趣。
相愛的男女?他要的是男兒身的她啊,這樣如何一生相守不離不棄?
現在這對玉佩又都在她的手中,她和他,終究是有緣無份啊……
他,現在好嗎?是回到他所逃離的那個家了?還是依舊過著那與世無爭的生活?
還記得她嗎?或是已經忘了?
忘了也好……也好……
可是她忘不了,忘不了那里的一切,每晚都會夢到那段時日、夢見他,總在半夜三更時驚醒,以為他還在她身邊熟睡。
怎么忘得了?忘不了啊……
淚水不聽使喚地涌了出來,怎么也止不住,艾以無法克制地嗚咽起來。
艾老爺被她嚇了一跳,以為是他說錯了什么
“別哭、別哭,你不愛聽爹就不說了,別哭了!彼渴直磕_地拍著女兒的背試圖安慰她,卻一點用也沒有。
大哥,我好想你。
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