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雁漸漸回過神來,聽著聽著,無端升起一種連她也不明白的悸動,在胸臆之間掀起微瀾,腳不沾地,全身輕飄飄的。
“唔……聽起來……似乎挺不錯的……”
他竟然說要娶她?奇異的是,她一點也不排斥,甚至有些心動,她告訴自己,是因為他分析的理由很對,所以她才沒有反對。
這天底下大概也只有他們這兩人談親事像在討論案情一般,說得這般嚴肅,沒有男女間的曖昧尷尬。
“你覺得如何?”最終,他還是得等待她的回答,在這關鍵的一刻,他的手心悄悄緊握。
直像有三輩子那么久,才等到她開口。
“安妃娘娘那里怎么辦?你不怕得罪她?就算你是三品官,但對方可是皇子皇妃呢,打了天家的臉面,日后于你官途可不好!
她沒拒絕,也沒說好,但她關切他的仕途,雖擔心拖累他,卻沒有用這理由拒絕他,這一點已經(jīng)讓狄璟看出了希望。
“這件事交給我來操心就行。”
他用慎重的口吻和認真的態(tài)度要她毋須操心,只需把事情交給他,沒有太多的花言巧語,有的只是簡單的一句承諾,字字卻重如泰山。
如果是別人她或許還不信,但對象是他,她相信。
若有困難,就來找我,不管是誰,我自有辦法對付。
不知為何,她腦中突然想起他曾對她說過的話。
到了這時候,他還是一樣,沒有改變。
她突然有些明白為何自己對潘則明躊躇不前了,潘則明雖好,卻無法讓她安心,表面上為了守孝之因而暫擱婚事,其實卻是給了她一個拖延的借口,如今守孝期快滿了,她反倒徒增苦惱,而眼前這個男人給她的,是一生擋風遮雨的承諾,在她最猶豫不定的時候,彷佛給了她一顆定心丸。
“如何?”他問。
她回過神來,見他等著自己的答復,也不禁自問要答應他嗎?任她平日直爽瀟灑,這時也不由得升起了女兒家的忸怩。
他這么明白的問她,她怎么好意思直接說好呢?這可是成親的大事哪!一般來說,姑娘家的親事總要議親再三才成的,怎么能在馬車里談一談就定了,她如何都不該就這么輕易答應吧?若答應,反倒顯得她很便宜似的。
這就像是做生意,一件好的貨品總要再三磋商,讓買主等一等,心急一下,才顯得這東西貴重,買主才會更珍惜不是?
“我不信你有辦法!彼室獾箅y地道。
聽出她話中之意,他目光一亮。
“若有呢?”
“口說無憑,做給我看!彼Z氣又恢復了俏皮,就像兩人斗嘴時那樣。
他深深的看著她,只說了一個字!昂谩!
對于上官雁進牢、出獄、幫著狄大人查案之事,花千千她們是知情的,也暗中配合,白雨瀟雖身為暗捕,卻無法離開王府太遠,只能提供關于朝廷的消息,而外頭就靠花千千和夜清暗中查探,搜集線索。
同時,她們也用飛鴿傳書通知在江南的二師姊宮無歡:二姊夫弓長嘯的漕幫勢力不可小覷,能成為一大助力,南北兩邊往來靠著書信,秘密傳遞消息。
這回花千千和夜清又出門查案,直到隔日才回來,一回來就從小師妹那兒知道了大師姊被安妃召去之事,立刻迫不及待的去找大師姊,隨后又和小師妹三人密議。
花千千和白雨瀟都認為安妃絕對不會罷休,兩人幫著大師姊想辦法,一定要防著安妃。
不過她們在這頭急著,上官雁卻一點也不急,因為從那日狄璟說要娶她之后,她整個腦子里想的都是他。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以前沒在想的人突然成為可能成親的對象,那人的影子就像在她腦中扎了根似的,讓她動不動就想到他。
而這一想就好像收不住一樣,還越想越多,冒出了一堆問題。
他是真的喜歡她嗎?當時怎么沒問仔細點,就跳到討論成親后的細節(jié)了?
還是他是為了義氣?只因為他想娶,而她剛好也必須嫁,所以就挑中她了?這會不會太匆促了?事后他會不會后悔?
她的腦筋一向靈活,看事情看得透澈,怎么到他這里就突然想不明白了?而且還越想越胡涂,開始變得患得患失,想問又不敢問,就怕知道答案后會失望。
她的瀟灑直爽哪里去了?當初要嫁給潘則明時也沒這么多顧忌呀,現(xiàn)在卻開始煩惱了,白天想他,晚上也想,他說交給他操心就好,這是不是代表他已經(jīng)想得很清楚了,不是隨便決定娶她的?
上官雁活了二十個年頭,直到這時才生出女兒家為情苦惱的心思,她能為案子想破頭,但是她猜不透狄璟的心,這令她糾結,她從來沒有為一個男人如此傷神過。
她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十分在乎他的想法,在乎到不愿見他隨隨便便的湊合,若是,她寧可不嫁。最后她實在坐不住了,與其如此苦惱下去,不如去找他問個清楚。
于是她跑去找狄璟,衙門官差說他出去了,她便在他的書房前等著,聽到他回來了,立刻主動去找他。
狄璟遠遠見到上官雁走來,清澈的眼眸里全是她的身影,一想到可以娶她,他心頭實在高興極了,只不過他不敢把欲望表現(xiàn)得太明顯,就怕嚇著她。
他眼底有著笑意,希望像平時那樣不露聲色地朝她走去,腳步卻又不自覺加快了速度。
“狄大人。”見她拱手向他執(zhí)禮,對他的態(tài)度依然不變,他心想無妨,等成了親后,她總會對他親近的。
“找我有事?”他低頭看她,神色不同以往,多了一抹溫和,連語氣都是難得的溫柔。
上官雁四處看了下,怕有其它人在,不好說話。
狄璟揚起淺笑。“放心,看到你來,我就讓他們下去了,你若不放心,咱們就去書房說!
“無妨,就在這兒說吧。”書房的空間太私密,還是在屋外說比較舒暢。
“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難題?”
她猶豫了下,才點頭說道:“想到個問題,所以來找你說說!
他就怕她有事自己擔著,不找他商量,如今她來找他,表示開始把他當自己人,這樣很好。
“說吧,別顧忌,有事我頂著。”
她又遲疑了一會兒,最后決定還是告訴他比較好。
“是這樣的,大人雖然很義氣,也愿意擔這個責,但婚姻大事不是兒戲,我想來想去仍覺得不妥,其實我這兒還有個解決的方法,大人也知道陵王妃與我交好,她想了個辦法,萬一不得已,就讓陵王納我入府做妾——”
“不行!”
他突然的喝止讓她嚇了一跳,就見那張原本溫潤含笑的俊容突然沉了下來,雙目射出的銳芒鋒利無比,口氣威嚇陰沉。
“已經(jīng)談妥的事怎能說改就改?你當我是隨便說說,沒有經(jīng)過深思熟慮嗎?”
他一邊嚴厲的質問,一邊逼向她,她被他的強大氣場給逼得節(jié)節(jié)敗退,直到背脊碰到了墻,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被他逼入墻角,而他卻沒有退后的打算,甚至低下臉,鼻息幾乎貼近她的鼻息,雙目炯炯地盯著她。
“你也知婚姻大事并非兒戲,為何還要入陵王府做妾?當陵王的妾會比當我的妻子好?”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是何意?”
她一時語窒,被他這嚇人的氣場給震得說不出話,她看得出他很生氣,其實她原本只是試探一下,當陵王的妾只是名義上的,這不過是小師妹想的權宜之計罷了,不料他的反應會如此激烈。
見他這么生氣,她不禁心虛,眼巴巴地看著他。“你別生氣,咱們有話好說!
“我這不就在聽你說?我很認真。”他沉怒著臉色,絲毫不讓步。
是的,認真。他現(xiàn)在的表情簡直認真得嚇人,彷佛她只要再說一句給別人做妾的話,他就要狠狠收拾她。
兩人距離靠得如此近,她實在很難冷靜地跟他說話,她心跳如擂鼓,臉蛋不自覺紅了,只要他再靠近一點,兩人不只鼻子會碰上,連嘴唇也會碰上。
想到他的唇,她突然覺得口干舌燥,雙頰越發(fā)熱燙,她發(fā)現(xiàn)自己連直視他都很難為情,心跳快得不象話,簡直不像她自己了。
不過他氣什么呢?她說這些話也是為他著想呀,就怕他為難,她也很難做好不好!難道她愿意當妾嗎?她才是最委屈的那一個呢!想到這里,她無端也惱了。
“兇什么兇?你又不是真的喜歡我,為何要犧牲自己娶我?”她口氣也橫起來,兇巴巴地瞪著他。
“誰說我不是真的喜歡?”
。克袅,才冒出的火氣就被他一句話給弄懵了。
狄璟盯著她傻愣愣的樣子,一雙堅毅的眼眸逐漸變得幽深,嗓音也變得低啞。
“傻瓜……想娶你當然是因為真的喜歡你。”
他真的喜歡她?親耳聽到他親口證實實在太令人震撼,驚得她一時啞口無言,只是呆呆的望著他。
待驚訝褪去,察覺到他眼中的火苗竟是帶著情意,她終于羞臊地低下臉,有些不知所措。
狄璟心中欣喜,她這是害羞了,代表她對他也不全然是無動于衷的,這令他升起希望。
其實他剛才也是急了,盼了這么久,好不容易逮到機會讓她答應嫁給他,她卻突然說要做陵王的妾,簡直把他給急壞了。
盯著她羞紅的臉蛋,他何曾見過她媚色瀲瀠的這一面?這是她第一次因他而臉紅,也是他第一次知道自己在她心中是有位置的,她不知道她這模樣有多么銷魂,撩起他體內壓抑的欲火,差點耐不住沖動地上前吻她。
他負在身后的手握了握拳,強壓下那股沖動,如今還不是時候,她還不是他的,在此關鍵時刻,他可不能像個毛頭小子一般唐突佳人。
他要讓她成為他的人,還要讓那些打她主意的人都因為無法改變事實而打消念頭,他可不希望再多個人來跟他搶,這件事得盡快處理,早點定下名分。
他傾身上前,唇來到她耳畔,嗓音輕嗄如羽毛拂過。
“別再胡亂想些有的沒的,這件事交給我,你只要等著嫁人就行了,答應我,好嗎?”
語氣沒了適才的霸道,而是帶著乞求的低啞,雖沒碰到她,但他的氣息吹拂著她的耳,每一字都重申著他的承諾,讓人不禁為他的話感到心熱。
上官雁羞澀地點頭,輕輕應了聲。
這一聲應諾幾乎要把他的心融了,他做了個深深的吐納,努力維持著君子風度,他沒動,她亦不敢動,四周安靜得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此時此刻,彷佛天地只有他們兩人,某種情愫圍繞在彼此之間,牽動著他的情,也撩撥著她的意。
許久之后,他直起身,低頭望著她,啞聲道:“回去等我的好消息,嗯?”
她再度羞澀地輕輕點頭,抬頭快速瞄了他一眼,又趕忙垂下,待他稍微退開,她立刻繞過他,走了幾步又停住,轉身對他道:“你小心些!
這一句關懷的叮嚀勝過千言萬語,直暖入他心坎里。
“好。”他點頭,目光如炬,唇角微彎。
她有些羞了,轉身離去時,嘴角也掛上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