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梁書樂沒有赴約。
她握著手機躺在床上想了千萬遍,不知自己該去還是不該去,就這樣想到迷迷糊糊地入睡。
手機沒有再響過,直到過了午夜十二點鐘,幾個國高中同學傳來“祝你生日快樂”的簡訊,驚動了她。
睜開雙眼,以為自己還在夢里,梁書樂輕輕喊了一聲:“俞惟謙?”喊了
之后才發現自己已經醒了,不是夢。
看了一眼時鐘,已經將近半夜一點,她低頭拿起手機,檢查每一封簡訊,可是沒看到她期待的那個人。俞惟謙是不是忘了?還是根本沒記得過?
梁書樂往后一躺,兩眼往上一揚,癡癡望著天花板,心里覺得有點酸,說不出的空虛和失落占有了全身。
這種感覺也是初戀的滋味嗎?她還以為初戀的滋味都是美好而且甜美的,原來并不是這樣,是她把初戀想得太美麗……
隔日,梁書樂睡到正午才起床,七月的艷陽透過窗子曬進房間,將她熟睡的臉頰曬出一道紅印,眼皮下方卻映著暗影,顯示昨晚一夜難眠。
“樂樂,該起床了!绷簨屧谕忸^敲門,高聲吆喝。
梁書樂賴在床上不愿意起來,苦等不到俞惟謙的半通電話或簡訊,這個十八歲生日只剩下無盡的空虛。
“樂樂,初泰找你。”梁媽的聲音再次響起,已經是半小時過后。
梁書樂已經換好衣服坐在書桌前,低眉垂日,像是快把躺在桌上的手機看穿兩個洞。聽見門外俞初泰和老媽子的寒喧聲,不知怎地,她感到相當厭倦,索性也不回應。
“我聽俞太說你們昨天吵架了?是不是樂樂耍脾氣?”
門外的交談聲偶爾飄進來,梁書樂想不聽都不行。
“沒什么,因為我笑她變胖了,所以她不高興,阿姨你也知道書樂最在意別人笑她胖!庇岢跆┑穆曇舾糁坏篱T,聽在耳里覺得很模糊,也很陌生。
“再兩個月就要上大學,到了新環境,樂樂這種脾氣也不知道能不能交到好朋友,真是讓人擔心……”
“有我在,阿姨不用擔心!庇岢跆┙o了梁媽一個保證,房里的梁書樂聽了卻泛起一陣不快。
原來俞初泰對她的感情早已經超出友誼的尺度,她卻遲鈍到必須經由他人的嘴才省悟,而且還是從她生平第一次如此在意的男人口中得知。
現在回想起來,昨天俞初泰會那樣憤怒,大概是出于嫉妒吧?加上他對俞惟謙這個叔叔本來就沒太多好感,知道兩人接過吻的事情之后,應該更討厭俞惟謙了吧?
可是,一直以來她都把俞初泰和自己的關系定位成好朋友,如今意外得知俞初泰對她的心意,她突然覺得一切變得好復雜,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俞初泰。
為什么俞初泰不能和她當永遠的好朋友呢?就像真正的哥哥一樣,一直陪伴在她身邊。
而且,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是怎么了,就像中了病毒似的,她心里所想的都只有俞惟謙一個人。
梁書樂再回過神時,已經聽不見門外交談聲,以為俞初泰已經離開,她起身走到門前,正想旋開門把,門外突然傳來俞初泰的聲音。
“書樂,我知道你還在生氣,不想看見我。”俞初泰站在梁書樂房門外,聲音充滿年少輕狂的倔氣。
停了幾秒鐘,俞初泰又說:“我知道你已經醒了,只是不想出來,沒關系,我不在意。我只是想告訴你,我昨天跟你說那些話是認真的,俞惟謙雖然是我親人,但是我知道他的真實本性,他身邊有數不清的女朋友,還有鬧不完的緋聞,你別被他溫柔的樣子騙了……”
不是那樣的!俞惟謙才不是他口中的那種人!
梁書樂雙手捂住耳朵,選擇掩耳不聽,生著悶氣走回書桌前,靜靜望著手機,期望她在乎的那個人能傳來只字片語,至于俞初泰后面還說了什么,梁書樂已經完全聽不進去。
桌上的手機震動幾下,苦等的簡訊終于傳進來,梁書樂看著手機螢幕上的發訊者名稱,如雷的心跳聲淹過雙耳。
十八歲生日快樂,我親愛的書樂。
是俞惟謙,他沒忘記今天是她十八歲生日!
梁書樂臉上綻開一朵笑花,而且是今天的第一抹笑,成年之后的第一個笑容,彌足珍貴。
雖然沒有俞惟謙承諾過的盛大慶生派對,光只是一封十四個字的簡訊,梁書樂已經開心得像是擁有了全世界。
那天晚上,幾個知心好友來到家中幫她辦了一個驚喜派對,在淡淡失落之中,珍貴的十八歲生日就這樣過了。
十八歲之前想象過很多瘋狂的事情,等到真正滿了十八歲之后,才發現以前想象中的那些事情都是幼稚好笑的。
八月,正值盛暑。
那封簡訊之后,梁書樂沒再見過俞惟謙,雖然沒有刻意,但是和俞初泰也漸漸疏遠了,兩人打了照面只是點點頭,然后默默低頭就標肩而過。
初戀似乎只剩下巨大的失落,想到那人只有滿滿苦澀,當初在心底打翻的那鍋糖蜜全都融化成酸楚。
梁書樂不敢撥電話過去,怕得到更多的失落,臉皮又太薄,不愿意向俞初泰打聽消息,和俞惟謙的聯系就此斷了。
這天傍晚,梁書樂和朋友約好一起幫另一個同學慶生,由于大家都滿十八歲了,便約好上東區的某間知名夜店慶祝,順便開開眼界。
一群女孩來到夜店,因為還早,店里的客人不多,幾個人都是初次上夜店,心里還是有些怕,各自點了酒精濃度較低的調酒,圍成一團喝著。
陸續有人靠過來搭訕,多是二十出頭的大男生,相較于其他朋友的雀躍和興奮,梁書樂卻只是靜靜掃過一眼,根本不上心。
慢慢地,身邊的朋友一個一個投入舞池,最后只剩下梁書樂獨自一人,她坐在空蕩蕩的位置上,顯得心不在焉,就連一群人潮朝她靠攏過來都沒發覺。
幾個打扮入時的男男女女忽然擠到梁書樂那一桌,等到回過神來,梁書樂才認出其中一人竟是那天在俱樂部包廂強吻她的秦翊。
梁書樂內心一慌,才想起身走人,秦翊卻早一步識破,搶先開口說話。
“今天怎么沒看見惟謙跟你在一起?”說上來秦翊長得不難看,還算清秀,只是眼神舉止都太輕浮,一看就是徹徹底底的紈绔子弟。
梁書樂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禮貌性的微笑,眼角拚命往舞池那邊挪過去,無奈光線實在太暗,連半個朋友的身影也找不著。
“小妞,我在跟你說話呢!”秦翊拍了桌子一下,力氣不大,卻足以震動整個桌面。
圍繞在秦翊身邊的男男女女都帶著訕笑,而且身上都帶了濃濃的酒氣,梁書樂不是笨蛋,當然知道對方是故意找碴。
“不好意思,我最近跟他沒聯絡,如果你要找他”
“我不找他,我找你!鼻伛凑衼矸⻊丈c了幾杯烈酒,梁書樂心里七上八下,整個人如坐針艷。
“我不認識你!绷簳鴺房蜌獾卣f。
“聊個天不就認識了?”
“我的朋友可能在找我……”
“那就先讓他們等一下,我秦翊雖然沒有俞惟謙那種身價,好歹也是個人物,小女孩,你不會連個面子都不給吧?”
梁書樂看出秦翊眼底的冷冽,心底起了一陣惡寒,不敢再推辭。
“我最近老是聽別人在說,俞惟謙迷上了一個小情人,原先還不信,現在想想,這個小情人應該就是你。”
秦翊說出那句“小情人”的時候,梁書樂反射性地想起那天主動吻俞惟謙的嫩模,記得那個嫩模年紀也不大,好像也還沒滿二十歲吧?
“不好意思,你可能認錯人了,我和俞惟謙只是普通朋友。”說著,她心上泛開一點酸意,胸口也隱隱發悶。
秦翊聽完大笑!澳惝斘沂前装V啊?俞惟謙會帶在身邊的女人只有兩種,一種是姓俞的,另一種就是他的女人,你姓俞嗎?”
梁書樂下意識搖搖頭,化了明媚彩妝的一雙大眼全是驚慌。
“這就對了!
秦翊也不是白混的,因為家境富裕,從小到大也是要風得風,很少踢到鐵板,可是上一回被俞惟謙那樣擺臉色,又被項青磊趕出派對,這筆窩囊仗他打定主意要討回來。
“我真的跟他沒關系,請你不要為難我。”梁書樂涉世未深,一時急了就沖口而出。
秦翊笑了,眼底卻是讓人發麻的陰寒!拔覜]有要為難你,只是上回我不小心親了你一下,這次巧遇,想跟你道個歉。”
“那只是意外,沒關系的,我不介意。”梁書樂依然用著客氣的口吻,根本不曉得秦翊這種人的齷齪心態。
“你不介意,可是我很介意!鼻伛炊似饍杀揖疲槐f給梁書樂。
“來,這杯酒就當作是我的賠禮!
話一說完,秦翊就先把手中的烈酒一口氣干了,還將杯子倒扣在桌面上,證明杯底已經全空!霸撃懔恕!
“我我沒辦法喝這么烈的酒!绷簳鴺啡跞醯卣f。
“你這樣就太不給我秦翊面子了!”
秦翊身旁的男男女女已經開始群起鼓噪,大聲慫恿梁書樂。
“喝吧!人家秦哥多給面子,一口氣就全灌了。”
“也不想想自己多大的面子,才這點年紀就可以讓秦哥給你喝酒賠罪,夠識相的就快點把酒喝干凈!”
“我……”梁書樂一副進退兩難的模樣,看得秦翊一伙人更想欺負她。
“怎么?還是要找俞惟謙來幫你擋酒?”有人開始高聲訕笑。
“原來還是個要人照顧的小孩子!
一聽到這句挑釁,梁書樂頓時有些怒了,逞強地嚷道:“我不是小孩子,而且也不用別人照顧!”
“哦?那大小姐只要把這杯酒喝了,之后就沒人會再當你是小孩子了。”
“可是我……”
“有什么好可是的!只要你喝了這杯酒,我們的誤會就算是解開了。”秦翊豪爽地說道!爸皇且槐贫海瑳]什么大不了的。”
一群人三言兩語地煽動著,任梁書樂再怎么鎮定也無法應付眼前這種一面倒的大陣仗,顫抖著兩手把那杯烈酒端起來,眼底已經一片微濕。
“喝了它就什么事也沒有!鼻伛磩竦溃樕隙褲M虛假的笑。
梁書樂信以為真,定定地看了杯口一眼,后腦稍稍往后一仰,一手壓著杯底,不準自己半途退縮。
不到一分鐘時間,梁書樂手中的那杯烈酒已經全下了喉。
學著秦翊把杯子倒扣在桌面,梁書樂只覺得喉嚨一陣火在燒,沒多久,腹部像吃壞肚子似地劇烈翻攪,眼前的世界似乎變得不太一樣,好像很真實,又好像不太真實。
秦翊放聲大笑,身旁的人也發出低低的訕笑。
“我可以離開了嗎?”梁書樂忍住暈眩感,緩慢站直身子,覺得眼前的景象個個都在晃搖,眼睛更是對不了焦,下意識地搖搖頭,想要甩開暈眩感。
“如果你走得動的話,請便。”
秦翊放肆地打量著被下了藥的梁書樂,上一回包廂里燈光太暗,事情又發生得突然,根本沒時間仔細端詳這個女孩的面貌,現下這么一看,發現她五官秀致,眉清目秀,一頭過肩的發沒染沒燙,襯托得益發清純可人,雖然還稍嫌稚嫩,但已頗具美女雛形。
原本在酒里下迷藥只是為了報上回的那口鳥氣,現在看來,這個女孩是個上品,秦翊嘴邊的笑頓時更浪了。
梁書樂聽不懂秦翊話中的暗示,雙耳進了水似地嚴重耳鳴,心跳也莫名加快,一股奇怪的亢奮感從體內隱隱鉆出來,下腹像經期來時般脹痛。
才走了兩步路,梁書樂就喘得無法呼吸,視線所及像是透過萬花筒,入眼的全是花花世界,每張臉看起來都像朵花。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也許是烈酒的后勁太強,或者是自己真的吃壞了肚子,但無論如何,至少她理智還算是清醒,不斷催促自己快點離開這伙人。
梁書樂拚命往前走,每走一步都像是跋山涉水,異常艱辛。
等到她以為自己已經走得夠遠了,回過神想看清楚周遭的景象,卻赫然發覺自己從頭到尾都還站在原地。
秦翊那伙人全在放聲大笑,梁書樂支撐不住,往后跌坐下來,身體一陣寒一陣熱,冷熱交替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