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賢,改天有空來大舅家里吃個飯吧!」張以成瞧著外甥女難得沮喪的模樣,心里不免有些憂心。
小賢是個聰明獨立的女孩,雖然自小就沒了母親,與父親相依為命,但他們這些長輩對她的疼愛都沒少過。
前些年她父親至大陸工作,在那里認識了一個好女人,小賢一手促成他們的婚禮,還笑著說自己可以過得很好,說服他們在大陸定居,偶爾再回來瞧瞧她就好。
而她確實也從未讓人擔心過什么,一直將自己照顧得很好,然而現(xiàn)在她卻為了繼正露出煩惱的神情,想必是動了心,真的陷下去了吧?
張以成那望著外甥女的慈藹面容,漸漸變得篤定。他相信繼正一定會善待小賢,不辜負她的感情,認識這么多年,他了解繼正這面善心冷的性子,若非真的在乎一個人,斷不會如此執(zhí)著。
「好!」梁淑賢勉強擠出微笑,「好久沒見到表哥和舅媽了!
此時,楊繼正講完電話走了回來。
「在聊什么?」他很自然的走到她身旁,將手環(huán)上女友的腰間。
他覺得自己似乎已經(jīng)戀上了這樣與她親昵觸碰的方式。
盡管最初接近她僅是基于好奇,可慢慢的他卻發(fā)現(xiàn)自己對她的情感并沒有那么單純?傊,在經(jīng)過這段時日的相處后,他是不愿再放開她了。
「沒什么,閑話家常而已!箵u搖頭,她沒打算讓他知道自己內(nèi)心的想法。
好在楊繼正也沒追問,僅低頭在她額間輕輕印上一吻。
張以成見著兩人親密的互動,雖覺得應該沒什么好擔心的,可想到剛才外甥女的神情,仍開口道:「繼正,我這寶貝外甥女就交給你了,你可得好好待她!
「我會的。」楊繼正道,是對他,也是對自己承諾。
「小賢,你最近看起來氣色很不錯喲!」中午休息時間,沒有當?shù)谝幌蠕h沖出去覓食,秀唯反而還特地跑來梁淑賢身邊調(diào)侃,「瞧你竟然連眼鏡都換了,戀愛中的女人果然都會開始注重外表哪!」
梁淑賢沒好氣的朝好友橫了一眼。
「這眼鏡是他買的啦!」才不是她自己想改變什么……
摸摸此刻臉上的新眼鏡,觸感陌生,她很無奈的嘆氣。那家伙為避免她又丑回去,竟然把她的粗框眼鏡扔了,逼著她只能戴「他送的東西」。
「很棒啊,楊大律師的品味果然很好,現(xiàn)在這樣多好看﹗不像以前那副眼鏡完完全全把你的優(yōu)點都抹殺掉。」
那是因為她以前本來就是故意裝低調(diào),跟楊繼正一點關系都沒有啊!梁淑賢很想這么講,可想到這副眼鏡確實是他的用心,她的臉突地熱了起來,反駁的話倒說不出口了。
「不、不跟你多說了,我還有工作要忙!」
看她埋首苦拼,秀唯哼笑,又道:「小姐,現(xiàn)在是中午休息時間耶!而且誰不知道你效率向來超好?這么急急忙忙想把東西趕出來,該不會是晚上又有約會吧?」
被猜中心思,梁淑賢表情又是一僵,她咬了咬唇,雙頰微微泛紅,「什么又有約會!說得好像我們天天膩在一起似的,他已經(jīng)去香港出差一個星期了,今天下午才要回來,這么多天沒見了,碰個面很正常吧?」
想起半小時前男友才在MSN上跟她道別,告知準備去搭飛機,再想到晚上立刻便能見到他,她的心跳又開始不規(guī)律。
而且,他還說準備了份禮物要送她呢!
其實讓她開心的倒不是禮物本身,而是他對她的心意。
「拜托,才一個星期而已,說得像幾年沒見一樣!我看你啊,根本就完全陷進去了。」看著好友那一臉嬌羞的樣子,秀唯受不了的伸指戳了戳她的額。「唉,不過也不能怪你啦!對方可是楊繼正呢,你被吃得死死的也是正常的!
「我、我哪有被吃得死死的?」梁淑賢不服氣的摸摸額頭,想為自己辯解,卻氣虛得要命。
「隨你怎么說,反正事實擺在眼前。」秀唯哼笑,隨后轉身離開。
瞪著好友離去的背影,梁淑賢被攪亂的心湖再也無法平靜。
的確是再怎么否認也沒用,她對楊繼正的感情早已超乎預料,只怕比他那帶著玩笑性質(zhì)的喜歡還更加深刻。
可是她又能怎么辦呢?一顆早已淪陷的心,再難收回。
下午的時光便在她發(fā)愣之際流逝,待梁淑賢驚覺時,已經(jīng)是下午六點多了,辦公室中只剩下她,好友們都已先行離去。
瞧著今天完成不到一半的工作,她懊惱得要命,一方面暗暗計劃明天的工作進度一定得加班才能把進度趕完,另一方面卻又感到奇怪為何楊繼正還沒有消息。
她打開MSN,調(diào)出對話紀錄,確定他搭的是下午一點的飛機,照理說回到臺灣應該也才兩、三點,怎么現(xiàn)在都六點多了還沒和她聯(lián)絡?
她拿起手機,打開通訊錄找到他的名字。
這支電話號碼,自輸進她的手機以來,從未被撥出過,他們之間總是他主動和她聯(lián)絡。
不管他心底真正怎么想,至少在扮演「好情人」的角色上,他做得很好。她或許愛得是比他多些,但談到實質(zhì)付出便不及他。
該不該打呢?她的手指點在撥號鍵上,還正在猶豫,不料手機卻先一步響起。
梁淑賢被鈴聲嚇了好大一跳,呆呆望著螢幕上頭顯示的人名,幾秒后她才接起。
「喂?」電話另一端是秀唯略顯急促的聲音,「小賢,你說你家男人搭中午的飛機從香港回來?」
她愣了下,「對啊,怎么了嗎?」
「那他應該早回到臺灣了吧,他和你聯(lián)絡沒?」
不知道為什么,聽著好友的口吻,梁淑賢突然有種怪異的不祥感,「沒。怎么了嗎?」
「他搭哪班飛機你知不知道?」秀唯的語氣更急切了。
「你等等,我看一下……」那種不安感越來越重了,她勉強沉住氣,打開MSN的對話紀錄瞄了眼,「他跟我說是××航空……」
「是OO號班機嗎?」
「我不曉得……他沒講,只說下午一點起飛……秀唯,到底怎么了?」
手機另一端沉默了許久。
「……小賢,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說。」她的語氣很是沉重,「今天下午,有架××航空的飛機墜毀了。」
一聽,梁淑賢的腦袋霎時一片空白,「你……說什么」
「聽著,小賢,我不想嚇你,可是這消息千真萬確,電視新聞報得超大,墜機的就是××航空的OO號班機,我不確定是不是楊繼正搭的那班,但是……」
剩下的話她沒聽進去了,梁淑賢將手機擱在一旁,顫抖著手移動滑鼠打開網(wǎng)路的新聞網(wǎng)頁。
一張飛機著火的相片映入眼簾,那妖異的紅光吞沒了整個機身,黑煙彌漫,她瞪著相片,一顆心突地提至喉間。
「快訊/××航空班機墜于外海,無人生還」斗大的標題寫在相片上頭,令人無法忽視。
她心如擂鼓般驚懼的往下看著內(nèi)文——
××航空OO號班機,原訂于今日下午一點整自香港起飛,卻于外海墜毀,全機無人生還,由于失事前駕駛員并未發(fā)出任何求救訊息,目前失事原因尚不明確,相關單位正在調(diào)查中……
「怎么會……」她失神的喃喃道,顫抖著雙手抓起手機迅速撥了那組她從不曾撥打的號碼。
「您撥的電話沒有回應,請稍候再撥……」冰冷而機械式的語音女聲,頓時令梁淑賢感到猶如墜入冰窖的恐懼里。
不,不會的,怎么可能這么剛好?也許是另一班……
「對,說不定××航空有好幾班從香港起飛的飛機!」她不斷安慰自己,壓抑心底的恐懼,強制鎮(zhèn)定的改連上××航空的網(wǎng)站查詢。
大概是班機出事的消息引來大批點閱流量,網(wǎng)頁開啟的速度極為緩慢,還時不時出現(xiàn)「無法顯示網(wǎng)頁」的訊息。
她焦急萬分,花了快十分鐘的時間才終于打開「本日班機時刻」的頁面,然而上頭顯示的訊息卻再度將她打入地獄。
那上頭清楚表示,今天下午從香港出發(fā)的班機,就只有那班一點整的班機而已,再沒有其他了。
她的心頭空蕩蕩的,一時之間什么也無法思考。
不可能的,那個男人……那個心機重得要命,又愛算計她感情的男人,怎么可能這么輕易便死了?
她寧愿相信那是某個無聊人開的腦殘玩笑,只是——
「這算哪門子的玩笑?一點都不有趣……嗚……」心痛泛上眼眶,梁淑賢再也忍不住的嗚咽出聲,眼淚也撲簌簌的掉下來。
他都還未將先前說早晚將菲菲扔出她家的威脅成真,也尚未對她感到厭倦,還有,他答應過大舅會好好待她的承諾呢?明明中午才說過要送她禮物的……
「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說走就走,如此乾脆?
心彷佛被切割得支離破碎,她現(xiàn)在才明白自己有多么軟弱。
楊繼正錯了,她一點都不堅強也不淡漠,和初戀男友分手之所以不痛不癢,只是因為她并沒有放下感情。
她也錯了,竟然以為自己跳進這感情漩渦中還有機會全身而退,瞧瞧她和他才交往多久?竟已無法接受失去他的現(xiàn)實。
「小賢,你怎么了?人還好吧」她發(fā)出的嗚咽聲引來附近還在位子上的同事的注意。
聞聲,她茫然的望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看著他們的神情在與自己照面的剎那,一個個變得驚慌失措。
「喂喂,你怎么哭了啊」幾個從來就不懂得如何安慰女人的工程師們慌了手腳,笨拙的將桌上那整盒衛(wèi)生紙遞給她。
……哭?是她哭了嗎?眼淚怎么沒有將她的心痛帶走?她沒有接過衛(wèi)生紙。
「別發(fā)愣,快把眼淚擦一擦啦!」對方乾脆把衛(wèi)生紙塞進她手中。
「不……」她終于擠出話來,聲音卻乾啞得可怕。
「。俊
抽了張衛(wèi)生紙胡亂在臉上擦,她隨后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謝謝……我今天人不太舒服,先回家了!
此刻她一點都不想被關心、不想被同情,那顯得好像自己很可憐。
她不喜歡那樣,也不喜歡心痛的感覺。
她甚至……也沒打算沖去機場打探第一手消息,只因為她軟弱得連見他最后一面的勇氣都沒有,徹頭徹尾的就是個膽小鬼。
現(xiàn)在的她,只想將自己藏進某個沒有人看得見的角落,悄悄消失。
將東西隨意收了收,梁淑賢跌跌撞撞的沖出了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