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桑靜正要帶著南宮毅出門,忽然有人大呼小叫的沖過來——
“誰是桑靜?!”
南宮亮拉著南宮睿從西府過來,沿路一直嚷著要找桑靜,到了前門,終于讓他找到了。
見她帶著南宮毅,南宮亮沖了過來,怒不可遏地大吼,“你就是桑靜?”
“是,奴婢正是桑靜!彼惑@不慌,氣定神閑說。
“就是你欺負我兒子?”
“奴婢沒欺負他,是教育他!鄙lo直視著他,毫無畏色,“睿少爺威脅其他塾生一起排擠欺凌小少爺,還沾沾自喜,二爺可知情?”
南宮亮當(dāng)然知道,而且他還為此大大的贊揚了兒子一番,想到南宮毅就是因此才會輟學(xué)在家,他就覺得痛快。
“看來二爺知情,而且還引以為傲。”桑靜冷然一笑,“強者護弱,只有自卑的人才會去欺凌別人以證明自己的強大。”
“你說什么?”南宮亮怒目圓瞪地。
一旁的秋嬤嬤跟辛老爹見狀,立刻驅(qū)前,“二爺,請息怒,事情……”
“閉嘴!”南宮亮怒斥,“你們這兩個老東西是怎么教丫頭的?她居然敢對二爺我不敬?”
“奴婢奉勸二爺不要沖動誤事,這兒不是西府!鄙lo態(tài)度不卑不亢。
“臭丫頭!你這是在威脅我嗎?”南宮亮抬起手,作勢要打她。
“二爺!”護院急忙出聲勸阻,“二爺請冷靜,要是侯爺知道,恐怕……”
“拿他壓我?”南宮亮自然是知道南宮縱不在府中,才會有恃無恐,“我?guī)退逃?xùn)一個不懂規(guī)矩的賤婢,他還要感謝我呢!”說完,他一手抓住桑靜的頭發(fā),另一手高高舉起,便要落在她臉上。
“南宮亮!”突然,一聲沉喝傳來。
南宮亮一驚,往聲源望去,而秋嬤嬤、辛老爹等人則因為聽見那熟悉的聲音而松了一口氣。
南宮縱回來了,比預(yù)期的時間還提前兩天。
桑靜望向他,而他也正注視著她。她的腦袋發(fā)脹,胸口也起伏得厲害。
剛才即便南宮亮想對她動粗,她也不害怕,可這一刻,她竟莫名的感到惶恐,不為別的,只因他的出現(xiàn)竟讓她感到歡欣……
方才還氣焰囂張的南宮亮,一見到南宮縱立刻臉色鐵青,他的手高舉在半空中,下不去也收不回來。
“父親!”看見父親,南宮毅像是見到救世主般。
他雖然想保護他最喜歡的桑靜,可是他太小了,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在心里拚命的祈禱,希望父親能出現(xiàn),沒想到老天真的回應(yīng)了他的祈求。
南宮縱步伐平穩(wěn),不疾不徐地走了過來,他那琥珀色的雙眼直勾勾的盯著南宮亮,聲音冷沉地道:“你要是動她,我會讓你付出代價!
走到南宮亮跟桑靜的面前,他冷冷地道:“松開你的手,不然我會幫你。”
他的威脅讓南宮亮感到驚惶,但為了顏面,南宮亮還是鼓起勇氣,裝腔作勢地道:“堂兄,你可知道這個賤婢昨天在幼塾對睿兒不敬?我今天只是要教訓(xùn)警告她罷了!”
“你再不松開她的頭發(fā),我就把你的指頭削下來!眱傻酪暰猶如利刃般射向南宮亮。
迎上他駭人的目光,南宮亮不爭氣的將手縮了回來。
“兩府之間的廊道,不是為了方便你侵門踏戶。”南宮縱冷冷地說,“你趁我不在,在我侯府里耀武揚威,把我置在何地?”
南宮亮指著桑靜,“都怪這賤婢,是她先招惹睿兒!”
“南宮亮,”他瞇起,眼神寒冷如冰,“你再敢叫她一聲賤婢,我就把你踢回西府去!
“你居然為了一個賤……下人教訓(xùn)我?!”南宮亮簡直不敢相信。
“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兒子在幼塾里都干了些什么事,我不說,只是不想讓人覺得我仗勢欺人,也不想咱們堂兄弟為此沖突,你最好不要踩到我的底線!彼袂槔涿C,“我剛回府,乏了,不想看見所有讓我不悅的東西,現(xiàn)在……帶著你兒子從我眼前消失。”
南宮亮氣怒在心,但盡管不甘心、不服氣,他也不敢多說什么。
他抓著南宮睿的手,冷哼一記,“睿兒,我們走!”說罷,拉著南宮睿扭頭就走。
他們一走,秋嬤嬤立刻上前,“侯爺,還好您回來了,不然阿靜可要挨打了。”
南宮縱臉上沒有太多的情緒起伏,只是問桑靜,“他怎會說你在幼塾對南宮睿不敬?你去了幼塾?”
“是的!彼c頭。
“侯爺,昨天阿靜陪著小少爺去幼塾了!鼻飲邒吲d奮地稟報。
南宮縱微怔驚疑地看著桑靜,“你帶毅兒去幼塾了?”
一旁的南宮毅得意又開心地說:“父親,靜姊姊好厲害,她會折紙飛機,還會做甜糕,大家都玩得很高興,我也是。”
從來七情不上面的南宮縱,這下也不禁露出驚訝的表情,他真想知道她是怎么辦到的?兒子口中所說的“紙飛機”又是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兒?
“桑靜,到我書齋來!彼f完,旋身便走。
“侯爺!”她叫住他,“奴婢得陪小少爺去幼塾!
他回過頭,淡淡地說:“晚點兒再去!
進到南宮縱的書齋,桑靜不禁拘謹(jǐn)起來。她挺著背脊,小心翼翼的看著他。
他靠在書案前,兩手環(huán)抱胸前,一雙琥珀色的眼睛直直的注視著她,“我真是要對你刮目相看了!
他的贊美令她一楞。
“你居然真有辦法把毅兒帶去幼塾,還讓他如此歡喜!彼鄣淄赋鲑澷p,“你是如何辦到的?”
“其實只要理解孩子,事情并不難!
“理解?”
“是的!彼桓边@其實也沒什么的輕松神情,“不只要理解小少爺,還要理解其他的孩子,才能幫助他們?nèi)谇⑾嗵帲@年紀(jì)的孩子不像十三、四歲的孩子那么別扭,他們很單純的!
他好奇的看著她,“你沒有孩子,如何理解他們?”
廢話,當(dāng)然是因為這是她的專業(yè)啊。不過,她也沒辦法跟他說明得太詳細。
“我們都曾經(jīng)是孩子,只要試著用他們的角度去看事情,就不難理解他們的言行!
“我真是小覷你了……”他勾唇一笑。
看見他那淺淺的笑意,桑靜心頭一緊。老天,他笑起來也未免太迷人了吧?!
如果他多笑一點,也許……慢著,她在發(fā)什么花癡?他可是有極大嫌疑的“變態(tài)殺妻魔”,袁秀熙曾經(jīng)待過的小筑,還有無名的牌位,她都還不知道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你想要什么賞賜?”他神情認真地問。
“咦?”她一頓,“賞賜?”
“你把毅兒照顧得很好,又讓他回到幼塾學(xué)習(xí),我打賞你也是應(yīng)該的!
她沒有多想,果斷的搖搖頭,“奴婢不需要什么賞賜。”
“你沒有想要的東西?漂亮的衣裳?珠寶首飾?”
“這些東西奴婢都不需要!
“女人都喜歡這些東西!
“不是所有女人都喜歡這些東西!
“那你想要什么?”
迎上他的目光,她多想對他說“我想要真相”,但她不能說。
“奴婢什么都不需要也不想要!
“沒有女人不愛珠寶華服!
“侯爺認識的女人恐怕還不夠多。”她直視著他,“至少奴婢就不愛那些東西!
看她無畏的、率直的注視著自己,南宮縱微微一頓。認識的女人夠不夠多他不清楚,可他清楚的是,他從沒見過像她這么有趣的女人,于是不自覺地又笑了。
看他又笑了,桑靜背脊有點發(fā)涼。怪了,他今天怎么一直笑?這該不是什么事要發(fā)生了的征兆吧?
“我總會找到打賞你的方法!彼抗庖荒钌钭⒁曋。
迎上他那明明很冷漠,卻又莫名灼熱的目光,她慌了!叭绻麤]什么事,奴婢想帶小少爺去幼塾了!
“慢著!彼匾恍Γ澳阒牢疫@回進京是為了什么吧?”
“知道!彼е(jǐn)?shù)攸c頭,“是為了秋狩布兵之事!
“沒錯!彼m(xù)道:“皇上這次會帶寧妃還有幾位皇子一起前往風(fēng)息山,皇上要我?guī)б銉弘S行,你是毅兒的姆姊,毅兒又如此依賴你,所以這次秋狩,你也得去!
她一怔,“嗄?”
他直視著她,“沒什么問題吧?”
她頓了一下,搖頭,“沒有。那……懷姨娘呢?侯爺不帶她隨行?”
他若是前往風(fēng)息山,放羅雨懷留在府中,她會不會又跟南宮翔……
“我為什么要帶她隨行?”他饒富興味地睇著她。
“因為她是侯爺?shù)逆野!?br />
他不知思索著什么,高深的一笑,卻不說話。
“侯爺應(yīng)該更關(guān)心懷姨娘一些,女人是需要被寵愛的!彼,要是他多花一點心思在羅雨懷身上,羅雨懷就不會紅杏出墻,或許也會對南宮毅友善一點。
“你何必如此關(guān)心她?”南宮縱哼笑一記,“忘了她是怎么對你的?”
不,她才沒忘記羅雨懷那囂張傲慢的嘴臉呢。
她只是擔(dān)心羅雨懷跟南宮翔的奸情一旦東窗事發(fā),不只南宮家丟臉,還可能會出人命,雖然她不喜歡羅雨懷,更討厭南宮翔,但也沒黑心到想致他們于死地。
她無意間所發(fā)現(xiàn)的事,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南宮縱知道……對了,那南宮翔呢?他得隨皇上出狩嗎?如果他也得去,那她擔(dān)心的事就不會發(fā)生了。
“侯爺,”她問,“南宮家就侯爺一人隨皇上出狩嗎?”
“還有我叔父跟南宮翔!彼持,“怎么?”
“沒什么,只是……”她小心翼翼地選擇措詞,“侯爺跟二老爺一家似乎不親近,他們對你也好像充滿敵意!
“這件事,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
“侯爺討厭他們?”
“我不討厭他們,只是不在乎。”
“三爺跟侯爺是不是不對盤?”她這么問,是因為她想知道南宮翔為何會跟羅雨懷私通,是單純的異性相吸,難以把持?還是因為兩人有嫌隙,南宮翔故意勾引嫂子以報復(fù)?
“三爺是個什么樣的人?他似乎尚未娶妻也未納妾,以他的年紀(jì)應(yīng)該要成婚了才是,難道是因為他有無法相守的心上人?”她劈里啪啦的問了幾個問題,卻沒發(fā)覺南宮縱正以微慍的、懊惱的眼神看著她。
“你對他就這么有興致?”他目光一凝,眼神深沉。
迎上他那雙像是要看穿她內(nèi)心深處的眸子,她一楞,“欸?”
“上次他調(diào)戲你,我記得你說那并不困擾你……”他濃眉一蹙,“莫非你就喜歡那樣的男人?”
她一震,“才不是這樣!”
“他調(diào)戲你至少證明一件事,就是他對你有意!彼麤]理她,續(xù)道:“他雖無緣襲位,但終究是南宮家的人,你跟了他,就算沒有名分,必然也是能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
跟了南宮翔?桑靜超想仰天大笑,就算世界上的男人就剩他一個,她寧可當(dāng)一輩子尼姑,吃齋念佛,也不要跟那種渣男在一起!
“你與侯府并無簽賣身契,若你想過上輕松的日子,隨時可以走!
她神情一凝,正色道:“奴婢會跟心愛的男人過日子,但不會為了過好日子而委屈自己嫁給一個討厭的男人!
當(dāng)她說出討厭的男人時,南宮縱瞬間舒坦了,南宮翔是她討厭的男人,也就是說她對他一點興趣都沒有啰?
“日久生情,或許討厭的人也能變成喜歡的人!
“沒有愛,日子再長再久都生不了情!彼袂閲(yán)肅,“沒有愛的結(jié)合是最悲哀的結(jié)合,也注定是悲劇收場!
聞言,他神情一黯,眼底的輕松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沉到無以復(fù)加的痛楚。
因為沒有愛,所以他從沒在她臉上看見過笑容,即使新生命的誕生也不曾令她感受到一絲的喜悅及歡愉。
一切的悲劇,都因她對他沒有愛嗎?
瞥見他眼底那深沉的悲傷,桑靜心里一緊,莫名覺得難受。又是這種眼神,她的話讓他想起秀熙姊了嗎?她發(fā)現(xiàn)每當(dāng)自己提到秀熙姊,或是他想起秀熙姊時,臉上的表情不管再冷酷,眼底也總是閃過一抹哀傷。
她感覺得出來他對秀熙姊沒有恨。
既然如此,袁秀熙的死為何如此神秘?外頭那些關(guān)于他殺死妻妾的傳言又是怎么回事?她真是越來越糊涂了,明明她是來找真相的,可現(xiàn)在真相卻好像離她越來越遠。
“侯爺,沒事的話奴婢先出去了!彼难凵窦氨砬樽屗y受、窒息得想逃。
“出去吧。”
一早,桑靜到廚房幫南宮毅準(zhǔn)備早膳時聽見了一個消息,侯府跟西府之間的長廊封了。
“是真的嗎?”她抓著跟她說這件事的丫鬟小竹問。
小竹點頭,“是真的呀,聽說昨晚侯爺就下令封了,我看啊……一定是因為你。”
她一怔,“我?”
“難道不是?”小竹一笑,“昨天二爺跑來找你興師問罪,一定惹惱了侯爺!
因為南宮亮為難她,惹惱了南宮縱,才會封了兩府間的廊道?想著,她的心又是一陣悸動。
小竹低聲道:“大家都在說侯爺對你特別不同!
她搖了搖頭,“能有什么不同?別胡說了!
“你有所不知!毙≈窭m(xù)道:“侯爺跟二老爺那邊的人雖無交集,但也從不跟他們撕破臉或惡言相向的!
這么說起來,似乎真的是這樣。南宮縱明明知道兒子在幼塾被侄子欺凌,卻什么都沒說,只讓兒子綴學(xué)在家,由此可見,他對南宮遠一家人還挺包容的。
這樣的他,卻為了她出言警告南宮亮,又費事的封了廊道,不準(zhǔn)西府的人再任意進出侯府,再往前回想,也曾為了她去警告羅雨懷……
他到底為什么要為她做這些事?
突然,他想起他那深邃的眸子注視著她的樣子……老天!她頓時兩頰發(fā)燙。
慢著,她這是怎么了?她怎么能對他有……有這么奇怪的感覺?
端著早膳回南宮毅住的進學(xué)軒,一路上她腦袋里一直翻轉(zhuǎn)著各種奇奇怪怪的想法,她得承認,她心亂了。
回到進學(xué)軒,一進房間,她發(fā)現(xiàn)南宮縱竟在南宮毅的房里,而且他正在幫兒子穿襪穿鞋。
見她進來,他轉(zhuǎn)頭看著她,兩人四目交接,她的心跳登時漏跳了一拍。
“侯、侯爺!彼泵Ψ畔峦斜P,“這種事我來就好!
南宮縱用眼神阻止了她,“你忙你的!
“是!彼s了縮脖子。
穿好了鞋襪,南宮毅跳下床,直奔桌邊看著桑靜幫他準(zhǔn)備的早膳。
“哇,是我喜歡的蛋包飯!彼d奮地大喊。
南宮縱走了過來,看著盤中那盤他不曾見過的東西!暗鞍垼俊彼苫蟮目粗。
“嗯!彼c頭,“小少爺不喜歡吃菜,但喜歡吃蛋,所以奴婢就將一些蔬菜用來燉飯,佐以牛奶跟蛋汁,然后再用蛋皮將燉飯包覆住,這樣燉飯里的蔬菜會吸收蛋汁跟牛奶,使蔬菜的味道不那么明顯,再加上外面煎香的蛋皮,小少爺就不會再討厭蔬……”說著說著,她突然發(fā)現(xiàn)南宮縱用一種專注的、深沉的,熾熱的眼神看著她。
她心頭一驚,頓時住口。
“你如此用心,真讓我感動。”
“……不,都是應(yīng)該的!彼G訥地說。
在他們說話的時候,南宮毅已吃起他喜歡的蛋包飯,一臉滿足。
南宮縱看著兒子,問道“毅兒,爹能吃一口嗎?”
“行。”南宮毅大方地舀了一口飯湊到彎下腰來的南宮縱嘴邊。
他吃下一口蛋包飯,臉上卻沒有什么表情。
桑靜覷著他,不自覺地在意起他的評價!昂顮敗
“吩咐廚子,晚上不用做我的晚膳!彼蛄颂虼剑拔乙惨鞍,你替我送來。”說罷,他便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