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吉……胖吉……”
“起來,快起來!”
童稚的聲音伴隨著一陣劇烈的搖晃,將桑靜自夢中拉回現(xiàn)實,她睜開眼睛,只見南宮毅就站在床邊,瞪著兩顆圓滾滾的大眼睛望著她,這娃兒小小年紀卻力氣奇大,不愧是世代為武將的南宮家子孫。
幾天前第一眼見到他,她就知道他是袁秀熙的兒子,因為他根本是袁秀熙的翻版。
她回過神,翻身坐起,她原只不過是趁南宮毅午憩,自己也打個小盹,沒想到卻睡熟了,而且還夢見了胖吉。
胖吉是她在現(xiàn)代撿到的米克斯犬,養(yǎng)了十幾年,是條老狗了。
她本就很少作夢,穿越之后更是不曾作過夢,沒想第一次作夢就夢見了胖吉,過了這么多年,它應該已經(jīng)不在了吧?
“胖吉是誰?”南宮毅問。
“胖吉是奴婢老家養(yǎng)的狗!彼龁枺骸靶∩贍斔柫?”
南宮毅點點頭,“你說等我睡飽,就跟我說小飛俠的故事的!彼氖,“快,你快說給我聽。”
“好好好,別急!笨粗蠈m毅,她就會想起袁秀熙的樣子。
在來慕天城的路上,桑靜一直思索著該從何查明袁秀熙的死因及落葬之地,結果一進城便碰上當今平遠侯南宮縱要為兒子南宮毅找個奶娘,這里稱為姆媽。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查明真相,最好的方法當然就是深入敵營。于是,她立刻前往侯府應征姆媽的工作。
一入侯門深似海,這句話在她進到平遠侯府后,才真正明白是何種處境。
袁家是大戶人家,幾個院落已夠她累得直喘氣,不料這侯府更是厲害,光是從側(cè)門走到最靠近的一處偏廳,就是十幾分鐘的路。
她跟其它人一起被帶至偏廳進行面談,負責面談的人是辛老爹,他是侯府的老管事,已在南宮家服侍三代了。
來應征姆媽的都是些婦人或老婆子,只有她是年輕女子。辛老爹見著她,劈頭就是一句,“你太年輕了。”
“年輕體力好,老爺子放心,我會將小少爺照顧好的。”
“你當娘了嗎?”辛老爹問她。
桑靜搖頭。
“年輕姑娘沒耐性,小少爺并不好侍候,你還是……”
“老爺子,沒有我對付……喔不,侍候不了的小祖宗!彼憩F(xiàn)出積極的態(tài)度及滿腔的熱忱,“老爺子千萬別看我這樣,我?guī)迌汉苡幸惶椎。?br />
辛老爹懷疑的睇著她,“但是侯爺說……”
“小少爺,不成啊!
突然,傳來一年輕女孩討?zhàn)埖穆曇,打斷了辛老爹的話?br />
“小少爺,那是蓮兒的娘親縫給她的,你不能……”
“我要!我就是要!”一個穿著藍色衣褲,約莫三、四歲上下的男孩一臉小霸王般的表情,“我要蓮兒的老虎!”說著,他沖上前去抓著那名為蓮兒的婢女。
蓮兒哭著下跪,不斷求饒。
沒人膽敢出聲制止他無理的行為,只因他是南宮縱的獨子—南宮毅。
桑靜見了,心想一個孩子怎能被慣成這樣?現(xiàn)在不糾正,日后肯定歪得厲害。于是也沒多想,邁開步伐朝他們走去。
她走到南宮毅身后,一把將他拎起來,惹得其它人頓時目瞪口呆。
南宮毅嚇了一跳,轉(zhuǎn)過頭看著她,一時發(fā)不出聲音來。
“你有娘吧?”桑靜劈頭問道。
他愣了,眼底閃過一抹難過,旋即大聲地說:“我當然有娘!”
“那么如果你娘給你縫了雙小鞋子,我卻要搶走它們,你會如何?”
“我爹會殺了你!”
“為什么?”
“因為你可惡,想搶我的鞋子。”
“那么想搶走蓮兒娘親縫給她的香包的你,是不是也很可惡?”她心平氣和地問。
南宮毅愣了一下,又理直氣壯的說:“我爹是平遠侯!是城主!”
“因為你爹是侯爺、是城主,你就可以霸道的奪人所愛?”她深深一笑,“那是蓮兒的娘親親手縫給她的,雖不貴重,卻也是無可取代的,你明白嗎?”
“我就是喜歡!爹說只要我喜歡就可以要。”
“再怎么喜歡都不能搶別人的!彼Z氣和緩,卻義正詞嚴。
“可是我喜歡,我要那個老虎!彼荒槇猿。
“我可以縫給小少爺,依你喜歡的樣子縫!彼挠煤宓摹
他微怔,“真的嗎?”
“我從不騙人的!彼σ曋拔疫會說故事,小少爺想聽嗎?”
他眼睛發(fā)亮,“想!”
“那好,小少爺可以不要拿走蓮兒的老虎嗎?”
南宮毅瞥了蓮兒一眼,點點頭。
桑靜將他放下,整了整他的衣褲,溫柔的笑視著他。這就是秀熙姊的兒子,長得真像她。
這時,秋嬤嬤上前來,驚奇的打量著她!澳闶恰
秋嬤嬤是南宮縱的姆媽,因年事已高,南宮毅又難管教,南宮縱不忍她辛勞,才決定從外頭替南宮毅找個新的姆媽。
“我是桑靜,來應征小少爺?shù)哪穻!?br />
“要當姆媽你太年輕了!鼻飲邒呙碱^微皺,問道:“成過親嗎?”
“沒有!彼龘u頭,“年輕不代表不濟事,我不會讓侯爺失望的!
秋嬤嬤見她信心滿滿,有點訝異,“是嗎?”說著,她轉(zhuǎn)頭看向另一頭的辛老爹。
辛老爹跟她四目相交,兩人頗有默契的輕輕頷首。
秋嬤嬤一笑,轉(zhuǎn)頭回來看著桑靜,“孩子,就你了!
就這樣,她順利的成了南宮毅的“姆姊”,進了侯府?蓭滋爝^去,她壓根沒見著南宮縱,秋嬤嬤說他進京了。
南宮家世代為朝廷效命,幾次都在生死關頭成功的為朝廷解圍,保住褚氏王朝的江山及大位,因此,高祖皇帝封南宮家世襲平遠侯之位,賜慕天城,準予自治。慕天城就在天子腳下,是京城的衛(wèi)城,往返只需一日快馬。
如今戍守邊疆要塞的軍隊統(tǒng)領全是出自南宮一族,外侮若想侵犯邊界,得先過了南宮一族所布的重兵精騎。皇上將守護京城的重任賦予南宮一族,又將衛(wèi)城賜給南宮家,由此可見慕天城及南宮家是多么重要的存在。
“小靜!
這天,桑靜正給南宮毅說故事時,秋嬤嬤來了。
“秋嬤嬤,什么事?”
“侯爺回府了,他要見你,你快跟我來!
“是!
終于要見到南宮縱了,桑靜心里有說不出的激動,她迫切的想知道袁秀熙發(fā)生了什么事,她來到侯府好幾天了,卻發(fā)現(xiàn)“袁秀熙”這個人像是不曾存在過,沒人提過她的事,就連南宮毅都不曾說起,究竟為什么?
這所有問題的答案,都在一個人的身上,那就是南宮縱。
秋嬤嬤帶著桑靜跟南宮毅來到南宮縱的居所—觀心院,觀心院清幽雅致,院中有一片翠竹,枝葉茂密,遮云蔽日,十分涼爽。
進到觀心院,桑靜發(fā)現(xiàn)這兒沒什么奴仆出入,偷偷問了句,“秋嬤嬤,怎么都沒人?”
“侯爺不喜歡被打擾!鼻飲邒咝÷暤恼f:“只有侍從張蔚跟小廝心硯在院外就近候著!
沿著回廊,他們來到書齋外,門半掩著,通報之后,只聽里頭傳來低沉的聲音。
“進來!
那個聲音聽起來冰冷、毫無情緒,讓桑靜心頭一緊,不覺倒抽了一口氣。
秋嬤嬤領著她跟南宮毅進到書齋,只見一名身形高大的黑衣男子背對著門,正在書架前尋找東西。
“侯爺,小少爺?shù)哪锋砹!鼻飲邒吖Ь捶A報。
南宮縱轉(zhuǎn)過頭來,瞥了桑靜一眼,只這么一眼,桑靜又倒抽了一口氣。
南宮縱的神情冷漠得令人害怕,卻不能否認他長得實在好看。他有飽滿的寬額,濃眉斜飛入鬢,高挺的鼻子,性感的唇瓣,還有無可挑剔的身形,最讓她印象深刻的是他那雙淡褐色的眸子……
她覺得他是混血兒,一點都不像中土人士。
桑默長得雖好,可比起他就輸慘了,就連身為他兒子的南宮毅跟他也沒得比,而且兩人真是一點相似之處都沒有!靶∩贍敗!鼻飲邒咻p碰了南宮毅一下,提醒他叫人。
“爹……”南宮毅怯怯地道。
“唔。”南宮縱沉沉的應了一聲,兩只眼睛直盯著桑靜,微微擰起眉心,“就是她?”他看著桑靜,話卻是對著秋嬤嬤說的。
“是的,侯爺,她叫桑靜,是小少爺?shù)哪锋。?br />
“姆姊?”南宮毅看著秋嬤嬤,直接無視桑靜的存在,“我要你找的是替你分憂解勞的姆媽,不是這種乳臭未干的丫頭。”
“侯爺,”桑靜插口,“奴婢已經(jīng)十八了!
南宮縱微頓,終于正視這個膽敢未經(jīng)他同意便開口說話的女子,“本侯準你說話了嗎?”
“奴婢只是想告訴侯爺,奴婢不是丫頭!
“我說你是,你就是!彼夹囊货。
這么霸道?難怪他會把南宮毅養(yǎng)得這么任性,根本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奴婢還以為小少爺跟侯爺沒有相似之處,原來也是有的!
此話一出,南宮縱眼底閃過一抹駭人的銳芒,桑靜嚇了一跳,同時也發(fā)現(xiàn)到秋嬤嬤神情緊張。
她說了什么嗎?正忖著,南宮縱已經(jīng)開口。
“立刻滾出侯府。”
桑靜一震,立刻轉(zhuǎn)頭看著秋嬤嬤。
秋嬤嬤急忙緩頰,替她求情,“侯爺,小少爺很喜歡桑靜,而且……”
“我不喜歡。”他打斷了秋嬤嬤的話。
“侯爺,”桑靜雖然有一點害怕,卻還是勇敢地直視著他,“奴婢犯了什么錯,侯爺直說,奴婢會改的。”
南宮縱兩只琥珀色的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她,一字一字地,“你、話、太、多!
聞言,為了能留在侯府,她低聲下氣地道:“侯爺別氣,如果侯爺不喜歡奴婢說話,不喜歡奴婢的聲音,奴婢在侯爺面前可以當啞巴。”
南宮縱看著這個膽敢直視他的女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她不怕他?難道她沒聽說過他的事?
秋嬤嬤這時偷偷的跟南宮毅使了眼色。南宮縱雖是個冷酷的人,看來跟兒子也不是太親近,但事實上他十分寵溺南宮毅,凡是他要的,南宮縱沒有不答應的。
南宮毅聽到父親要桑靜走也急了。他還沒聽完小飛俠的故事,那個名叫溫迪的小姊姊和兩個弟弟跟著小飛俠到夢幻島去,然后呢?
要是父親將桑靜趕走,他就再也不知道故事的后續(xù)發(fā)展了。
“父親,”他用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望著冷若冰霜的南宮縱,“別趕桑靜走,她還要給毅兒說小飛俠的故事……”
南宮縱眉頭一擰,沒有說話。
桑靜看得出來他十分寵愛南宮毅,可不知為何,她又覺得他害怕接近南宮毅,那種想靠近又不得靠近的矛盾在他眼中盡顯。
“侯爺,難得小少爺喜歡桑靜,您就讓她留下吧。”秋嬤嬤幫著說情。
南宮縱沉默不語,若有所思。
確實,過去他不只一次給兒子尋找姆媽,可沒有一個討得了兒子的歡心,又受得了兒子的脾氣,他不知道這個名叫桑靜的女子有什么能耐,但事實擺在眼前。
他向來由著兒子,這次也不例外。
“行了,只要她離我遠遠的,別在我面前嘰嘰喳喳就好。”
桑靜總算松了口氣,“侯爺放心,奴婢會離侯爺遠遠的,在侯爺面前也會安靜不出聲!
南宮縱眼神睥睨地瞥了她一眼,沒再說話。
慕天城由南宮家自治,南宮家雖是以武揚名,卻也相當重視學識,族人個個文武兼?zhèn)洹.斈昴蠈m奇為了使教育普及,在城中辦了多處幼塾,平民百姓只要繳交少許的束修就能到幼塾就讀,而南宮家的子弟也都在幼塾中學習,沒有例外。
南宮毅已到了上幼塾的年紀,可只去了半個月便輟學在家,南宮縱由著他,沒強迫他到幼塾學習。
桑靜卻覺得不妥,她認為就學不完全是為了學習,也是社會化的過程,南宮毅整天待在府中,所見所聞淺薄,也不知如何與人相處,對他絕不是好事,所以,她決定說服南宮毅去幼塾。
“桑靜,我們真的可以出去玩嗎?”南宮毅抓著她的手,一臉興奮。
“是呀。”她打算先說服他,再去跟秋嬤嬤請示此事,“小少爺,學習是快樂的事情,跟玩樂是一樣的!
他愣了一下,“學習?”
“嗯,”她點頭,“小少爺已經(jīng)很久沒去幼塾了吧?我陪小少爺上學好嗎?”
一聽到幼塾兩字,南宮毅瞬間變臉,甩開了她的手,“不要,我不要去幼塾!”
看見他臉上帶著明顯的排斥及隱隱的恐懼,她察覺不對,只不過是去上幼塾,怎會是一副要上斷頭臺的反應?
“小少爺,上幼塾可以認識朋友,可以學習知識,可以……”
“!”她話未說完,南宮毅當場尖叫大哭,“不要!我不要!”
他的反應讓桑靜傻眼,而這般大動靜也引來了剛巧經(jīng)過附近的南宮縱,立刻聞聲而來。
“這是怎么回事?”他神情凝肅,一臉不悅的瞪視著桑靜。
“侯爺,”桑靜恭敬的站好,“小少爺已經(jīng)很久沒上幼塾,所以奴婢想……”
“我不要上幼塾!”南宮毅哇哇大哭,“我討厭桑靜!”
這時,秋嬤嬤也趕來了。
“發(fā)生什么事了?”她急忙哄著南宮毅,“小少爺哭什么呀?”
南宮毅指著桑靜,“我討厭她,我不要上幼塾!”
“這……”秋嬤嬤一時之間也慌了。
“侯爺,讓小少爺一直待在府里,對于他的成長并不是好事,他……”桑靜試著跟南宮縱解釋她的用意。
“他不想上就不上!彼驍嗔怂。
一陣不滿躍上心頭,桑靜深深覺得他這樣寵孩子,只會讓南宮毅變成一個驕縱任性的小孩。這兒子不只是他的,也是袁秀熙的,她相信若是袁秀熙在,一定也會認同她的想法。
她正色直視著南宮縱,“侯爺,小少爺不上幼塾必然有其因,你不探討其因,只是一昧的寵溺他,對他一點幫助都沒有!
“你是想說本侯不會教養(yǎng)兒子?”
“侯爺也不是生來就當父親的,確實需要學習,所以……”
“住口!”南宮縱沉聲一喝。
這一喝不只桑靜、秋嬤嬤跟南宮毅,就連方圓二十步以內(nèi)的人都嚇到跳了起來。
桑靜看見他眼底竄燃的怒焰,也是心驚,可是她不能不糾正南宮縱,她不能眼睜睜看他把袁秀熙的兒子慣壞。
于是,她鼓起勇氣,“若是夫人還在,她會讓侯爺這樣慣小少爺嗎?”
聽她提起兒子的娘親,南宮縱眼中迸射出駭人的光,一雙琥珀色的眸子惡狠狠的瞪著她,彷佛一只準備吃人的老虎。
“別在我面前提起那個女人!彼曇魸M是怒意,“毅兒已經(jīng)討厭你了,你立刻給我滾出侯府!
“什么?!”桑靜大驚。
他轉(zhuǎn)頭看著秋嬤嬤,“讓辛伯算一個月的月錢給她,我不想再看見她!闭Z罷,他扭頭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