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失望。
突然打回家的一通電話,又粉碎了女兒們想跟爸爸相處玩耍的時間。
臨時必須開會,讓江禹白無法照約定的時間回家。
雖然她依然笑著準備好便當請司機替她帶去給他,但積壓在心中的不滿卻宛若火山爆發似的在胸口翻滾。
她很愛他,早在小時候江爺爺帶著他到家里玩時,她就喜歡上那個總是窩在爺爺書房內,彷佛尋寶似的徜徉在浩瀚書海中的大哥哥了。
也許很多人會覺得她愛他愛得莫名其妙,可是只有她自己明白,在那時她就深深被那張專注在書香世界中的側臉給吸引了住。
那是怎樣的感覺她也無法解釋,只知道從此以后她常常都會期待江爺爺帶他來家里,然后偷偷躲在門后,陪著他翻過一本又一本的書,因為他臉上的表情而牽引著她的情緒。
因為曾祖父是江爺爺的老師,所以江爺爺跟爺爺也因此結為莫逆,江爺爺他常常會帶著孫子上門造訪,最常帶的就是江禹白。
她曾經試圖跟他說話,但他卻總只是看了她一眼就不再理會,專心的看著一本又一本她當時覺得艱澀的書。
這樣的情形直到江爺爺去世之后才停止。
她還記得那是個下大雨的下午,當時還沒成為她公公的江伯伯帶著三個孩子到她家跟爺爺傳達江爺爺去世的壞消息,江捷瑞跟江光達都紅著眼眶跟在江伯伯身旁,只有江禹白還是一如往常的鉆入了爺爺的書房,宛若什么都沒發生似的打開書本看著。
大人都說他冷漠,只有她知道,那埋首在書本中的臉布滿了不想讓別人看到的淚水,還有那抽搐不已的肩膀,在風雨聲中更顯蕭瑟——那年他已經要上高中了,而小他五歲的她,只能躲在門后陪著他落淚,靜靜的,直到他們離開。
接著沒多久他就出國念書去了,而她則在國內攻讀藝術學位,直到他完成學業,準備去大陸就職之前,上門向過世的爺爺祭拜時,她才又見到了他。
再次見到他,他更加的英俊挺拔了,唯一不變的是那雙闇黑深邃的雙眸,幽深得叫人猜不透他的情緒。
但她就是知道,他其實是個重情的男人,從江家三個孫子只有他一人親自上門來向她爺爺上香就知道。
但個性內斂的他很少表露內心真正的情感,這一點也讓她愛他愛得好辛苦。
為了不想再失去跟他的聯系,趁他在臺灣的那段時間,她強力要求父母幫她安排跟他相親,否則誓言這輩子絕對不交男友、不嫁人生子。
雖然爸媽有些反對,怕她嫁入豪門反而吃苦,但她難得任性的堅持己見,害他們得厚著臉皮去江家主動要求安排相親事宜。
好在他們兩家因為長輩曾為師生關系而締結了良好的情誼,所以江家并沒有拒絕這個提議,而且也沒在意有沒有門當戶對。
當然,最讓人跌破眼鏡的是,一向對感情沒有溫度的江禹白,竟然會愿意接受她的「求婚」。
沒錯,相親是她主動提的,婚也是她求的。
在別人眼中,這婚姻整個就是她一手造成的,江禹白只是配合罷了。
可她不在乎別人怎么想,只要能在他身邊,她就感到幸福愉快,但隨著孩子的出生,他一次次的失約卻逐漸讓她越來越無奈與郁悶——她不但要說服自己適應,還要安撫孩子失望的情緒。
而他呢,卻好像一點都不覺得這樣的生活方式有什么不妥。
媽說男人是需要教育的,難道真的是因為自己寵壞了他,才會讓他越來越不在乎她們?
于冰潔越想越心煩,等電鈴聲響起時,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忘記幫他放洗澡水,而墻上的時鐘則顯示已經近午夜十二點了。
匆忙起身走出房間應門,門外的丈夫一臉疲憊,領帶已經扯開,斜掛在胸前。
他今天的臉色有點不對,但她知道他不會跟自己說什么,他從不跟她談到公事跟任何家族間的事。
「對不起,我水還沒有放……」她接過西裝外套,抱歉的道。
「沒關系,我先去書房!蛊届o的聲音讓人聽不出他的情緒。
「嗯!褂诒鶟嵼p應了聲,她自己也是心事重重,沒有發現站在面前的丈夫眸底閃過一抹浮動的光芒。
將西裝拍了拍掛在衣架上,奇怪的傳來一股消毒水的味道,于冰潔怔怔的對著西裝發愣,直到身后傳來低沉的聲音才猛地回神。
「你有什么話要說?」她今天太反常,連回家的吻都沒要求,而且明顯沒為「迎接」他回家做任何準備,說沒事他可不會相信。
轉身面對自己的丈夫,她濃密的長睫搧了搧,紅唇囁嚅了幾下,欲言又止。
「我很忙!菇戆椎皖^看了看手表,表示自己沒太多的時間等待她開口。
忙?連跟妻子談心都忙?
所有的委屈跟不滿頓時涌上心頭,于冰潔一臉失望的望向他。「你知不知道你已經有多久沒有好好陪陪女兒們了?」
他輕輕蹙眉,「你要說的就是這個?」
「我希望你可以減少對女兒失約的次數,不要讓她們一直失望!挂膊灰屗
「結婚時我就曾說過,嫁給我必須習慣我因為工作而無法準時回家。」他淡淡的道。
「你是說過沒錯!挂б麓,她深吸口氣!傅俏乙蟮氖悄惚M到一個好父親的責任。」
「你的意思,是我不是個好爸爸?」江禹白挑眉。這還是他們相處這么多年以來,她第一次「指責」他的不是。
「我的意思是,孩子需要你的陪伴,而且她們沒有義務『習慣』你的失約!褂诒鶟嵐钠鹩職饣匾曀暮陧。
「如果她們有抱怨,叫她們自己來跟我說!顾暮陧⑽⒉[起。
「她們連見你的時間都少得可憐,怎么舍得拿來抱怨?」
「是嗎?我想有埋怨的應該是你吧?」該死,她為什么偏偏要選在這天找他麻煩?
「什么意思?」于冰潔愣了愣。
「既然一開始就知道我是怎樣的人,也要求跟我結婚,現在就不該拿那些你早知道的事情來當作批判我的理由!菇戆椎捻兹紵>肱c怒氣。
「你的意思是,是我跟你求婚,所以就不該再要求你什么,即使是為了孩子?」聽見這話,于冰潔覺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你是想找我吵架嗎?」那她挑錯日子了,他才剛從醫院探視車禍重傷的侄子返家,實在沒那個心情跟她討論這些。
他抗拒的態度讓于冰潔整個惱了起來,忍不住揚聲低吼,「如果你對跟我講話這么不耐煩,當初為什么答應娶我?如果你不愛我,為什么要抱我?」
「你在胡說什么?」這是他第一次看她發飆,有些驚愕。
「就算這段婚姻是我主動,但這并不表示我就不需要你的關心跟呵護,不表示我不需要你多撥些時間陪伴家人,也不表示我不渴望跟你牽手散步、不需要跟你暢談心事,不能走進你的世界!」她顫抖著唇瓣,「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深愛你,你更知道,所以才敢這樣毫不在乎,對嗎?」
「既然你有這么多不滿,為什么一直不說?」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原來自己有多「失敗」。
「如果你肯用心體會,很多事情根本毋需多說!
「我每天事情一堆,忙得暈頭轉向,哪有時間——」
「沒錯,時間!菇財嗨脑,她直視著他,「或許你該好好想想,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我知道了!股钌羁戳怂谎,江禹白點點頭,轉身走出臥房,表示話題結束。
一直等他離開房間,于冰潔才發現自己方才有多繃緊每一根神經。
松了口氣跌坐在床上,她可以感覺到自己的心臟正卜通卜通的撞擊著胸壁,好像下一瞬間就要蹦出來似的。
她竟然對他發脾氣了?!
天,她從沒想過自己會在他面前這樣失控。
她剛剛有沒有很像潑婦?他一定嚇到了吧?
于冰潔連忙沖到化妝枱去對著鏡子左右端詳,然后頹然的坐在椅子上。
慘了,這要她等等怎么面對他呢?
不對,她又沒錯,她的要求一點都不過分,應該是他該好好反省自己來向她求和才對。
沒錯,就是這樣,她一定要強硬起來。
心里是這樣想沒錯,但偏偏行動上卻跟想的不同。
她的雙腳雙手彷佛有自己意識似的走到浴室放水,開始每天打理丈夫生活所需的工作。
沒辦法,愛較多的注定是輸家,而目前,她應該還沒有翻身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