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個下午,江雪都處于心神不寧的狀態(tài),一份報告打了又打,錯字不斷,甚至還打翻茶水,裙身染上一片污漬。
她顧不得自己狼狽,一下班便開車直奔傅明澤住處。
傅明澤買的是江和建設新蓋的小豪宅公寓,打的行銷口號便是專賣給都市白領(lǐng)新貴,采用飯店式管理,社區(qū)內(nèi)有健身房、游泳池、電影院及保齡球館,休閑設施齊全。
江雪先去附近的超市買了一堆食材,提著大包小包來到門廳,大樓管理員認得她,殷勤備至地迎上來,本來還想幫她提東西,被她笑著婉拒了。
她拿出門卡,刷卡搭電梯,傅明澤給了她家里電子鎖的密碼,可她怕他心情不好,不敢直接開門,乖乖地先按門鈴。
按了幾次,等了將近五分鐘都無人回應,也不知他是不在家,或是不愿意為她開門。
江雪無奈,只好自行按下密碼,幸好密碼沒改,大門應聲打開。
她輕手輕腳地進屋,將購物袋擱在開放式廚房的中島,一面試探地、小小聲地揚嗓。“明澤,是我,你在家嗎?”
沒人應聲。
“明澤,你在不在?”她稍稍提高音量,一面四處察看,最后確定他不在家。他沒回來,去哪兒了?
江雪擔憂地尋思,打他手機,手機關(guān)了機,擺明了不想讓任何人找到。
她悵惘地發(fā)呆,好片刻,才振作精神,進廚房洗菜切菜,洗手做羹湯。
四菜一湯,還有一道飯后點心,都是傅明澤愛吃的。
前世妯本不擅長廚藝,是跟他結(jié)婚后,為了取悅他特地去報名烹飪班,今生更是從小便跟著珠姨學習,如今她的料理手藝已經(jīng)很上得了臺面。
雖說江家有傭人,不需要她天天下蔚,但每回只要她興致來了下蔚做菜,傅明澤絕對捧場,大家吃不完的菜尾都由他來解決,吃相還格外從容優(yōu)雅。
她很喜歡看他吃東西,尤其是吃自己做的東西,那會令她的心房漲得滿滿的,都是喜悅與幸福。
可今夜,她做了一桌香噴噴、熱騰騰的料理,卻等不到他來捧場,夜深了,菜涼透了,他依然未歸。
他沒回來,她也沒心情吃,明明肚子餓了,可一口也咽不下,只得將桌上的菜全都放進保鮮盒里。
收拾了廚房,她不曉得該做什么,索性開始打掃房子,他素性愛潔,家里的東西擺得井然有序,她只需要拿抹布擦擦家具表面,用吸塵器吸吸地板。
倒是浴室,她費了很大的功夫洗洗刷刷,將每塊磁磚擦得亮晶晶,連磁磚之間的細縫都剔得干干凈凈,還細心地上了蠟,整間浴室就像凡爾賽鏡宮一樣,光可監(jiān)人。
最后,全身弄得腰酸背痛的她泡了個舒服的熱水澡,從他衣櫥里挑出一件寬大的法蘭絨襯衫當睡衣穿。
時間早已過了午夜,還不見他蹤影,她不覺慌了,坐立不安,在屋內(nèi)來回踱步,想著他究竟人在何處?是跟朋友一起喝酒嗎?喝醉了嗎?有沒有人照顧他?墻上的時鐘滴答滴答地響,煎熬著她,她在玄關(guān)地板抱膝坐下,傾聽門外任何細碎的聲響,每次有聲音傳來,她便警覺地豎起耳朵,期盼著是他回來了,可一次一次,都是失望。
她恍惚地等著,忽然覺得想哭,滿腹的酸楚與委屈翻騰著,絞扭著心房,淚水終于不由自主地一顆一顆碎落。
“明澤,快回來……不要丟下我,你回來……”她低低哽咽。
哭著哭著,她合上濕潤的眼睫,墜入夢鄉(xiāng)。
直到天色破曉,傅明澤才回到家,清晨時下了一陣細雨,他濕透了衣衫,帶著滿身雨氣進屋。
門口剛傳來動靜,江雪便立即驚醒,她依然倚墻抱膝坐著,怔怔地揚起惺松的睡眼。
傅明澤步履微踉,隨便踢開了腳上的皮鞋,一低頭,雨水順著發(fā)鬢濕答答地滴落。
“明澤,你回來了!”江雪驚喜地想起身,雙腿卻發(fā)麻,一時站立不穩(wěn),連忙伸手扶墻。
傅明澤連扶都沒扶她一把,只是迷蒙地看著她,仿佛有些神智不清。
“你怎么會在這兒?”
“我在等你!彼ひ羧詭е鴦偹训纳硢
“怎么不進房里睡?”
“我想等到你回來!
他皺皺眉,沒再多問,直接舉步往室內(nèi)走去。
江雪跟在他身后,見他身子搖搖晃晃的,忍不住憂慮。“明澤,你是不是喝酒了?”
“喝了!彼卮鸬煤啙。
“你還淋了雨?”
“淋了!
“那快點去洗個澡吧!我?guī)湍惴艧崴。?br />
語落,她便像只忙碌的蜜蜂飛進浴室里,替他在浴缸放了水,調(diào)好水溫,接著出來喚他。
他半躺半坐在客廳沙發(fā)上,頭垂著,濕發(fā)繼續(xù)滴落著雨水,她見狀,急急走過去拉他。“明澤快起來,先洗澡,不然會感冒!
一面說,一面扶他起身,他臉龐轉(zhuǎn)過來,她這才看清他俊頰浮現(xiàn)不正常的紅暈,呼息間吐著酒味。
他身上明明濕著,她卻覺得倚靠著自己的身軀似是發(fā)散著熱氣,她神智一凜,抬手摸他額頭,果然相當燙。
“你發(fā)燒了!”她駭然驚呼,一時慌了,正想著該怎么辦時,他已推開她,自行走進浴室。
她擔心他洗澡會發(fā)生意外,一直在浴室門外守著,提心吊膽地等了十分鐘,他才走出來,身上裹著白色浴袍。
她想上前扶他,他卻冷著臉扯開她的手,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凜然氣勢令她一怔,難受地咬唇。
他自顧自地回房,倒臥在床上,連被子都沒蓋,鼻間便發(fā)出粗重的鼾息。
她眨眨酸澀的眼眸,明知他排拒自己,仍是厚著臉皮跟進去,替他將雙手雙腳擺正,被子蓋好,又從衣柜里抱出一床毛毯,加蓋在被子上。
接著,她拿出耳溫槍替他量體溫,三十七度八,她胸房一擰,又急又痛。他最近工作忙,一直沒能好好休息,結(jié)果又喝酒又淋雨,在外面鬼混了一夜,怪不得會生。
她進廚房榨了一壺檸檬水,調(diào)了蜂蜜,將半夢半醒的他叫醒,讓他喝了一大杯,才放他閉眼睡去。
她坐在床沿,看著他不安穩(wěn)的睡顏,心疼不已,不禁低下唇,輕輕吻了吻他發(fā)汗的額頭。
每隔半個小時,她便替他量一次體溫,起先溫度一直往上攀升,最高燒到三十八度。
確定他出了一身汗,該是散熱的時候了,她回蔚房從冰箱里取出一盒冰塊,做了個簡易的冰袋擱在他額頭,然后用浸過冰水的毛巾替他擦手和脖子。
傅明澤睡了多久,她就在一旁照料他多久,等他再醒來時,天色已昏暗,窗外淅瀝瀝地下著雨。
他睜開眼,看見她坐在他身旁,正拿著一本書看。
察覺到他的動靜,她轉(zhuǎn)過頭,對他展顏一笑。
“你醒啦?感覺怎樣?”說著伸手摸摸他額頭,很滿意地點點頭!盁孟裢撕芏嗔,我再幫你量體溫!
她拿耳溫槍朝他耳洞輕輕一打,量出來的溫度是三十七度半。
“再休息一個晚上應該就會好了!彼︻伻崦,俯視他的明眸水汪汪的!岸亲羽I了吧?我煮了蔥花蛋粥,現(xiàn)在熱來給你吃!
她伸腿下床,他不覺拉住她的手!澳阋恢痹谶@邊陪著我?”
“你都生病了,我還能走得開嗎?”她理所當然地應道,反手捏了捏他,示意他松手。
他怔忡地目送她背影,想起自己昨晚找了一間安靜的小酒館喝到大半夜,接著像無主的游魂似的在空蕩蕩的街頭走了一圈,清晨回到家前,還淋了一身雨。
沒想到竟然發(fā)燒了,更沒想到她會像個迷路的小女孩似的一直坐在玄關(guān)墻角等著他。
他朦朧地記得,當時她見他歸家時臉上那又驚又喜的表情,可滿心焦躁的他根本不想見到她,只希望她離自己遠遠的。
他整天昏昏沉沈地睡著,她竟就一直在一旁傻傻地守著嗎?
想著,傅明澤坐起身,見茶幾上還擱著一盆融化的冰水,兩條毛巾整整齊齊地折疊放好,耳溫槍下壓著一張紙,紀錄著他的體溫變化。
他胸口一擰,心頭頓時五味雜陳。
他知道這女人是關(guān)心自己的,小時候是她盯著珠姨給他吃那些補湯和治咳偏方,他的日常生活起居、食衣住行,都有她細心的安排,只是她從來不說,也不許珠姨透露。
他是后來自己慢慢察覺出來的。
由于身子調(diào)理好了,再加上他養(yǎng)成持久不懈的運動習慣,他很少生病,可每回一病,他都能發(fā)現(xiàn)江雪明里暗里為自己著急,雖然有時候她嘴上會故意罵他幾句。
她對待他總是傲嬌,即便關(guān)懷也深藏著,直到近年來兩人關(guān)系逐漸明朗,她才顯得比較落落大方。
他實在很想弄清楚,她究竟顧慮著什么,為何總是不愿完完全全地敞開心房?對他,她又是怎么想的?為何只要謝清婉說一聲,她便能毫不猶豫地答應延遲婚事?她把他當成什么了?
傅明澤心口酸澀,一遍遍地深呼吸,平抑翻騰起伏的情緒。他翻身下床,進浴室洗了把臉清醒清醒,接著來到廚房,坐在吧臺邊,看著那道窈窕的身影為自己忙碌。
她一面熱粥,一面用果汁機打了蘋果泥,連同蜂蜜檸檬水端到他面前,要他吃粥前先補充點維他命C.
他慢慢地自蘋果泥吃,空空的胃墊了點東西,舒服多了,檸檬水也滋潤了他干焦的喉嚨。
接著她才端上粥,配了幾盤清淡不油膩的小菜,在他身旁的椅子坐下。
“我喂你吃吧!彼闷鹬嗤牒蜏祝鲃菀顾。
他嚇一跳,身子不覺往后仰!安挥昧耍易约簛砭秃!
她打量他微微握尬的表情,粉嫩的櫻唇嘟起!案得鳚,你這人真不可愛!
“嗄?”他一愣。
她拿湯匙柄輕輕點他鼻尖!岸忌×,你就不能對我撒撒嬌嗎?你沒看電視里那些男主角,生病了都像小孩子一樣對女主角撒嬌嗎?”
撒嬌?傅明澤惘然。他不會。從小就沒有撒嬌的對象,就連他親生母親也不容許他耍任性。
他習慣了自立自強,到了江家也一樣,即便江叔待他和藹,他也從不覺得自己能像個孩子般依賴。
江雪看著他傻愣愣的表情,心房一軟,不覺擱下粥碗,雙手捧著他的臉。“跟我撒嬌嘛!好不好?”她一口一口地親吻他,睇著他的眸柔媚閃亮,像能滴出水來。“明澤乖,讓我喂你,乖喔!
她這是拿他當孩子還是當小狗哄?她以為他是雪球嗎?
傅明澤很想維持淡定的神情,但他的臉卻窘紅了,也不知是不是燒還沒全退的關(guān)系。
他眨眼躲著她甜膩的親吻,胸口那把殘余的怒火早已熄滅無蹤,對她,他就算生氣也氣不久。
也罷,他也明白她這是藉此來向自己求和,可要他當作昨天的爭吵不存在……
“我還是自己吃!彼Π迤鹉。
她失望地嘆息!昂冒伞!
他拿起瓷湯匙,雖然吃得慢,還是將整整一碗粥配著小菜吃完了,她也陪他吃了一碗,見他胃口不錯,偷偷抿嘴笑。
“好不好吃?”
“嗯。”
“吃完了應該怎樣?”
他不解。
她指指自己豐軟的臉頰,給他提示!熬筒粫磉_一下感謝喔?”
他會意,一時窘迫不安,見她小嘴又嘟起,墨睫撲閃撲閃地像是傾訴著哀怨,他嘆口氣,認命地傾身過去,在她粉頰上啄一口。
她喜得眼眸一亮,被他親過的地方隱隱暈紅,為了掩飾嬌羞,她故意用一種寵小孩子的姿態(tài),伸手揉揉他下巴,又摸摸他的頭。
“這才乖!”
他窘得不知該說什么。
收拾好碗筷,她見他仍愣愣地坐在吧臺前,心念一轉(zhuǎn),狡黠地眨眨眼!澳懔髁艘簧砗梗灰?guī)湍阆丛??br />
“不用了!彼逻@一洗,不只燒沒退,反而因熊熊燃燒的\yu\火讓病情加重。
“好可惜!”她站在他對面,雙手托著下巴,眼眸亮晶晶的。
“我還在想幫你這個大男人洗操,不曉得會是什么感覺呢!是不是就像幫雪球洗操一樣?”
這話又似調(diào)侃,又似挑逗,傅明澤心臟跳漏幾拍,好不容易才找回說話的聲音!靶⊙,你該回去了!
“什么?”江雪一愣,臉色微微刷白,沒想到在如此曖昧的氛圍下,他竟還開口趕自己離開。
“要不要打電話請司機來接你?”他低聲問。
她咬咬牙,極力壓抑心口那股不甘的委屈。“我是自己開車來的,而且外面在下雨,我不回去!
他直覺打量窗外天色!坝晗碌煤艽髥?”
“氣象預報說今天晚上會有豪大雨!彼脨赖貜娬{(diào)!熬退闶切∮旰昧耍憔蜕岬泌s我走嗎?不覺得我在雨天開車會有危險嗎?”
是有點危險。
傅明澤動搖了,來到陽臺落地窗前,觀察窗外逐漸增強的雨勢。
察覺他的猶豫,江雪抓緊機會!翱傊医裉煲欢ㄒ粝聛!”
他無聲地嘆息!昂冒桑懔粝聛!
江雪聞言,立時展顏一笑,他假裝沒看到她宛如計謀得逞的燦爛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