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口的瞬間,她的秀眉微皺,做了這么多年的菜,她生平第一次吃不出來他燉的是什么東西,而且也完全吃不出滋味,不咸也不淡,不甜也不酸,就是五味俱無;能做到這種水準,她真是佩服,但她還是一滴不剩地悉數飲盡,然后再度爽快地稀里嘩啦地全部吐了出來。
這次之后,廚房完全交給全伯暫時接管,他們一致認為阿力只要負責賺錢和照顧她就好。
其實照顧她算是很輕松的事情,因為她除了吃,就是睡,再多就是洗澡;不過洗澡她堅決不同意讓他幫忙,因為他每次為她洗完澡之后,都會激動地直喘氣,憋到不行了,就再自己去沖個冷水澡。
天氣越來越冷,他再這樣會受風寒的,所以她不再同意他幫她洗澡,于是變成了她在里面洗,他則守在外面隨時等候她的吩咐。
兩個男人,一老一少,將她照顧得妥妥當當,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幸福和快樂,就連睡著嘴唇都是往上揚的。
可這晚,一向好眠的她卻突然從睡夢中醒來,不確定是什么弄醒了她,也許是白天睡得太多,所以現在晚上反而有些睡不著;又或許是她的身體終于從虛弱的狀態恢復過來了,雖然恢復的時間有點奇怪,但她此時此刻就是覺得精神無比。
他沒有躺在她的身邊,不必伸手,她也知道這個事實,因為每天晚上他都會抱著她入眠,她已經習慣被他的體溫和他的氣息包圍;她轉身,看見偏廳有微弱的燭光照過來,起身拿過擱在床邊的衣裳披起,下了床慢慢地走過去。
他的身子背對著她,很明顯是為了擋住燭光不要照到她的睡床上去,他正低著頭,手時不時地動著,伴隨著他的動作還有低低地咒罵聲。
他在做什么?
她小心地走過去,然后她看見了,暖暖的燭光下,他左手拿著一根烏沉的木料,右手拿著刻刀小心翼翼地雕著,那塊木料已經可以看得出是一支簪子的形狀;他在雕刻,努力地千辛萬苦地想要雕出一朵完美的芙蓉花來,他想要把那支沒能買來送她的簪子,親手做出來給她。
淚水,猛地沖出她的眼眶。
她用力地捂住唇,想要忍住喉間的哽咽,可惜還是失敗,細碎的抽泣聲從她的嘴里傳出,他立刻敏感地停下動作轉身望來。
溫暖的橘色燭光中,她披著素色的衣裳站在那里,烏黑的發絲松松地披在肩后,盈盈的眼眸里淚光閃閃,一顆又一顆的淚珠從她的眼眶里掉下來。
“柔兒,你怎么了?”他慌得立刻扔下刻刀,起身過來摟住她,“這么冷的天,你起來干嘛?是不是需要什么,要喝水或是肚子餓了,還是想要去茅廁?”
他每問一句,她都拚命地搖頭,眼淚滴落到他的皮膚上,燙入他的心底,他摟著她坐在椅子上,將她抱到膝上坐好,伸手為她擦眼淚,輕聲地哄她:“這是怎么了,我惹你生氣了?”她再搖頭。
“柔兒,你說說話好不好?我很擔心!彼皇强迏s一直不說話,讓他心亂如麻,卻找不到可以解決的辦法。
如果可以,她也很想說話,但她喉嚨哽得說不出來,努力了好久才勉強止住抽泣;她吸了吸鼻子,伸手指了指他慌亂中扔在桌上的那支未成型的簪子。
他立刻會意,臉龐發紅,不自在地轉開眼眸,“這個……我還……沒有做好。”他實在是很沒有雕刻的天分,怎么努力卻還是不能雕出一朵漂亮的芙蓉花。
“你……你做了多久了?”勉強從嘴里擠出這句話,可聲音遺是在顫抖。
他的臉頰更紅了,沉默半天,才不情不愿地回答:“十七天。”
也就是說,他已經這樣偷偷地做簪子整整十七個晚上了,可她卻一直都沒有發現;她的心里酸酸甜甜的,各種情感紛紛涌上來,差點又哭出來。
他可以利落地三天就做出一張精美的桌子,卻花了整整十七天還沒有辦法做出一支像樣的簪子來,可他卻一直在嘗試。
她抬手拿起那支非常不成樣子的簪子,簡單的沒有任何花紋的簪身光滑漂亮,可簪首那朵芙蓉卻雕得亂七八糟;先不說花瓣一片大一片小,單是外形就差點看不出來它是一朵花,如果不是她曾經看過那支碧玉簪的話。
她放下簪子,伸手去拉他的手掌,翻過來一看,滿滿的刀痕。
新傷加舊痕,那雙曾經修長白皙像貴族般的手,因為要養家而不停地辛勤勞動,又因為要給他的妻子做一支她喜歡的簪子還不斷地被刻刀劃傷手……
她的淚水又涌了出來。
“柔兒,不要哭,我一點都不痛!
怎么會不痛,又怎么可能會不痛!她哭得全身都顫抖起來。
“我……我去給你拿藥膏!倍脊炙罱@段時間身子太不爭氣,總是迷迷糊糊,半睡半醒,不然她早該發現他手上日益增多的傷痕了。
“別忙!彼s緊抱住那個要從他膝上滑下去的小女人,真是的,太讓人操心了,也不想想她現在肚子里面還有孩子,怎么可以動作那么大,“我已經擦過藥膏了。”
她安靜下來,一點一點地撫過他掌上數也數不清的傷口,有的細小、有的較大、有的淺、有的深、有的新、有的舊,滿滿的痕跡;她低頭,在他的掌上柔柔印下一吻,“對不起,都是我的錯!笔撬侠哿怂,她那天為什么要去看那支簪子。
“怎么會是你的錯呢?”他笑著,“如果我有錢,我肯定會為你買下來,可是因為我們要存錢養孩子,所以對不起,我只能自己做一支給你,但我太笨了,總是做不好。”他在云霧山上找了好久才找到適合做簪子的綠檀木,可他卻總是雕不出一朵像樣的芙蓉花。
“怎么沒找全伯幫忙?”
“這是我送給你的東西,當然要由我親自完成,再說全伯所有能教我的東西已經全部都教給我了啊!彼麩o奈地苦笑,“還是因為我缺乏這方面的天分!
“不,我很喜歡!彼闷鹉侵⒆舆f給他,“為我戴上,好嗎?”
“我還沒有做好!倍疫@支已經做壞了,這段時間他不知道浪費了多少塊木料,卻還是沒有進步。
“這支就好。”她含著眼淚朝他微笑,“我就喜歡不完美的芙蓉花,幫我戴上好嗎?”
誰能拒絕這樣的請求?他接過來默默地為她挽發,將簪子斜斜地插入她烏黑的發絲之中,鬢開芙蓉、脂染頰畔,那支并不完美的發簪卻襯得她典雅而美麗。
她伸手摟住他的脖子,臉蛋埋入他的肩膀之上,低低地喚著他的名字:“阿力!
“嗯?”
“我愛你!
狂喜瞬間將他淹沒掉,他原來以為她說喜歡他,愿意跟他成親,已經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事情,可現在才發現,美好過后還有更美好。
比如,她說愛他;又比如,他發現自己也愛她。
“柔兒。”
“嗯?”
“我也愛你!
她的唇邊浮起淺淺的幸福的笑,他說愛她呢,其實他不說,她也知道的;有的愛就算沒說出口,卻還是可以深深地感覺得到。
她對自己當初的選擇,再沒有絲毫的遲疑了,她不后悔嫁給他,哪怕將來他恢復記憶,不再愛她,她也不悔:至少,他曾經這樣地對她好過,曾經這般地做盡讓她感動的事情,她又還能再要求什么?在還愛著的時候就努力地愛吧,至于明天,就等到天亮之后再說。
她抬頭,在他耳邊輕輕地說:“抱我到床上,相公。”
他的身子猛地一僵,然后呼吸加快。
“我想要你。”她伸舌舔了舔他的耳垂。
他慌得差點抱不穩她,天哪,這種折磨真是既甜蜜又痛苦,多來幾次他肯定會瘋掉;他的下身不斷地發熱發燙,可是不行,“柔兒,你現在的身體,絕對不可以!
“誰說的。”她朝他笑著,眉眼彎彎,既甜蜜又邪惡,“我現在精神好得很,”可她白天這吐得昏天黑地,躺在床上起不來。
“相公,我想要……你不想要我嗎,嗯?”柔軟的小手撫過他的胸膛慢慢地一路往下,撫到那個硬挺的地方,她唇邊的笑意更深,“唔,看來,是想要了。”
他粗喘著胸膛劇烈起伏,一把按住她蠢動的手,原來矜持的女人一旦放開來,可真真是會要人命,“你確定?”
“是,只要你輕一點。”四個月了,應該差不多了吧。
他的忍耐力,也只能到這里了,他一把抱起她往床榻走去,這么長時間不能碰她,他早就憋得快發狂了;羅裳輕解,朱唇微啟,人間最美的春色,也不過如此吧。
幸福,有時也可以就是這般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