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爵不愧是魔女爵,即使只是借用兄長的力量也非同凡響。
縱然身在不知多么深遠的地下,霈林海他們仍是聽到了從上方傳來的隱隱雷聲,可見若是他們現在身在地面的話,得到的將會是什么后果。
霈林海在天瑾的精神和肉體雙重打擊下,仍是忍不住抬頭望了一眼,不望則罷,一望之下,大吃一驚。
“厲凡!厲凡不見了!”
其他諸人也紛紛抬起頭來,同樣大吃一驚。
天瑾一腳踢在霈林海的腳踝上,怒喝道:“都是你的錯!要不是你沒辦法集中精神,樓厲凡怎么會不見的!”
霈林海痛得發抖,卻敢怒不敢言……不,是連怒都不敢。
遭此打擊之后,他的集中力更加差勁,剛才還能冒點火光的,現在連那點火光都沒有了,兩只手上空空如也,什么也凝結不起來。
感到身后天瑾陰沉濃重的殺氣,霈林海心中邊落淚邊想,厲凡哪,你不要怪我,我實在是沒能力救你……等我死了以后,會跟你說清楚的,你可千萬不要怪我啊……
云中榭收回仰望上方的視線,對身旁的東崇道:“旱魃,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東崇還在思考著,萬一逃出去和魔女爵打照面的話,用什么辦法隱藏自己,所以精神不是太集中,心不在焉地回答了一聲:“嗯?什么?”
“魔王神邸露在地面外的部分,好像是用實心金屬制造的。”
“沒錯。”
“而且魔王神邸,好像被建造在高處。”
“是的!
“我記得很久以前的文獻里記載過,這一屆的魔王好像是雷魔神,他妹妹魔女爵是風魔神!
東崇的意識終于拉回來了一點:“對,這是大家都知道的!
云中榭繼續問道:“而你剛才說……魔王被封了!
“我親眼所見!
云中榭沉默。
東崇沉默。
兩人脖子后面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東明饕餮聽不懂他們說的話,傻傻地問:“你們說什么?魔王神邸怎么了?金屬怎么了?魔王和他妹妹怎么了?你們打什么啞謎呢?哎哎哎!不要松懈呀!你們怎么了!防護罩都裂縫了!”
東崇沒時間跟他解釋,一咬牙,對發呆的霈林海低吼道:“霈林海!你聽著!樓厲凡肯定是遇到了危險!我剛才不說是怕你們緊張!但現在不能不說了!”
云中榭隱約猜到他的意思,肌肉一緊,冷汗流了滿背。
霈林海急道:“怎么?他會遇到什么危險?難道魔女爵會殺了他嗎?”
東崇偷偷摸了摸自己的良心,確定它已經死透,于是閉上眼睛,高喊了一聲:“比殺了他還糟!其實魔女爵是個女色狼!她抓樓厲凡走,就是要把他先奸后殺!再奸再殺!一直殺到他死得不能再死為止!”
云中榭腳下沒踩穩,撲通一聲坐在地上;東明饕餮一頭撞上防護罩,額角眼看著就腫起了一個大包;天瑾忘了自己接下來想干什么,張著嘴站在那里,呆得像一尊冰雕。
只有霈林海,這個對靈異界大部分常識懵然不知的菜鳥,憤怒指數當即升到了滿點。
“厲凡!我絕對不會讓你因為我的錯誤,而被魔女爵強暴的!放心吧!我來救你!”
剛才還怎么打都不冒火的空間裂,轟的一聲從霈林海的雙手著了起來,兩個渾圓的黑色球體在他的手掌上成形,并且成功地慢慢變大中。
不過我們知道,有個典故里曾說過一段比較經典的話,叫做“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不管是福是禍,總要付出代價的。
魔女爵不是聾子。
樓厲凡也不是。
那兩個人完全不負責任的胡說八道,清清楚楚地傳入了魔女爵和樓厲凡的耳朵里。他們忘了之前到底是在為什么而吵,轉眼間就站到了同一陣線上。
“女色狼……”
“被強暴……”
魔女爵和樓厲凡活動一下手腕,那張臉上露出了不知屬于誰的兇殘微笑:“說的真好……你們兩個……有膽就來受死吧!魔雷天譴!”
一聲天搖地動的巨響,一個千百年難見的巨大雷電擊中了魔王神邸,地面上金屬制的神邸變成了良好的電導體,雷電刺入神邸內部,帶著震耳欲聾的聲音與難以估量的能量,緊緊貼著羅天舞和樂遂拚死推拒的大石,逕直向地底鉆去。
被電輻射打得焦黑的羅天舞吐出一口黑煙:“剛……剛才那個是什么……”
同樣被電輻射打得焦黑的樂遂咳嗽,也噴出了一股股黑煙:“沒看清楚……”
等你們看清楚就死了!笨蛋!
驚雷穿透了長長的地層,沖入大廳,向他們迎頭砸來,整個大廳被颶風和雷電攪得金光亂閃,噪音轟鳴。
東崇急道:“霈林海!好了沒有!”
“好了!”霈林海大喝一聲,手中黑光大盛,雙手的黑球瞬間脹大融合,變成一個渾圓的黑洞,將五個人全部包裹了進去。
驚雷砸中了他們剛才站的地方,一時間地動山搖,沖擊波如同波紋般,一環一環地震蕩出去,將空氣中其他的魔力粒子撞散,喪失了原本的軌跡。
剛才還占領了大部分地盤的颶風,在震蕩中被逐漸打散,連空中的“樓厲凡”也有點站不住,身體悠悠蕩蕩地不斷搖擺。
雷電一擊而過,卻留下了難以抹去的痕跡。
整個大廳的地板都被打沒了,巨大的凹坑像被隕石砸過一樣張著大嘴,周圍的墻壁上星星點點,全是被小雜雷打出來的。
若是找一個不知情的人來,告訴他這里在一分鐘以前,還是一個像模像樣的大廳,他必定是不會相信的。
“耶哈哈哈哈哈哈……”魔女爵一只手放在嘴邊,翹起蘭花指,發出讓人寒毛直豎的恐怖笑聲:“讓你們和我魔女爵作對!都灰飛煙滅了吧!耶哈哈哈哈哈哈……和我魔女爵作對的都去死!”
和她使用著同一個身體的樓厲凡保持了沉默,不知在想什么。
魔女爵得意地繼續道:“看見了吧!樓家的小孩!和魔女爵作對沒有好下場的!還不快快跟我道歉,求我饒你不死!……啊,對了,你叫樓什么來著?”
“樓厲凡!
“哦,樓厲凡哪,樓厲凡,樓厲凡……奇怪?”魔女爵按著并不屬于自己的太陽穴,有點疑惑地自語:“好像在哪里聽過?”
“……你剛才對我們自報家門的時候,就該聽過。”
魔女爵釋然:“呀,對了,你看我都忘了,活得太久也不是好事,人會變得啰嗦、思想僵化、記憶力也差,一不小心就忘了……”
樓厲凡心道,什么記憶力差,那死死記得樓家和你有仇又該怎么算……什么叫選擇性失憶,他現在算是真正體會到了。
不過沒一分鐘,魔女爵再次陷入了困惑:“不對呀,好像不是那時候,好像是更早以前……”
樓厲凡無力說道:“你不是說你和樓家有仇?我可是樓家最小的孩子,你總不該不知道吧?”
為什么傳說中的魔女爵,居然是這個德性?他又為什么要給自己家族的敵人做提醒?
魔女爵堅決地搖頭:“不對不對,不是的!是比那更早以前!我絕對絕對聽過你的名字!”
樓厲凡:“那就和我無關了!
在此之前,就算知道自己家的地基下面壓的是與魔有關的東西,他也從來沒想過要與其做如此“親密”的接觸,更別說和他們打交道了。況且他又不是什么大人物,她怎么可能聽過他的名字?大概是同名同姓的人吧。
魔女爵早把樓厲凡對她的冒犯,和她與樓家的仇恨都丟到了一邊,自個兒開始冥思苦想?蓱z樓厲凡就像被關在這個身體里的囚犯,又不能控制身體的行動,也無法逃逸出去,只能眼睜睜地等著她思考完。
許久許久以后,魔女爵忽然一拳砸在另一只手掌上,恍然大悟道:“!我想起來了!”
樓厲凡興趣缺缺道:“你想起什么來了?”
魔女爵欣喜道:“我就說!我就說嘛!我肯定聽過的!而且是有人跟我說了好多遍吶!天天都說,說得人都煩了……”
說得煩了……就這樣還沒記?還要想這么久才想得起來?
“就是說嘛!海海放假回家的時候,天天都念叨你的名字,說你人真的很好,救過他好多次,他算是學校里最菜的學生之一,和你一起遇到過很多困難,都是你幫他化解的呢!”
樓厲凡在心里閃過無數人名和臉,把她說過的條件一樣一樣對進去。
海海、海海、海海、海!
最菜、最菜、最菜、最菜……
救過、救過、救過、救過……
一起、一起、一起、一起……
當一個人完美地與這些條件結合之后,樓厲凡頓時被剛才那個已經過期的雷電,狠狠打中了。
冒煙中。
輕煙繚繞。
“那個……”樓厲凡渾身顫抖地說:“你剛才說的‘海!y道姓……姓……霈……”
魔女爵毫不在意地道:“啊,他叫霈林海,我兒子!很帥的名字吧?呀哈哈哈哈哈哈……”
樓厲凡轟然炸裂……
霈!林!海!
如果我還能活著回去——你死定了!
***
霈林海啊了一聲,回頭道:“你叫我?”
正巧在他身后的云中榭搖頭:“沒有啊!
天瑾陰沉地飄到霈林海面前,狠狠揪住了他的領子:“與其關心那個……還不如快點想辦法從這里出去!”
霈林海的能量是可信的,但能力是死也不可信的……
當大家像樓厲凡一樣,深刻地體會到這一點時已經晚了,霈林海的空間裂,開到了一個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的地方,沒有上下、分不清左右、沒有重力、沒有光、什么也沒有,只有他們五個人,輕飄飄地浮在這個奇怪的空間里。
不過雖然沒有光,他們之間卻能互相看得很清楚,若不是這樣,霈林海自己就能把自己嚇死了。
被那個陰沉的女人在這么近的距離里,用那么具有壓迫感的眼神死死盯著,霈林海只覺寒風陣陣,凍得連骨頭縫里都在冒冷氣。
“天……天瑾,天小姐……請你冷靜一點……”霈林海困難地咽了一口唾沫,說:“其實我也很著急,我也很明白你擔心厲凡被魔女爵強暴……”
“你以為……”天瑾如惡鬼一般的臉,和霈林海之間的距離縮短、縮短、縮短……她的表情很恐怖,幾乎比鬼還像鬼:“你以為現在誰見鬼的會擔心他的貞節!那玩意和我們五個人的命哪個重要!”
“命重要……”
“所!以!我才不管是魔女爵還是魔王要強暴他!我不要待在這里!你快點想辦法把我們弄出去!”
她惡狠狠地抓住霈林海用力晃、使勁晃、拚命晃……
被當成泄憤工具的霈林海,只覺得天地都在旋轉,自己的骨頭架子都要散掉了。這個女人……這個女人……她平時可不是這樣的,不會是有幽閉恐懼癥吧……
云中榭望著東崇搖了搖頭。東崇不動聲色地飄到東明饕餮身邊,盡量用他擋在自己和天瑾的視線中間。
他的確很有先見之明,因為下一刻天瑾就抬起眼皮,一對殺人死光帶著“一切都是因為你”的標簽嗖地射向某旱魃,卻遭到了旱魃小技巧的引誘,結結實實地打中無辜的東明饕餮,東明饕餮當即僵硬。
霈林海已經不知道該怎么辦好了,他環視一下大家期待的目光,忽然蹲了下來,痛哭失聲:“但是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這個,這個這個事情得一樣一樣慢慢來,你看我剛才就是太著急,一不小心連回路都切斷了,這個這個這個……我實在不知道該怎么開通道回去呀!”
也就是說……指望他是沒可能了。
如果只是被困在這里也罷,畢竟這里是霈林海開放出來的其他的空間袋,不屬于魔界范圍之內,只要能恢復天瑾在魔界時消失的力量,她就能帶著他們離開這里。
但是!問題出來了。他們在魔界就開始衰退的能量并沒有自動恢復,尤其是天瑾,她的能力不只沒有恢復,還變得越來越糟。
“小姑娘,你現在的情況怎么樣?”云中榭問。
天瑾甩開已呈半死狀態的霈林海,再次試著想提升能力,但是試驗了幾次之后,她放棄了。
“不行。剛才在外面至少還有點感覺,現在卻是什么感覺都沒有,好像被什么東西切斷了。你們呢?”
云中榭苦笑著搖頭;東崇伸出一支手指,靈力在指尖啪啪作響,稍微集中一點就會被打散;連東崇都那樣了,東明饕餮自然也不會好到哪里去,別說閃光,連體內聚氣都不行。
“那霈林海,你的能力怎么……”
云中榭還沒問完就被天瑾冷冷地打斷了:“不用問,他的能力好得很——都是垃圾!想死的就用!
她這話罵得夠狠,不過也很正常。被嚴重傷害了自尊心的霈林海蹲坐在角落,開始顧影自憐。
云中榭無力道:“可是現在不靠他的話,我們要怎么才能出得去?”
“基本上,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天瑾亮出她尖利的指甲:“物理破壞!”
“……你的理智還在嗎?”
云中榭進行了幾秒鐘的考慮,最后還是把這個問題問出了口。
不是他無聊,實在是她這想法讓人難以理解。破壞空間不是撕紙片那么簡單,如果他們的能力都正常還好說,現在的情況卻是等于一群菜鳥加一只菜鳥中的菜鳥,想做什么都是有限的。
天瑾露出一個陰森的笑,閃閃發光的牙齒和寒光閃閃的指甲尖兒相映成輝。
***
“魔女爵看招!”
忽聽身后一聲厲喝,“樓厲凡”不及回頭,便猛然被一股大力從后方擊中了背部,他毫無防備的身體,無法再維持浮力狀態,劃出一道拋物線的痕跡,向剛才被雷電打出來的深坑落去。
如果被打下去的,純粹是樓厲凡本人的話,就算能夠使用妖力浮翔,他也肯定是起不來了,但此時在這個身體里的,并不只是他一個人。
在即將落到坑底的瞬間,“樓厲凡”空中一個瞬間轉體,自深坑內彈出。
“是哪一個夠膽偷襲老娘!”猝然遭襲的魔女爵暴跳如雷:“是誰!出來!”
在剛才“樓厲凡”停留過的位置上,一個黑甲魔戰士浮在那里,發現一擊不中,立刻憑空消失。
魔女爵大怒:“該死的老家伙!你以為這樣就能逃掉嗎?”
她右手一舉,剛才的落雷遺留在空氣中的大量電氣,如同聽到了號令一般,開始螺旋狀向內旋轉,一環一環地聚集起來,在她的手中收攏、壓縮,變成一個小小的能量球。
她的眼睛四處掃視,好像在追逐什么東西一樣,跟著一個并不存在于視網膜上的東西上下左右地搖晃。
百無聊賴的樓厲凡跟著她的目光看了好半天,終于不耐煩了:“你到底在看什么?別看了,看得人眼暈……那人早就逃走了吧,你都沒感覺到?他可連氣息都沒剩下!
魔女爵冷冷道:“年輕人閉嘴,給我看著點!”
樓厲凡乖乖閉嘴,心底思忖著,該怎么做才能擺脫這個神經病,再這么下去她沒事,他可受不了了。
魔女爵畢竟是魔,和人類的基準線根本不在同一條道上,即使只有一部分的力量進入樓厲凡體內,樓厲凡就已經被撐得很難受了,就好像一個不太大的衣服里,硬要塞進一個胖子,然后這個胖子還要拚命往肚子里塞東西吃的感覺。
畢竟是魔呀……他在心中冷然感嘆,不知要是她全部的力量都進來的話,他會變成什么樣?也許還沒全進來他就先撐死了?
不管當初老爹怎么狂呼樓家天才什么什么的,那也都是在他是人類的基礎上,這么大的力量他終究無法承受,就好像當時霈林海在強奪大咒式圈下,被迫將力量輸入他體內的感覺一樣……
等一下!
樓厲凡忽然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在靈異界,一直都有“附身”這一技能,但不是每個人都能用。因為附身根本不是像那些白癡電視演的,隨便抓一個人就能上。
這是比較精密的技術,需要像樓厲凡和霈林海一樣,兩人之間擁有一定的默契,有相同的能量波長,即使性質不同也沒有關系,否則是做不到的。
樓厲凡和霈林海力量相近,在剛開始卻不是完全相同,不過后來在強奪大咒式圈的作用下,他們的波長被強行拉得越來越近,最后甚至出現了霈林海單方面的力量傾倒,將樓厲凡原本不算低的能量沖得干干凈凈,同時又將霈林海的力量灌入了相當一部分。
那么魔女爵是因何才能對他附身的?是他自己的波長?還是霈林海的?
不……
都不對!其實不管是因為誰的波長都是一樣的,因為他和霈林海剛開始就很相似了。正因為如此,她才能如此輕易地控制他的身體。這么說來的話,只要他能改變靈力的波動,將波長拉扯到一定的程度,就一定能讓這個身體將魔女爵排斥出去!
“本能的力量是無限的”,他非常相信這句話。
唯一的問題是……如果被她知道,自己強奪了霈林海的力量〈雖然不是自愿〉的話,萬一出現過度反應……
驀地,一抹黑色自眼前一閃而逝,魔女爵狂笑起來:“我讓你跑!看你能不能一直跑!跑!跑!跑到你死為止!”
魔女爵手臂一掄,將手心中的電氣壓縮球向正前方擲了出去,那小球攜帶著好像刮鍋底一樣的吱哇聲正直向前飛行,一路沒有遇到任何阻礙。在即將觸到正前方墻壁的時候,驟然擰了一個直角,硬生生地折轉回來,以樓厲凡的身體為中心,開始在大廳中瘋狂地繞圈子。
樓厲凡目瞪口呆,驚訝地看著那個球,好像發瘋的小行星一樣繞著自己空轉,不知該怎么反應才好。
魔女爵仍在繼續狂笑:“啊哈哈哈哈哈!呀哈哈哈哈!捏哈哈哈哈哈……跑!看你還能跑到什么時候!跑。≡倥芸禳c!慢了可就被打死了!呀啊哈哈哈哈哈……”
樓厲凡覺得自己不能再沉默下去了。
“魔女爵殿下……”
魔女爵心情很好地一擺手說道:“不要叫得這么生分!你和海海是好朋友,就叫我阿姨……啊,不對,你和海海不是連情侶套間都住過了嗎?叫我媽媽也可以!哈哈哈哈哈哈……”
樓厲凡在心中默念:第一,不能和老糊涂認真;第二,尤其是在這個老糊涂還占據著他的地盤的時候;第三,這老糊涂有那么大的力量,再多兩個自己也占不了上風……
“阿姨……”
“哎呀呀,我比較喜歡你叫我媽媽……”
……第四,如果念完了還忍不住怒氣,就把前面三條再念一遍。
“那個,我想有一件事您忘了……”
“咦?什么事?”
“我是樓家的第三個孩子!
魔女爵雙手抱臂,輕松地答道:“啊,那個我當然沒忘啦!你是樓家的小孩嘛,是我抓你進來的,怎么會忘!”
居然還理直氣壯!樓厲凡心里恨得直咬牙。
“你想問什么?媽媽一定什么都告訴你!哦呵呵呵呵……”那副慈愛的嘴臉,和剛才完全不同。
“我想說……”樓厲凡第十遍默念四原則:“既然您已經知道我和霈林海的……關系……”很好,霈林海,你從今天起,就是我的專用沙袋了!“那不如先從我的軀殼里出來,咱們有話好好說……”
“不要!”回答得非常干脆。
一瞬間……即使只是一瞬間……樓厲凡真的很想掐死她。
“為什么?”
“因為你是重要的人質嘛。”
樓厲凡幾乎要怒吼了:“到底我家的誰怎么得罪了你們!你非要抓住我當人質!我告訴你!如果是我那三個魔頭姐姐,你就算在她們眼前弄死我,她們也不會有反應的!”
“說得也是哦,有這個可能!蹦艟尤槐硎就猓贿^沒等樓厲凡對自己表示慶幸,她下一句話,就又把他打入了深淵之中:“不過不試一下誰知道呢?小凡凡你放心,媽媽絕對不會讓你有事的!”
樓厲凡怒火攻心:“我不是說過,她們根本就——”
一陣狂風掠過,黑色的影子再次在“樓厲凡”面前一閃。
比起剛才,這影子更加清晰一些,雖然還認不出具體的模樣,不過至少可以看出,是個近似于人的形狀。
直到此刻,樓厲凡才明白那個發瘋的小行星——不,是電氣壓縮球——究竟為什么要那么瘋了似的轉。
它在追人。
在追它正前方那個人形的人。
“……那是誰?”
“他速度都降到這個程度了你才看見哪!哦呵呵呵……”她猛地收住了笑聲,惡狠狠道:“當然是那個老家伙!居然敢和我作對!居然敢打我!居然敢外遇!今天不把他打成灰燼,我魔女爵就跟他姓!”
……魔王一族好像從來都沒有姓吧……樓厲凡心想。而且真奇怪,她這番控訴詞為何聽來如此熟悉,好像在哪里聽過……
那個被電球追的身影明顯變得更慢了,樓厲凡已能很清楚地看出他的臉……看起來很眼熟的樣子……
樓厲凡一愣。
他的確見過他!
——就是那個在假殼里放八卦迷魂煙的魔戰士!
魔女爵冷笑:“看來你可比以前跑的時間長得多了哪!不過我可沒時間跟你耗!就讓你嘗嘗我的新手段,看你還能再逃多久!”
她雙手一張,颶風又在她身邊聚集了起來。
“狂風!舞動吧!就像我阿夏拉的美麗裙擺!就像我柔軟的腰肢!就像我的容顏!我的美貌!用你最華麗的方式——撕爛他!”
耳邊傳來風的呼嘯,樓厲凡有些驚異地發現,自己眼中的景物竟開始變得模糊,仿佛眼睛被套上了一層塑膠薄膜似的,剛才還清晰可見的墻壁,此時已模糊得幾乎看不清上面的花紋裝飾。
可即使如此,他自己卻完全沒有感覺到風的存在。
這和剛才不同,在霈林海他們被颶風環繞的同時,他在范圍之外,都可以明顯感覺得到風的壓力,而此時他不僅感覺不到壓力,連衣角都沒有飄起來一下,這實在讓他難以置信。
透過魔女爵從他身上釋放出去的力量,他知道風已經起了,可是他感覺不到、看不到,只是“知道”而已。起風的唯一證據,只有這模糊的視線,以及周圍越來越不清晰的景物——魔女爵的風竟如此強大,連光都被扭曲了!
那個電氣小球發出吱吱啦啦的電擊聲,從小到大,忽然碰的一聲一分為二,然后二又成四,四又成八,如此反反覆覆,竟化得這殘破的大廳中,滿滿地都是那樣的電氣小球,無數次的分裂對它們完全沒有產生影響,每一個都和第一個一樣大。
隨著無形的風,小球們滿天滿地地瘋狂旋轉,完全喪失了第一個小球那樣可以預估的軌跡。正因如此,小球每分裂出一個,那個人的速度就會變慢一點,等分裂到了某個程度的時候,那個人終于停了下來。
確實起風了,樓厲凡終于可以確定這一點。因為直到現在,樓厲凡仍沒感到一點風的壓力,耳邊卻始終有風聲呼嘯,那些小球跟隨的,也是風的軌跡,而且在那個人完全停下以后,露在鎧甲外的頭發和衣物,都順著風的方向運動。
如果是樓厲凡自己的話,別說在這種程度的風里停下,就算只是想維持個好看點的姿勢,恐怕都很困難,更別想像那個人一樣,在風中穩當當地飄浮。
這樣的風,和剛才攻擊霈林海他們的,根本不在同一水平線上。如果說,這才是真正的殺著的話,剛才那樣的風不過是吹口氣,玩玩而已。
……對了,好奇怪啊,她不是說霈林海是她兒子?就算近視看不清東西,至少也帶著耳朵吧?總不會連兒子的聲音都聽不出來……
而且霈林海也曾經說過,他的父母是真正的“普通人”,那個榆木腦袋連說真話都不會,怎么可能騙得了他?難道這其中有什么誤會……
不過這個問題他再怎么想都沒用,反正他們已經逃走〈不管逃到哪里,總之是逃走了〉,現在最重要的是解決眼前的問題。
“阿夏拉……”那人低沉的聲音在鎧甲之中響起。
樓厲凡微微一訝。雖然他不懂魔界禮儀,不過從妖怪和精靈方面看來應該都差不多,魔女爵始終是魔公主,他一個下級魔戰士居然敢直呼她的名字,難道是活得不耐煩了么?
或者,他雖然穿的是魔戰士的鎧甲,其實卻擁有極高的身分,讓他有足夠的膽量如此稱呼……
魔女爵威嚴地抱起了雙臂,沉聲喝道:“霈統!你已經不可能翻身了!還不快快認輸!免得受罪!”
霈……霈統!如果現在是樓厲凡本人控制這個身體的話,他肯定會直線栽到坑里去。這種少見的姓!他和她的關系!而且,她還是霈林海的……
“阿夏拉,我是不會屈服于你的……”那人的嗓子非常磁性好聽,還帶著絲絲沉郁的氣味,從連光都能扭曲的風中,清晰地傳遞到“樓厲凡”的耳中:“就算你不是我老婆,而是魔女爵也一樣!”
果然!霈這個姓很少見,把魔女爵話里的前因后果這么一聯系,稍微想想,就能夠猜出他和霈林海的關系。
樓厲凡在心里抱住了頭。他想,這次的事件,他們絕對是……多此一舉了……
魔女爵手一揮,無數電氣小球像聽到了命令一般,一改之前毫無規矩的路線,同時從各個方向往那個叫霈統的人身上招呼去。
只聽轟轟轟轟……不斷的爆炸聲響起,所有小球都準確無誤地砸到了霈統飄浮的位置,一片片火花從砸中的地方爆裂而出,已經根本看不見霈統的身影,只能看到那個地方不斷的爆炸。
電光繞著攻擊的中心范圍劈啪回旋,只要有一點風吹草動,就分裂出更大的電光將之打成灰燼,連蚊子也飛不出來,霈統先生怎么看也不像能活得下來的樣子。
爆炸聲中,樓厲凡驚恐地在心里大叫:“魔女爵!魔阿姨!你你你你……你是不是糊涂了!那個大叔是霈林海的爸爸吧!你真的想把他像對付霈林海一樣打死嗎?”
魔女爵一愣:“咦?”
小球們的進攻忽然懸停,最中心部分的電氣球,密密麻麻地堆成一個人的形狀,雖然不再爆炸,卻仍在繼續放電,環狀電光在周圍蛇一樣扭動。
“小凡凡,你剛才說什么?”
“?我說你會殺了他的……”
魔女爵打斷他:“你剛才說海海怎么著?”
樓厲凡呆滯,許久、許久……
“你沒發現……你真的一點都沒發現?你喊了那么大的雷下來,都不看目標有誰嗎?剛才你兒子就在你攻擊的中心點上!剛才你用那么大的雷打到的,就是霈林海啊!”
魔女爵當即花容失色,樓厲凡的身體也跟著起了反應,一張臉青得跟鬼一樣。
“不可能的,怎么可能,我根本沒看到他……你怎么不早告訴我!”
“阿姨你說話要講道理!剛才我連發聲的能力都沒有吧!”
“我的魔王啊……海!
她周身的魔力開始混亂起來,電氣小球從距離她最遠的地方開始,一個接一個地消失無蹤。
樓厲凡在心底里悄悄松了口氣。
這下霈林海的爸爸可算是活得下來了,到時候他一定要強迫霈林海,以實際行動對他表示感謝!讓他付出點什么好呢?真可惜特異功能不能隨意贈送,否則他怎會讓霈林海那身力量爛在不開竅的腦袋里!
然而樓厲凡忘了一件事,所謂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一切事物的存在總有起因,霈林海那個不開竅的腦袋不會是憑空來的。
在樓厲凡還沒來得及歇一口氣的時候,霈統先生已經從無所不在的電氣中,扒出了自己的一張嘴,對劈在自己身上的晴天霹靂連看都不看一眼,摸出了一個不知哪來的擴音器,對著魔女爵吼:“我不會屈服的!你聽清楚沒有!我是死也不會屈服于你的!
“你記好了!我是男人!只要我還是男人!就絕對不洗碗!我寧死不洗!”
魔女爵被激怒了,她一反手,居然憑空拖出了一個足足有霈統那個十倍大的擴音器,跟他對著吼:“只要你還是男人就不洗是不是!那實在太好了!如你所愿!本爵現在就把你變成太監!看你還有什么借口!”
樓厲凡跌倒,在自己的心臟上劃出了十道長長的刮痕。
原來……原來是洗碗?只是因為洗碗?從人間打到魔界,牽連了這么多人,把這里砸得跟搶劫現場一樣……只是為了洗碗?
早知道會是這樣,他真寧可自己掏錢,買一百個洗碗機器人送給他們!這叫個什么事啊……
環繞霈統下半身的小球接連發出巨響,每炸掉一個小球,都會出現接近原子彈爆炸的小蘑菇云,到后來,簡直連遮蔽霈統的小球都看不到了,只見那原子彈樣的煙幕接連升起,讓人不禁聯想到世界末日,幾乎落淚。
在只能眼睜睜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卻什么都不能干的情況下,樓厲凡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從今以后,就算撕爛他的嘴巴,也絕對絕對不能在霈林海的媽媽面前,說一句可能招她生氣的話!不管背后怎么欺負霈林海,只要在她面前,一定要做出最最最溫柔的樣子!惡心也要做!
這不能怪樓厲凡欺軟怕硬,一對為了洗碗就能惹出這么多亂子的夫妻,其彪悍程度不是樓厲凡這種程度能招惹得起的。
除非他想死,否則他會堅決選擇比較安全的那條路。
一點面子算什么?想想霈統的結局吧,卸了“下面”可比卸了腦袋的問題更大,她對自己老公都這樣,如果輪到他的話……
難以想像!
不敢想像!
不過話說回來,如果因為這點打擊就死翹翹,那霈統幾百年前就該成白骨了。
果然,不出樓厲凡所料,霈統的確沒有死,甚至沒有受什么傷。
當小球爆炸結束,他從一片漸漸散去的蘑菇云中,露出臉來的時候,又舉起擴音器狂笑起來:“啊哈哈哈哈!魔王陛下果然英明!就知道你我力量懸殊,送我這套黑金剛魔戰甲,真是輕薄結實又耐用!憑你那點力量還想打死我,怎么可能!啊哈哈哈哈哈哈……”
在這一瞬間,樓厲凡忽然就明白了很多關于霈林海的事,比如他為什么有那么大的力量;比如他那顆搞不清楚狀況的呆瓜腦子;比如他被人踢踩踹跺,也不會發飆的好脾氣從何處修煉來……等等等等。
簡單來說只有一句話,那就是自上而下的遺傳,以及環境壓迫的影響。
在一個連保住自己妹夫的命,都得依靠黑金剛戰甲而非智慧的魔王手底下工作,的確是一樁相當考驗人的修煉。
仍然是不出所料地,魔女爵暴怒:“老娘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她說到做到,竟將身邊全部的力量,都凝聚成了大片的電氣小球,盡管之前落雷剩下的電荷不太多,但照她加入的爆炸元素來看,就算一點電荷都沒有,也足夠把這里炸成廢墟。
霈統當然不會真的坐以待斃,他也張開了雙手,身體周圍凝聚起了大量的黑色光球,與魔女爵的電氣小球遙遙相對。
原來……那才是真正的魔力!
強悍、厚重,帶著簡直能把人壓垮的強烈霸氣!
和霈林海那種半調子能力,或者是幼兒園里,用來為恐怖故事伴奏的模擬魔力完全不同!
樓厲凡有些驚恐,又有些驚訝,而除此之外,他的心中竟摻雜了幾分興奮,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興奮什么,只知道體內的血液,因為某種東西而加速了涌動,如同即將燒開的熱水一樣,向周圍發出危險的信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