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安偏著螓首,覺得實在是頭痛極了,干脆往床柱上一靠,才又問:“那么,那天我醒來時看見的那個男人到底是誰?”
在她清醒后的這幾天,她時而昏睡時而清醒,就今日的精神最好,確知在身邊的都是親人,教她感到安心,然而她卻不清楚她是怎么來到七王爺府,更不知道在更早之前到底發生什么事導致她受傷,而那個一臉不敢置信看著她的俊俏男子又是誰。
“他……”安羽撓了撓臉,看了似錦一眼,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他跟我有什么關系嗎?我指的是他跟這個身體的主人!
“嗯,是……”似錦一臉猶豫。
外頭突地響起一道低沉嗓音,“沒有任何關系!
門開,她便見秦文略身著王爺朝服,威風凜凜地走來。
她不禁笑道:“老爸真是很有王爺的模樣呢!
“傻孩子!鼻匚穆宰呱锨拜p抱住她。“都怪老爸不好,沒能早點找到你,讓你受苦了!
她敏銳地聽出語病,道:“老爸,照你這種說法,好像我來到這里受了很多苦,可到底是受了什么苦,你們卻沒人肯說,讓我很困擾!狈路鹚麄兌颊J定她早就投宿在這軀體上,可她卻一直在狀況外。
“我的意思是說,從今兒個起,有我在,誰也別想欺負你!
“嗯,老爸,可以再跟媽相逢,感覺很棒吧?”想到父親往后再也不用苦守相思,她就替他開心。
她的父親一直是她最崇敬的人,深情、專情、癡情,又有一身好武藝,她想尋找的便是像父親這樣的人,可惜產量太少,導致她一直小姑獨處。
“嗯,可是我也愛你!
“當然,怎能不愛我,我是這么棒的……”
碰的一聲,門板被人狠狠地踹開,甚至是破裂的聲響,就見那個男人鐵青著臉站在門前,一雙灼亮的眸子直瞪著自己。
剎那間,她有種被捉奸在床的錯覺。
秦文略緩緩放開了懷安,回頭看著應多聞的眼神就像是瞧見了什么臟東西!皯嗦,你好大的膽子,膽敢一再放肆,真以為本王不敢動你?”話落,他已經一個箭步上前,拎起他的衣襟,將他推出房門外。
“王爺,就算是你也不能奪人所愛,你明知道瀲滟是我的妻子!”
“信不信本王可以讓你再也說不出話!”
“就算是王爺,下官也不惜和你一戰!”
兩人憤怒的交談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赤手空拳過招的聲響,安羽和似錦趕忙起身。
“姊,我去阻止老爸,你別亂動喔!
懷安看著她們倆跑出門外,她就算想動也沒法子,頭依舊是暈得難受。
不過,她倒是將方才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妻子……這個軀體的主人是那個男人的妻子,也難怪他會誤解了,一副她紅杏出墻的表情。
可是,這該要怎么解釋呢?難度太高了,正常人都不會相信的。
聽見門外有聲響,她抬眼就見一名清秀的姑娘探著頭偷覷她,她不禁好笑的道:“你叫香兒嗎?”她先前來看過她一次,聽似錦說她叫香兒,似乎是她的丫鬟。
香兒隨即垮了臉。“小姐,你真的把我給忘了嗎?”
“這……”算是把她給忘了嗎?好難解釋啊。
“如果小姐真的把我們都給忘了,小少爺該怎么辦?”
“小少爺?”
“就是……”她垂著臉,從身后拉出一個搪瓷般的小孩,一張俊白的面容怯怯地看著自己,才多大的年紀啊,怎會是如此俊美,長大之后不知道要迷死多少女孩子了。
“娘……”
他一喊娘,她的心像是被什么掐住一樣,又或者該說她的心底缺了什么,隱隱作痛著。
應多聞失神地斜倚在錦榻上,動也不動。
他作夢也沒想到最大的變故竟會來自七王爺,怎會莫名其妙風云變色,他到現在還是無法理解。
今日入宮,他本是要向皇上舉發七王爺的惡形惡狀,卻意外得知,七王爺竟進宮求恩典,將瀲滟收為義女,皇上正懊惱無法替花璃正名,導致她身分卑微,于是便一口答應了七王爺的要求,也因為逮住了當日行兇的惡人,供出是朱氏教唆,將朱氏送進庵院,立即處斬了應直,就連應諒也受到波及,被降了一階。
可那些應家人的事,他一點都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他的妻子竟荒唐地成了七王爺的義女,那日他親眼瞧見他倆緊緊相擁,她臉上的恬柔笑意是恁地滿足而喜悅,那是他不曾見過的神采,教他妒火中燒。
碰的一聲,他踹開了錦榻邊的矮幾,發出巨響,胸口氣得劇烈起伏著,最終卻無力地癱回錦榻。
再惱再氣又有什么用?早知如此,當她受傷時,他就不應該接受七王爺的建議,將她送進七王爺府再請來御醫,可就算她沒進七王爺府,他恐怕也禁不起她恢復記憶卻遺忘他的殘忍事實。
她把他給忘了,忘了她愛他愛到可以賣出自己……可他還記得,回京一路上他們是恁地恩愛,她期待成為新嫁娘,成為他的妻。
他驀地坐起身,告訴自己,不能如此輕易放棄,就算七王爺不準他踏進七王爺府,可他曾經是七王爺府的侍衛長,七王爺府里的院落和小徑暗道,沒有人比他還清楚,只要他想,他可以無聲無息地避開所有人找到她。
但找到之后呢?
他怕的是,她陌生的眼神,那兒壓根沒有他。
懷安,她現在的名字是懷安,意味著她恢復的并非花璃的記憶,也代表那身體里的靈魂是屬于奪舍的懷安,而她……是他所識得的那個瀲滟嗎?他所愛的瀲滟消失了嗎?
應多聞垂瀲眉眼,不敢再細思,可他真的害怕,是她又不是她,是她的軀體,卻已盛裝著陌生的魂,他所愛的,已經死去……
思及此,他渾身像是被什么鎮住,怎么也動不了。
“大人,武平侯府宋三爺來訪,大人要見嗎?”
外頭傳來劉總管的聲音,教他猛地回神,他抹了抹臉上冰涼的薄汗才道:“讓他進來!
“是。”
一會,劉總管領著宋繁進了門,應多聞起身施禮。“不知宋三爺前來所為何事?”雖說宋繁有功名,但并未在朝為官,他施禮,是因為對他的敬重。
宋繁打量著他,總覺得在他身上像是看見自己的影子,不禁惺惺相惜!按笕,七王爺府的那一家子光怪陸離得教人難以相信卻又不得不信,但他們確確實實是一家子,行為舉措親昵些倒也情有可原!彪m說他一直極為不滿七王爺對似錦摟摟抱抱,但那是他們一家子的習慣,他實在是無法可治,所以他完全可以體會應多聞的心情。
只是他作夢也沒想到,似錦的姊姊竟會是瀲滟,那個剽悍又大膽的奇女子。
應多聞淡淡撇唇笑著,“所以我的瀲滟真的不見了?”他用盡心機,費盡思量,到頭來竟是一場空!
“這……”宋繁忖了下便道:“不如用你的眼去證實,確認她到底有沒有瀲滟的記憶。雖然我無法領你進王府,但我可以告訴你王府的侍衛輪值班表。”既然將來是連襟,現在幫幫他也是應該的,如此一來,往后才有個照應。
應多聞垂著眼忖著,也對,就算要死心,也要他親自確認過才是。
靜謐的夜傳來遠處的梆子聲,房內的燭火微弱地搖曳著,懷安了無睡意,睜著眼發呆,聽見外頭傳來極細微的聲響,像是什么被拖行著。
她下意識微坐起身,便見一抹高大的身影輕輕地推開門,仿佛有些意外一進門就與她對上眼,頓了下才快速地閃進門內。“你別驚慌,我絕不會傷害你,我只是……”
“來看我?”她輕問著。
“你記得我了?”應多聞喜出望外地走到床邊。
“我應該記得你嗎?”她反問。
應多聞笑意僵在嘴邊,有種說不出的無力感。他最怕的便是如此,她不記得他,又或者該說,她不是他所愛的人,可那神韻和彰顯在外的氣質分明就是她。
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他想起前來的目的,趕緊從懷里取出油紙包。“你別怕,這里頭沒有毒,這是二條街上的一家食堂所賣的酪干,以往我曾買給你嘗過,你還挺喜歡的,所以我就去帶了一點。”
她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并沒有伸出手。
應多聞閉了閉眼,卻甩不開惱人的無助感,此刻的她,視他為陌生人,他卻無能為力,她不是他的瀲滟……
她伸手從他手里接過了酪干,掰了一小塊入口,垂著眼道:“黃家食堂的老掌柜瞧見你,是不是一樣嚇得直打哆嗦?”
“他每每見我總是……”
他猛地頓住,楞楞地看著她抬眼朝他眨了眨,勾彎唇角,嗓音帶啞地道:“對不起,我把你給忘了,不過我前兩天想起你了,剛剛只是逗你一下,別氣喔。”本來想多逗他一會的,可她實在舍不得。
應多聞直瞪著她,閉了閉眼,揩去眼角的濕意,一把將她擁入懷里。“我為什么要愛上你這般折磨人的丫頭?”
“對不起嘛……”她埋在他的胸膛里悶悶地說著!岸嗦,打一開始我就是蘇懷安,我只是不知道為何失去了記憶,如今算是歪打正著恢復記憶,所以先前把你給忘了,但我都想起來了,想起你,想起子靜和香兒。”
就因為兒子那一聲娘,像是利刃般劃開她腦袋里被迷霧遮掩的部分,教她想起她已經是個孩子的娘了。
應多聞連做了幾次吐納,調勻氣息才粗嗄地道:“既然如此,咱們回去吧,咱們的親事還沒辦呢!
“嗯,可是……要老爸答應才成!彼耄斜匾麑⒊笤捳f在先,不,應該是說要讓他先清楚狀況,他才有法子應對。
“七王爺?”
她輕點著頭!斑記得嗎,一回遇難時,我跟你說過好像有人在我耳邊教導著我使用穴術,甚至會在夢中為我舞劍?那不是別人,正是我的老爸!
“可是穴術是皇族……”
“是啊,我老爸是從這里穿越到我們那個時空與我的母親相遇的,后來我的母親早逝,老爸落落寡歡二十年,一得閑就是守在母親的墓前,那日帶著我們去給母親掃墓,回程時遇到了車禍,而再醒來,我們竟都來到這個世界,在這里重逢了!
應多聞楞楞地看著她,突然明白宋繁的感慨。她說得理所當然,可是他卻只能啞然以對。
“如果人生很多苦難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得到幸福,那再苦都值得,當年母親走的那一天,老爸抱著她的遺體靜靜地流著淚,一連好幾天都不說話,我總覺得他活著,魂卻不見了,可是現在,我很開心老爸終于得償所愿,終于不用再看老爸在我面前假裝堅強……”
應多聞直睇著她,忖著她說這席話的用意,是要他別跟七王爺一般見識,或是要他想個法子得到七王爺的認同?抑或者是解釋那一日他倆的緊緊相擁?
“失去所愛是很痛的……老爸,你嘗過的苦,怎么舍得也讓我嘗?”她對著一個方向說著。
應多聞楞了下,看向附近,就見柜子旁似有一扇門正微微地被推開,果真就見秦文略鐵青著臉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