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數人的偶像是這樣的,有的喜歡無敵鐵金剛,有的迷戀劉德華,有的崇拜麥可喬丹。
可是宋元錫不是這樣。
他國小三年級時,崇拜制作渾天儀的張衡。
國小六年級,喜歡檢驗出真假皇冠的阿基米德。
國中二年級,因為看了“麥帥為子祈禱文”,偶像變成麥克阿瑟。
后來他還迷上伽利略、佐佐木小次郎、甚至是耶穌,總之,宋元錫總容易被在某個專業領域頂尖的人物吸引,他小小的心靈徹底拜倒在這些偉人腳下,覺得這些人好偉大。
高中時,他的偶像開始往藝術界發展,他喜歡拉赫曼尼諾夫,也崇拜王羲之,直到高中畢業的暑假,他被電視里的鋼琴家吸引了目光。
十八歲的宋元錫,最新的偶像是國際知名鋼琴家Damian。
Damian來自瑞典,一頭金發,站著時像一尊美麗的雕像,彈起琴來迷人得像天神下凡,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纖細的身材,那能穿得下Diorhomme最小號西裝的骨架,令眾多女性樂迷們為之瘋狂。
在一次電視轉播Damian的鋼琴表演時,宋元錫完全被吸引了目光,他想,怎么有人可以瘦得這么好看?配上那迷人的琴音,充滿了難以形容的魅力。
當自己有意無意開始減少食量時,宋元錫終于明白,他中了Damian的毒,十八歲的他,成了Damian減肥潮的一員。
這么一減,他可說是飄逸的度過整個暑假,一路消瘦到大學。
大一那年,完全不會彈鋼琴的他加入鋼琴社,當閑閑打雜的,下課后常窩在社辦,聽學長、姊們討論專業的指法,聽著、聽著,他逐漸能分辨出琴音的好壞,與彈琴者所欲表達的情感。
大四上學期,忙著準備研究所考試的宋元錫很久沒到社辦去,這天他一進社辦,二年級的學弟小剛就走過來。
“學長,你知道嗎?來了一個超會彈的新生,昨天入社的時候你沒看到,唉,可惜喔!
宋元錫聽了,問道:“多會彈?有阿修會彈嗎?”阿修長得高高壯壯,手掌寬大,手指修長,是社團里彈得最好的人。
“唔……”小剛想了下,“阿修是走磅礴型的,那個學妹則是細膩的,感覺差滿多的耶!
宋元錫點點頭,又說:“那我倒挺期待的!
小剛看了看弱不禁風的宋元錫,想起剛入加社團時,他怎么也想不透,鋼琴社里怎么會有一個完全不會彈琴的人,后來他才發現,原來宋元錫對鋼琴有著令人意外的狂熱。
考完期中考的那天晚上,宋元錫閑閑沒事,便一個人跑到社辦,想摸摸社辦的那架大鋼琴。說也奇怪,本來是喜歡鋼琴家的他,后來便跟著迷上鋼琴,閑來沒事時,他總愛一個人坐在鋼琴前,巨大的黑色鋼琴能讓他覺得很安心。
到了社辦門口,果然沒聽見學弟、妹們的笑鬧聲傳來,因為剛考完試,大家全跑去狂歡了。
然而下一秒,他聽見悠悠的琴聲從社辦里傳出來。
被門掩住的琴聲有些沉,但他仍能聽出琴聲主人的細膩情感如微風般流泄而出。
是李斯特的“愛之夢”。
他靠著門,聽著琴音好一會兒,朦朧的主旋律在心里發酵,漸漸的,高音部分澎湃起來,他的心也跟著旋律奔馳,那瞬間,他有種自己正戀愛著的錯覺,忽地,琴音轉輕,浪漫得讓他的心幾乎融了,他閉上眼,覺得像被搖晃著,只因這悠然的琴聲震撼住了他。
琴音止,他推開門,看見一道纖細背影,是個長發女生,穿著短袖純白T恤,袖口以下的手臂纖細修長,透過窗戶,在她身上灑下的月光,像在發亮,宋元錫覺得她像被鍍金般,射入他眼底,移不開視線。
她又開始彈了,宋元錫輕移腳步到琴邊,她專注側面竄入他眼底,他因此微愣,看見她雪白的肌膚,微垂眸而清楚看見的濃睫,以及輕輕散于粉腮邊的烏黑發絲。
他想,這女孩一定是小剛說的那個學妹,只是,沒想到她琴彈得好,人也長得很美麗。
那瞬間,他聽見自己強烈的心跳聲,恍惚間,他懵懂明白,他似乎為這女孩沉淪。
“你是誰?”
連聲音都那么好聽……宋元錫心一動,看著她粉嫩的紅唇,他幻想著她笑起來的樣子,那一定很美,可惜的是,她此刻正以驚訝的眼神看著他。
“你是誰?”女孩又開口,再度用她軟嫩嫩的聲音席卷宋元錫的幻想。
他不知所措的看著她明亮的眼眸,已經漸漸退去驚訝?磥硭懽宇H大,面對突然出現的陌生人,一下子就恢復鎮定。
“你是不是新進鋼琴社的學妹?”他聽見自己嗓音微啞。
女孩點點頭,也打量著他。宋元錫感覺到,她的注目竟使他身體發燙。
“你是不是很有名的骷髏學長?”
他微微瞠目,驚訝她說話的毫不修飾,有人會對第一次見面的人這樣直接的喊綽號嗎?何況他從沒承認過這個綽號,即使他知道,因為他過分纖瘦的身材,背地里很多人都這么喊他。
該點頭也不是,該搖頭也不是,他愣在當場,傻了似的看著她。
她對他微笑,不再追問,手指又彈了幾個單音,說:“喏,你喜歡我彈的琴嗎?”
宋元錫幾乎是立刻點頭,女孩看見,笑得更開懷了,她再度動起手指,彈出一段美麗的音階,接著開始亂彈一番。
“還是好聽嗎?”她又問。
“沒有剛剛的‘愛之夢’好聽。”他很誠實的回答,眼睛不離她美麗笑顏。
“當然羅,我又不是李斯特!彼行┕室獾倪@著么說。
宋元錫沒說話,僅是定定看著她,有些貪心地,毫不隱藏地,將她每個細微的表情收入眼底。
過去他曾為許多偶像陷入瘋狂的崇拜,可是第一次,他迷戀上出現在身邊的真人。
胸口強烈怦然的心音微微撼動著他,這究竟是什么樣的感覺?
他曾為了張衡參加小小科學家夏令營,曾為了阿基米德把媽媽的黃金項鏈丟進浴缸,曾為了麥克阿瑟將“麥帥為子祈禱文”背起來……最近的一次,為了鋼琴家Damian而加入鋼琴社,迷上鋼琴的聲音。
可是,這次不一樣。
他為她的琴音著迷,可是現在他竟覺得,即使這個女孩不會彈琴,他也會因為她的笑顏或眼神而迷戀上她。
明明不認識她,他卻感覺自己對她有莫大的包容,她的任何缺點,他都能微笑接受。
這天晚上,宋元錫初次見到心中的女神,豐沛的愛情宛如脫韁野馬,沖擊他年輕的心靈。
從此以后,他每晚都來到社辦等著她,有時她會出現,笑著彈幾首曲子,有時他等了一晚,她始終沒有來,但他仍然等著,坐在鋼琴邊,想著她上一次的演奏,而大多時候,社辦里充斥著團員們聊天談笑聲,他依舊等著。
期末考結束后,大多數的學生已整理包袱回家去,宋元錫照例來到社辦,當然,此時社辦空無一人,他站在門邊,遙望著黑亮的鋼琴,一會兒后,他低下頭,審視自己攤開的雙手。
那是一雙瘦得能清楚看見骨頭形狀的手,暗淡的指甲,突出的骨節,最怵目心驚的是,左手無名指上有道歪斜從中橫切的疤痕。
宋元錫輕輕觸摸手指上突出的肉疤。自己這雙手,配得上神圣的鋼琴嗎?
當他這么想時,一回神,發現自己已經坐在鋼琴前,細瘦的手已然掀起琴蓋。
他被自己的行徑嚇著,匆匆將琴蓋合上,發出不小的聲響。
“怎么可以這么對鋼琴?”一道突如其來的女聲響起。
宋元錫猛地回首,看向門邊。是她!
他的女神,今晚穿著粉色連帽外套,配上牛仔長褲,頸間圍著白色的圍巾,即使并未打扮,在他眼里,她已擁有足夠吸引異性的魅力。
她很自然的坐到他旁邊,纖手掀起琴蓋,說:“剛剛我以為你要彈琴了,結果不彈。俊
“我不會彈!彼麉葏鹊鼗卦,頗為尷尬。
“什么叫會彈?什么又叫不會彈?”她將手擱在白鍵上,又說:“就我看來,這樣就叫會彈,也不算會彈。”
語畢,她右手極輕的奏出簡單的旋律,左手彈起單純的伴奏。
宋元錫皺起眉頭,不明白她的意思。這段琴音極簡單,初學者很快就能上手,而她說什么會彈又不會彈,讓他無法理解。
“彈琴是要快樂!彼氖种冈谇冁I上穿梭,琴聲轉快,雙眼霍地轉向身邊的他,輕輕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