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陽回來的時候,老爺子們都已經(jīng)坐到飯桌旁邊,蓮生也乖巧的幫忙盛飯端湯,但他就是隱隱約約覺得哪里不對勁。
待得吃了飯,楚富貴好似想開口說些什么,卻被沈老爺子拉走了。
孩子們大了,都有自己的主意,如今他們也只是跟著來養(yǎng)老定居過日子,老人該放手的時候就該放手。
蓮生磨磨蹭蹭,很是有些忐忑,但還是回房去了。
道陽揮手屏退丫鬟,然后抱了嬌妻坐在窗下,問道:「怎么了,今日可是累了,還是下人不服管教?你盡管打罵或者發(fā)賣,不必顧忌!
「若是能打罵發(fā)賣就好了,別說罰了,就是多說一句我都心疼呢。」楚秋雨嘆氣,身子向后依了依,嚴嚴實實縮在夫君懷里,這才說道:「蓮生今日帶了皇子和公主們回來玩耍,我瞧著蓮生……有些不對勁呢,好似想要嫁給三皇子。」
「什么?」道陽立即就皺了眉頭,相比起楚家父兄的護女成狂,他對待妹妹也不遑多讓,畢竟道家就剩下他們兄妹兩個!改憧墒菃栠^她了,是不是會錯意了?」
「問過了,蓮生許是因為先前的流放之事留了心結(jié),不如你去同她說說吧!」楚秋雨又嘆氣,勸道:「她年紀還小,在我看來,找個安穩(wěn)人家、人品好的男子最好不過了,什么權(quán)勢都沒有她后半輩子的安穩(wěn)幸福重要,但蓮生脾氣擰,我沒敢深說!
「好,你歇會兒,我去看看她!
道陽放開嬌妻就出去了,楚秋雨怎么都覺得心里悶得慌,于是拿了針線做起來。
初始來到這個時空,她很笨拙,總覺得手工縫制不如機械方便,但熟練之后,反倒愛上做這活計。怪不得現(xiàn)代那么多人癡迷手作,果真有種讓人沉靜的魔力。
一條袖子還沒縫完,道陽就回來了,臉色不算好,眼圈隱約也有些紅。
楚秋雨聰明的沒有再問,只是張羅著吩咐丫鬟送了熱水進來洗漱,然后早早歇下了。
夫妻倆半晌沒有說話,到底還是道陽把嬌妻攬到了日益變得寬厚的懷里。
「蓮生的婚事就隨她的意吧!
「好,」楚秋雨輕輕應了一句,寬慰夫君,「蓮生生得好,也足夠聰明,再說還有我們呢,嫁誰也不會讓她吃虧!
「唔!沟狸柊涯樎裨谄拮尤缭频男惆l(fā)里,嗅著鼻端淡淡的花香,終于好過許多。
就在楚秋雨以為他睡著了的時候,耳邊又傳來一句——
「我一定要強大到足以保護你們,相信我!
「我一直相信,從見到你的第一眼開始!
這一句話徹底點燃了道陽身體里的熱力,幔帳落了下來,錦被翻涌,一室春光……
第二日道陽吃了飯就去了西山大營,留下楚秋雨一邊紅著臉捶腰,一邊在小炕桌上奮筆疾書。
蓮生帶著小丫鬟偷偷在門口探頭探腦,又同守在屋里的兩個大丫鬟使眼色,兩個大丫鬟正不知道如何應聲,就聽楚秋雨開口道——
「趕緊進來,做那個怪樣子做什么?」
「嘻嘻,嫂子!篃o論心里揣了多驚人的野心,在嫂子跟前,蓮生永遠是個長不大的小丫頭。她照舊過去抱住嫂子的胳膊撒嬌了一會兒,這才問道:「嫂子,你一早寫什么呢?帳冊不是核對完了嗎?」
「我寫你的課表呢!钩镉甏盗舜的E,遞給蓮生,「既然你有心……嗯,更進一步,嫂子幫不上大忙,但也要盡我所能的幫你籌謀一下?纯窗!」
蓮生狐疑的接過紙,越看越是瞪大了杏眼,「這么多……」
「當然!钩镉険]手攆了丫鬟們出去,吩咐道:「沒有大事不要讓人近前!
幾個大小丫鬟趕緊行禮退到院子里,連拾掇花木的粗使婆子都趕走了。
楚秋雨透過打開的窗扇掃了一眼,沒看到什么人影,這才低聲說道:「你既然要坐那個位置,如今就要開始準備了。最是無情帝王家,后宮佳麗三千,與其依靠你的美貌和帝王的寵愛,不如再添一些小手段,若是用不上最好,若是能用得上,許就是救命的關(guān)鍵時候了!
「嫂子,」蓮生指了那密密麻麻的課表,有些遲疑地問道:「這些東西都要學嗎?」
「技多不壓身,來,我跟你說說這些東西的用處,頂頂重要的是這個醫(yī)道,你即便不能學得精深,起碼要會分辨藥材,知道常用藥方對身體的利弊,最好還要會配些防身的藥粉,這不是讓你害人,但防人之心卻不能沒有,懂嗎?我晚上就同義父說說,想必他老人家一定樂于教你!
楚秋雨一樣樣說給小姑子聽,「還有廚藝,雖然你先前學了一些,但只是皮毛;蕦m御廚自然是手藝髙超,但就是山珍海味吃久了也會膩煩,這時候你若是做上一兩道家常小菜或者養(yǎng)生羹湯,自然更得夫君喜愛。有句老話,要抓住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
「這個我懂,」蓮生搶著應聲,「我哥就是,大營里再忙也要回來吃飯,而且每次帶了那些同僚回來喝酒,聽著人家夸嫂子,他都得意得不行!
楚秋雨聽得臉紅,伸手捏了小姑子的鼻尖,又接著說下一項,「女紅不要求你像繡娘一樣精通,起碼會縫個荷包伴著夫君,將來有了孩兒也能親手做些貼身衣物。剩下這些宮禮就要跟著嬤嬤苦練了,還有……閨房之事……」
「哎呀,嫂子,這個你怎么也寫?」
蓮生羞得臉色通紅,一雙手捂著眼睛,很是可愛嬌憨。楚秋雨看得心里又酸又軟,這個世界到底還是有不好的地方,這么小的孩子,放到現(xiàn)代才剛上國中呢,在這里居然就要開始籌謀婚事了,甚至生育。
「陰陽交融,天地人倫,這沒什么好害羞的,母以子貴,你想坐上那個位置,并且坐得穩(wěn),子嗣是最重要的事,若是后宮的所有子嗣都是你所生,或者大半是你生的,將來大梁天下不分道家一半都不可能,懂嗎?」
「懂,嫂子!股徤畔铝耸,輕輕靠在嫂子懷里,「我舍不得離開你跟大哥,但是……」
「不說這些了,蓮生,只要你選定了目標就去努力,我和你大哥支持你,不過任何時候你都要記得,什么權(quán)勢富貴都不重要,只有你的健康和性命最重要!
「嗚嗚,嫂子!股徤牭阶詈罂蘖似饋,雖然嫂子只比她大了那么幾歲,卻彌補了她缺失的母愛。
「好了,不哭,明日進宮,后日你就要開始忙碌起來,今日是最后清閑一日,嫂子帶你逛街去,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去哪里去哪里!
「真的?」
「當然,趕緊穿戴漂亮,咱們走!」
姑嫂兩個歡歡喜喜地換了漂亮衣裙,坐上馬車,真的是逛了一整天才回來。
待得晚上,滿心惦記的道陽從大營趕回來,見到嬌妻和妹子兩人嘰嘰喳喳地分享戰(zhàn)利品,不禁覺得自己的擔心多余了。
自此,就像楚秋雨說的那般,蓮生開始忙了起來,進宮陪讀的時候,反倒成了最清閑的日子,其余在家時則是忙得團團轉(zhuǎn),不是在灶間學廚藝,就是在繡房同針線奮斗,或者同老嬤嬤練習起居坐臥的一切規(guī)矩,有時候為了一個福身姿態(tài)優(yōu)雅,練習到汗流滿面,就連晚上睡覺也不能放松,泡在裝了羊奶的澡盆里背誦《湯頭歌》,嗅聞各色藥材,常常是抱著書本睡去,又在雞鳴時候早早爬起。
偶爾,宮里那四個年紀相當?shù)墓、皇子會來侯府玩耍,楚秋雨竭力想些好吃食和小玩意招待他們,默默替小姑不斷加分?br />
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
日升月落,眼見夏末秋初,秋去又冬來,蓮生應對課業(yè)越來越嫻熟,身形也同風吹一般的長了起來,居然比楚秋雨都髙了半個頭,眉眼更是褪去了稚嫩,原本的三分嬌媚變成了滿滿的十分。
安靜坐下來讀書的時候,如同侍女圖一般美好嫻雅,玩耍笑鬧的時候,又如花仙子般靈巧歡快,惹得三皇子的目光時刻隨著她打轉(zhuǎn)。偶爾去宮里讀書回來,馬車后還有膽大的紈褲子弟「護送」。
楚秋雨防患于未然,早早就安排了八個護衛(wèi)隨車,這才稍稍放心,不過沒多久后,她就有些顧不得小姑的事了。
原因很簡單,一來要過年了,武義侯府雖然沒有多少人家需要走動,但對于第一次操辦的楚秋雨來說還是有些焦頭爛額。二來,因為她遲遲沒有傳出好消息,就有人開始動起了小心思。
前幾日,道陽被一個同僚拉去家里喝酒,若不是及時脫身,怕是就要收了同僚的遠房「表妹」做小妾了。甚至坐鎮(zhèn)大營的髙將軍都笑說要把族里侄女給道陽做侍妾,最可氣的是,府里的丫鬟也有蠢蠢欲動的。
對于外人,楚秋雨暫時無力還手,但對幾個丫鬟可是不會客氣,直接拿出她們的賣身契,送了她們重新回歸人市,讓她們給自己挑揀個「好主子」。
這般一番打壓下來,漸漸就有流言傳了出去,京城人人都道:陽關(guān)郡主善妒不容人。
楚秋雨倒是不在乎,蓮生卻同人吵了兩回架,道陽也在一次酒宴上聽說了,勃然大怒,道:「道家只有一個女主子,就是陽關(guān)郡主,即便陽關(guān)郡主不能生育,道家便過繼子侄延續(xù)香火,我道陽是不會納妾。當日道家身陷囹圄,只有陽關(guān)郡主與我同苦共難,如今道家家道復蘇,也只有她一個有資格站在我身邊同享榮耀!
一席話震驚了在場所有人,傳揚出去也瞬間把楚秋雨變成了整個大梁女子都羨慕的對象。
即便情濃時候,每個女子都得過「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許諾,但又有哪個男子做到了?
不都是將血淚吞回肚里,還要臉上帶著笑替男人把新人抬進門。
為什么一個西北的鄉(xiāng)野女子能得到這樣的幸福?
有女子不服氣,詢問過自家夫君,結(jié)果男人卻是輕飄飄扔出一句「我若成了流放罪囚,你會傾其所有救我嗎?」
女子回答,「會!
可惜誰都聽得出這個字里的心虛和嘆息,就是她們愿意,家里怕是也不準許吧。
所以,有些幸福不是偏愛某些人,實在是某些人付出了別人所不能付出的,自然也就得到了別人不能得到的,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