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安秀又是一頓,在那雙無神大眼的對視下,居然別扭地轉過頭,“我是說你的眼睛,怎么會……”
“哦……眼睛啊?遺傳病而已……我和我媽媽一樣,得了一種罕見的腦瘤,這種病會壓迫我們的視神經,變成瞎子是很正常的事情……”夏深深輕描淡寫地說道。
“你母親……”謝安秀想起夏深深似乎從小就沒有母親,是因為這個病嗎?
已經不打算隱藏了,夏深深點點頭,開口道:“我媽媽病發的時候,醫生檢查出她已經懷孕了,為了我,她不愿接受開刀治療,生下我之后就死了!
“那么……你也會死嗎?”不知道為什么,謝安秀沒有想象中開心,盡管她在午夜夢回時是多么厭惡這個女人,但是這一刻,她居然感到一絲心酸。
深吸一口氣,謝安秀;亓司鸵粝碌难蹨I,口氣干澀地開口道:“他知道嗎?”
如果黎日遠知道了,還是選擇不顧一切地奪走夏氏財團,那簡直就是禽獸不如!
“不,他不知道!毕纳钌顡u頭輕笑,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她著急地開口,“安秀姊,拜托你,你不要告訴他好不好?”
“為什么?”她明明可以靠著這個挽留黎日遠一段時間的,起碼在生命的最后留在他最愛的男人身邊。
可是,面前的夏深深卻是認真地搖搖頭,“我已經困擾了他七年,不想他再困擾下去了。我累了,但是我不希望他和我一樣累,不管是生理的還是心理的……”
“啪!”謝安秀按下停止鍵,眼眶微微發紅,卻笑了起來,“黎日遠,我雖然答應夏深深瞞著你,但是我恨你,也恨她,怎么能讓你們如愿呢?我告訴你,黎日遠,夏深深就要死了!你現在開心了吧?‘曾經’讓你迫不及待想擺脫的妻子,已經快要死了呢!一切是不是都按照著你的計畫呢?”
謝安秀說完后,直接踏出房門,完全將黎日遠發白的臉拋到腦后。
“等等……”就在她踏出房門的那一刻,黎日遠的聲音從后面傳來,“安秀,你說的是真的?她快要死了?為什么?”
謝安秀回頭,定定地凝視著黎日遠,見到那雙漆黑的眼瞳出現的慌亂時,她的嘴角似笑非笑地揚起,“你覺得我需要特別走一趟,就為了編一個謊言騙你?”
黎日遠不語,只是沉默地盯著謝安秀。
“怎么?你還想問為什么找這么恨你,對吧?”側過頭,謝安秀聲音沙啞地揭開謎底!拔以趺纯赡懿缓弈?當年我曾經那么愛你,而你卻從來沒有愛過我……別急著否認,你自己心里明白的,你并不愛我,當時和我在一起,只是因為我和你最合適,只是這樣而已!這么多年來,我存在你的生活中,也不是因為愛,只是因為我是你打擊夏深深的武器!呵呵……夏深深她一定不知道,她身上有一股自然的茉莉花清香味,那是我噴再多人工的萊莉花香水也比不上的……對了,你剛才一定沒注意到,夏深深不再叫你黎,她叫的是黎大哥!”
意味深長地說了這么一句,謝安秀像是松了一口氣,她走出夏氏財團?粗h方變得灰暗的天空,隱忍多時的眼淚終于掉下來了。
住在黎宅的那段日子里,她看見了許多許多,包括了夏深深的為情憔悴,也包括了黎日遠的竭力隱藏,哼!蠢男人!聰明如他,以為可以算計天下所有的事情,卻忘了唯有人心是無法算計的。
夏深深毫無保留,為他完整付出的七年,是那樣地深情無悔,如滴水穿石一般,黎日遠雖然有野心,也夠強悍無情,但畢竟也不是沒心沒肝的禽獸,無法對她好,也無法對她不好,結果困死在自己的算計里!
夏深深,你很好,太好了!我謝安秀佩眼你,不管你的將來會怎樣,至少,我在離開前為你盡了一點心意。
黎日遠不是沒想過謝安秀的動機,也想過謝安秀那番話的真假。
如謝安秀所說,他心機深沉,一切用盡心機、費盡手段,只想得到他想要的。
沒錯,當年他心高氣傲,早就盯上實力雄厚的夏氏財團了,他想成功,他要站在高處,但是他知道自己的優點和弱點。
他有能力,但是沒家世,他不想用盡一生去攀爬那座高高的金字塔。
是的,他需要一個契機,需要一個肩膀讓他踩著上去,或者一雙手拉著他上去。
正好這個時候,夏深深出現了。
黎日遠知道自己的皮相和能力一樣吸引女孩子的注意力,再說,夏深深是那么單純,她眼中盛開的仰慕和喜歡,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的。
他毫不猶豫地選擇接近夏深深,似有若無的疏離,微明微暗的曖昧,一切都是他要的。
當然,后來那所謂的強逼的婚姻,都在他的預料之中,他想,最多十年,他就會把夏氏財團蠶食一空,最后成為它真正的主人。
事實上,他也正是這么做的,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而夏父的死更提早實現了他奪取夏氏財團的計畫,留下了孱弱的夏深深,一無是處,同時對他心懷愧疚,百依百順的夏深深。
他不是沒想過直接開口向夏深深要夏氏財團,但因為是她,他什么都不需要做,甚至毋需開口索求。
當然,他計畫要得到夏氏財團的一切,但卻從來沒想過謝安秀提出的建議,讓夏深深死掉,再名正言順地接管夏氏財團,那只是他和謝安秀演的一場戲,讓夏深深對夏氏財團放手的戲碼。
自始至終,在他的認知里,夏深深只是一個抱著舒服,聞著芳香、嘗來甜美的棋子,她的存在不會阻擋他的計畫,所以他甚至愿意破例、讓她繼續留在自己身邊。
但是,他沒想到夏深深真的會離開他,還是在發病之后。
黎日遠花了一天的時間調查了夏深深所有的一切,包括她一生下來母親就去世了,包括她也遺傅了她母親的病。
他知道了一切,但是卻不明白,她不是很愛他嗎?為什么要在臨死之前,還要離開他?在她明明可以用著這個借口留下來,繼續留在他身邊的時候?
不明白,他怎么也不明白,腦子昏昏沉沉的,他的頭很疼,疼得他眼睛火辣辣的,腦海里除了夏深深之外,再也無法思考。
“砰!”地一聲巨響,讓他清醒過來。
看著那撞上了欄桿、正在冒煙的車頭,他苦笑一聲,從車上走了出來。
“先生……先生……”旁邊出現路人遲疑的聲音。
“怎么了?”他回過頭。
路人指了指他的額頭。被他看得有點無措,好半天才結結巴巴地說出一個事實,“先生……你……額頭流血了……”
“是嗎?”這樣被提醒,他才感覺額頭上有股溫熟的液體慢慢滑下來,伸手一摸,居然滿手的鮮血。
他剛剛出了車禍,雖然流了滿頭血,但應該沒事,而已經離開他的夏深深,卻只剩下半條命了!
這個認知讓他狂亂,讓他不安,再也不能鎮定了!
一直在身邊、好像是他影子一般的人,怎么會這么不見了,還是永遠不見了?
他不能容忍,絕對不能容忍!
一切應該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甚至決定了,等夏氏總裁這個位置穩定后,他會將夏深深接回來,而那個小女人會對他感激涕零,永遠不再離開他了!
但是什么時候,冥冥之中,早已超出他的掌握了?
包括夏深深的生死,包括……他的愛情。
到底從什么時候開始,那個女人居然已經深深扎根在他的心中了?
上了藥,黎日遠拖著自己的西裝外套,慢慢地沿著走廊往前走。
脖頸上的領帶已經被他扯得歪歪斜斜,襯衫的袖子也被他卷到手臂,俊朗的外表、斷文的氣質,在這個時候卻散發出似有若無的頹廢性感。
他在想,如果以前的夏深深看到他受傷了,會是什么表情呢?
他想,她一定會不顧一切地撲上來,眼淚汪汪得好像一只可憐兮兮的小狗,一臉心疼地抱著他吧?
會這樣的吧?
可是……幻影煙消云散,只有那白晰的墻壁和散發著清冷光線的日光燈。
“五樓的VIP病房查了沒有?”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傳進他的耳里。
他停下腳步,看著面前那個身穿白色衣袍的俊秀男子,眼睛一瞇,一個名字已經脫口而出,“楊揚?”
顯然,楊揚也認出了他,但卻只是淡淡地瞄了他一眼,眼皮都沒抬的,繼續和旁邊的小護士交代事情。
黎日遠也不生氣,他知道楊揚是夏深深的家庭醫生,也知道楊揚一直都不喜歡他,但是此時此刻,要了解夏深深的詳細病情,楊揚無疑是最關鍵的人。 他走到楊揚面前,點點頭,“有時間出去喝一杯嗎?”
楊揚依然沒抬頭,只是繼續對旁邊的小護士交代事情,黎日遠也不動,就那么定定地站在楊揚面前。
兩個男人之間流竄著詭異的氣息,就連旁邊的小護士也感覺到不對勁了,縮著身子,她試采出聲,“那……楊醫生,我先去做事了!”
“走吧!”直到小護士離去,楊揚才忍不住回頭,看了那一直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后的男人,沒好氣地說道:“黎大經理,不,應該是黎大總裁、黎大董事長,不知道找區區在下,有何貴干?”
黎日遠好像絲毫沒有感覺到楊揚的嘲諷和惡意一般,只是盯著楊揚,問出那個他一直想問的問題。
“夏深深……她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