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迅以的童年以及青少年時期,都是一首悲慘的歌。
而填詞譜曲造就他“悲慘世界”的始作俑者,就是大腦海馬體受損,所以將他忘得一干二凈的向非萼!
這女人明明小他一個學年,卻將他當成打雜小弟,在那個網路應用尚不廣泛的年代,常叫他三更半夜去幫她排隊買演唱會門票,問她為何不自己去,理由是她一個女孩家半夜出門,爸媽不放心。
他雖然是男孩,但三更半夜出門,他爸媽也不會放心,更何況還是叛逆的青少年時期,他們將他看得多緊,而他還得為她費盡心思偷溜出門,有時不小心被發(fā)現(xiàn),還被怕兒子變壞的老爸痛毆一頓。
要不就是在滂沱大雨的日子里,要他出門去幫她要明星的簽名照或買她想要的東西,結果順利達成任務回來的他直接昏倒在床上三天三夜,無法清醒。
這些身 體上的痛苦,他要找誰索賠?
又比如說他的作業(yè)已經寫不完了,可鴨霸女還會將一大疊作業(yè)簿扔到他桌上,命令他全部寫完,大小姐則出門玩樂去了。
代寫作業(yè)難免會有字跡的問題,做壞事心思縝密的她當然要求他學她的筆跡,沒學個十分像,也要有個八分樣,否則就拳腳伺候。
對了!不只是她的,連向爸的筆跡他也學得一模一樣,目的是要幫她請假,寫請假單。
種種惡劣事跡族繁不及備載,以上總總不過是一小部分,可見他在TW的日子里,被她欺壓得有多厲害!
可他偏偏不知是哪條神經搭錯線,竟然對她言聽計從,她叫他往東,他不敢往西,她叫他往南,他不敢往北,比拉布拉多還聽話。
然而,以上那些事對他來說都不算什么,她最過分的事就是拿他當擋箭牌,利用得連骨頭都不剩!
向非萼打小就是個美人胚,小時候的她甜美可愛,隨著年紀漸長,略帶嬰兒肥的圓潤小臉拉尖成嬌媚的瓜子臉,眼神常常漏電,一個回眸就電死一堆路人,身邊圍繞的蒼蠅蚊子多到趕都趕不完。
對于自身的受歡迎程度,她十分有自覺,男人要獻殷勤就給他獻,要給好處就讓他表現(xiàn),可是若再有進一步要求,她就會將當時個頭跟她差不多的他拉來身邊,以好抱歉好抱歉的可憐語氣道:“我已經有男朋友了呢!”
青少年時期的他身材瘦弱,外型秀氣,猛一見還以為是她的姊妹,誰會當真!
而她竟也臉不紅氣不喘,纖指勾過他的下巴,在他毫無防備時,芳唇貼上他的!
如果這樣做還不信,她更是干脆的來場火辣辣舌吻,在旁觀賞的人個個瞧得臉紅心跳,不知所措。
為了自己方便,把他利用到這種地步,實在是過火,可他當年年輕無知,還以為她真對他有意思,內心狂喜不已。
直到他有天偶然聽見她與尹西橙對話──
“我聽說你跟我弟弟在交往?”尹西橙好奇的問。
當時她們就在尹家的客廳中邊吃橘子邊聊天,他正巧下樓來,所有的對話一字不漏進入耳中,姊姊的問題丟出來時,他的胸口緊繃了,屏息凝神。
他們之間就像情侶般的親昵,雖然未曾將“喜歡你”、“愛你”等親密語言掛嘴上,但都接過吻了,要說不是戀人,誰信!
但,她是否會直言承認,還是讓他忐忑,畢竟他們好歸好,可因為年紀尚小,從不敢在父母面前造次。
尤其早知她身邊蚊子蒼蠅一堆的向爸更是明文規(guī)定女兒未上大學前不可交男友,否則就打斷對方的狗腿,折斷對方的兩臂,還要按鈴控告誘拐未成年少女!
恐嚇成這樣,當然不能讓老人家知道。
其實他也想過,兩家人認識這么久了,就算違背向爸的規(guī)定,他也一定不會怎樣的,也許應該找天來探探向爸口風才是……
就在他兀自胡思亂想之際,向非萼回答了。
“沒有。 彼Z氣閑涼得超沒良心,“那些愛慕我的人太煩人了,一個一個擊退太麻煩,干脆使用龜派氣功,一次全數(shù)打散,哈哈哈……超好用的,你都不知道,身邊清靜很多呢!”
原來他是“龜派氣功”?
該死的,原來他只是被利用來驅趕蒼蠅的工具!
他情愿她直接否認,這表示她連尹西橙也要一起保密進去,但她卻說他不過是驅逐蒼蠅的工具……
他只是個工具人……
而那個良心被狗吃了的女人事后竟然還能一臉沒事樣,腳步愉悅的上樓來找他,目的是要他去二十分鐘車程外的高價冰淇淋店買冰給她吃。
“不去!”就算被利用,他還是無法對她惡言相向,翻身拉被蓋過頭,順便遮掩微紅的眼。
“干嘛?心情不爽喔?”向非萼爬上床,硬是拉開他的被子,“你怎么臉色怪怪的,眼睛還紅紅的,不舒服?”
微涼的小手貼上他的額,而她的人就躺在他旁邊,這樣親密而毫無防備不是因為喜歡,恐怕是她根本沒將他當個男人看。
她只是將他當姊妹!他豁然明白。
“好像有點熱熱的,又好像沒有,摸不太出來!彼栈厥郑案忻傲肃?沒關系,我?guī)湍!?br />
話說完,兩片嫩唇貼上他的,含吮他的唇瓣,甚至還敲開他的牙關,輕佻的纏弄他的舌頭。
她才國三,吻技就高明,白癡如他,竟忘了自己是被利用的身分,忘情投入熱吻之中。
過了好一會兒,她放開他,臉上笑容甜膩,“這下你感冒應該傳給我了,可以去買冰了!”長腿一抬用力將他踹下床,“快去!”
被踹到地上去的他這時才醒覺,他真的真的只是被利用的對象!
不挑別人當“龜派氣功”,而是挑上他,也不過是因為他聽話、好用,對她的指使言聽計從罷了。
她是篤定就算哪天她將他“甩了”,他也只會摸摸鼻頭黯然離去,不敢有任何怨言吧。
她就是這樣吃定了他!
壯士斷腕很痛,可是不斷將會腐蝕身心,說不定連小命都沒了。
他考慮了很久,在這段期間,他盡量讓自己平心靜氣,以第三者的角度去看待向非萼的對待,最后他不得不承認,他的確只是被利用的對象!
他不是個小孬孬,他長得秀氣沒錯,但他骨子里還是個男人。
為了擺脫惡女的利用,他毅然決然要求父母讓他出國留學,好徹徹底底將她自他的生活、他的生命中驅逐。
怕意志力受到動搖,他嚴格禁止告訴向家人這件事,可擁有天大本事的向非萼還是曉得他要出國留學一事,竟在他出境的那天追到了機場。
那是他第一次在她身上看到她對他還有那么一點點的感情。
“為什么要丟下我一個人?”她哭得雙眼紅腫。
他抬高眼睫,強忍心痛,無視她一雙美眸此刻腫如核桃。
她只是想找小弟差遣時,怕找不到人而已。他告訴自己。
“沒有你跟我分享喜怒哀樂,我會很孤單!便挥膵深伜媒腥诵奶,愛嬌的嗓音讓人憐惜。
她是怕她想揍人時沒沙包,想擋愛慕者時沒擋箭牌罷了!他嚴格命令自己不準猶豫、心軟。
“你要去多久?”她問。
“不知道。”他學著她平常事不關己的涼涼語氣。
“早點回來好嗎?不然我會很想你。”
她輕扯他的衣角,好像真的不愿他出國似的。
這一切都是假象!差點被迷了魂,反握住她手的尹迅以狠狠咬住后齒根,以疼痛提醒自己。
“再看看。”可他還是沒法直視那張絕美的、可憐兮兮的小臉,只能撇過頭去。
“你那是什么語氣?”極惡大小姐果然不適合傷春悲秋,沒兩下就露出真面目來,紅腫的眼睛恐怕是綠油精抹太多之故──她有次怕被向爸扁,就用過此招。“我大老遠跑來機場,你就不能說些讓人感動的話嗎?還有,你要出國的事為什么沒告訴我??你想死是嗎?”
喂喂!他等等要上飛機的人耶,說什么死啊死的,是要觸他楣頭嗎?
該不會不幸飛機掉下來,她還會擊掌歡樂,冷嘲他就是不聽她的話,才會遭受報應?
他默然無語,她怒氣更盛。
“好啊!那你就別回來了!”她火大轉身。
他回不回TW,她真的在意嗎?答案應該是否定的吧。
向大小姐想找小弟,還怕沒人嗎?恐怕公告一貼出去,轉眼人潮就擠破向家大門。
往前走了數(shù)步,在他將入海關時,向非萼忽然又轉回頭了。
“買Whittard紅茶回來給我!”她惡狠狠的說。
果然是她的風格!
果然他在她心中就只有被差遣的份!
對不起,我不回來了!他在心中強裝冷漠的回答。
在英國讀研究所時,他就找到了工作,也就順勢待下來了。時光荏苒,轉眼十二年過去了,他還是時常會想起她,尤其是喝著Whittard紅茶的時候,她臨別的最后一句話就會在腦袋里響起。
每一次,經過Whittard專賣店,他就會忍不住進去買了一罐紅茶,看著它,想著她,然后再默默喝掉,熱呼呼的茶湯流過心肺、流進了胃里,像是把她溫習了一遍。
他真是無可救藥!
這一次,因為西橙即將隨丈夫西行,怕父母在TW太孤單,他才決定回臺,就像近鄉(xiāng)情怯的游子一樣,想象她從門扉的另一邊探出頭來,火氣旺盛的向他索討茶葉,他的心就懸在半空中下不來。
然而,還想著對方的,果然只有他!
不管是在信義威秀還是在家門口,她都未將他認出,甚至根本忘了尹家還有個他。
想起他行李箱中還有十大罐Whittard茶葉,他就覺得可笑。
這十二年來,難道他一點進步都沒有?
不!他堅定告訴自己,不可能了,他絕對不會再像過去一樣任她搓圓揉扁!
等著吧,向非萼,別以為你還能像以前一樣把我利用得連渣滓都不剩!
“迅以!”驚愕逝去,向非萼欣喜的眉間開闊,眼兒都笑彎了,“你什么時候回來的,怎么都沒告訴我?”
分別了十二年的青梅竹馬,她還以為再也沒有見到他的一天了。
這十二年來,他幾乎可說是音訊全無,與他有關的消息,全都是第三者告知,她曾因此氣得牙癢癢,誓言將來哪天再相遇,一定要揍得他爹娘認不出。然而,相遇的一刻乍然到來,她竟無心生氣,沉浸于重逢的喜悅。
她還以為他在英國樂不思蜀,打定主意一輩子不回TW了呢。
“并不是什么特別的事,不用特別告知。”他神色冷淡。
十二年了,再笨的人也會學習偽裝,以前的他藏不住心思、藏不住感情,才會被利用徹底,現(xiàn)在他已非昔日吳下阿蒙,不會再被利用了。
“要給我驚喜喔!”向非萼兩手捏著他的頰,端詳他的目光活像菜市場里挑菜的大嬸,“你變好多,高了,也壯了,我沒踮腳尖竟然沒辦法跟你平視耶!”
是外國的食物有助于長高嗎?那她若在國外長大,會不會也長到一八○,畢竟當年這男人跟她一樣高!
“男生的發(fā)育本來就比較慢!睋]掉捏頰的手,尹迅以將家里鑰匙放入口袋,往電梯方向走。
這男人是怎么回事,這么久沒見面,對她竟比陌生人還冷淡?
話說回來,這男人的確挺沒良心,出國十幾年,竟然沒寫過半封信給她,偶爾回TW也是行色匆匆,她都還沒見到人呢,就又搭飛機回英國了。
搞什么鬼!他們多年的青梅竹馬感情是假的嗎?
虧她讀中學的時候常罩他,不知感恩圖報的混帳家伙!
“你要去哪?”她走到他身邊。
“買東西!
“我也要去買東西,一起去吧!
尹迅以淡漠的微聳了下肩。
電梯來了,兩人一同踏入。
“我今天在信義威秀看到一個人跟你很像,你今天下午是不是也有去那?”向非萼想問個清楚。
“嗯。”他淡應。
所以那個跟男人接吻的人真的是他!
十二年不見,他成了同性戀……不,還是他本來就是個同性戀?
當年她想不透他為何突然出國的原因,又為何一出去就不捎任何消息給她,這下有了端倪出現(xiàn)。
“你的……男朋友是在哪認識的?”
男朋友?
尹迅以臉色大變的轉頭望向一臉探究的向非萼。
“你看見了?”看見他被強吻的那一幕?
“是看見了!彼呐乃谋,“你放心,TW人包容力很強,不會對你投以有色眼光的。”
他才不是……不,他跟她解釋干嘛?自她的神色看得出她根本不在意他的性向,那又何必解釋。
“但我還真沒想到你是gay!逼鋵嵥苷痼@,超震驚,可又怕被他看出來,以為她輕蔑鄙視他,才裝得云淡風輕!疤澪乙郧斑很喜歡你!
“噢!彼粫袭斄恕
吻都吻過了,說個“喜歡”算啥,每當她表現(xiàn)親昵時,就是要唆使、命令他的時候,都二十八歲的人了,沒那么容易被騙。
況且她用的是過去式!
時間果然是改變一個人最大的利器。向非萼不悅的想。
她對他的印象還停留在那個需要她罩,一有不順心就容易紅了眼眶,情緒外顯的男孩上,沒想到再見時,他是個沉穩(wěn)的大人了,有了社會人的冷漠,對待她的態(tài)度就像過去的情誼都已經不存在。
該不會重逢這事,只有她感到開心而已吧?
嘖!這家伙好的不學,壞的學一堆,是倫敦的霧太濃,心也跟著隔了層層的霧是吧?
早知道當年應該叫他滾去陽光明媚的澳洲留學,變個陽光少年郎回來!瞧現(xiàn)在這副冷冰冰的死樣子,夠討人厭的!
就連她說喜歡他都無動于衷,這要是在當年,他不臉紅得像成熟過頭的西紅柿才怪!
她不喜歡他現(xiàn)在這樣子!
非常不喜歡!
難不成就因為成了同性戀,所以對她的態(tài)度就變差了?
她覺得沮喪,也閉嘴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