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娘娘!”竹桑突然急切又小聲的喚她,結(jié)結(jié)巴巴地道:“皇、皇上來了!”
言少輕還在看著明亮的圓月發(fā)怔,她清楚聽到自己的心跳咚的一沉。
他來了?他怎么會來?他是來見她的嗎?
她的視線擺正了,卻是看到了一幅令她失望的畫面。
皇上是在她的眼前沒錯,不過身邊伴駕的是紫嬪,她臉色瑩亮紅潤,烏發(fā)綰成了天仙髻,插著罕見的紫珍珠流蘇簪子,一身簇新的衣裳,紫色牡丹孔雀蜀錦廣袖長裙,衣服的扣子都是夜明珠所制,肩上披著繡有銀龍紋的月白風(fēng)衣,那自然是宇文瓏的衣物。反觀自己,一身翔鳳宮錦的衣裙,只在髻上插了支鳳首花釵,太過素凈,倒顯得紫嬪才像皇后了。
她看了看他們身后遠(yuǎn)處,皇上的儀仗都在宮墻下候著,連尚公公也沒跟來,顯然是皇上不想讓閑雜人等打擾。
他們一個身姿挺拔修長,一個身材妖饒多媚,倒是璧人一對。
她也奇怪自己怎么還能對他們品頭論足,她這怕是已經(jīng)瘋了吧?肯定病得不輕,才能看著自己夫君和小妾在一塊兒還能淡定如斯。
郎君已變,她說什么都沒有用了。
宇文瓏見了她,臉上并無太大反應(yīng),只淡淡地道:“真是巧,原來皇后也在此賞月。”
言少輕頓時覺得整顆心都被他掏空了。
這樣被他無視,還是破題兒第一遭。
他那陌生的眼神,她有時也會懷疑他是否真是中邪了?一個人怎么可以有如此巨大的轉(zhuǎn)變,就算他對射傷紫嬪心有愧疚,也不至于寵愛到這種地步,而她與他的種種,就好像沒發(fā)生過,只有她一個人在心痛。
定了定神,她也沒施禮,就目光澄凈地看著他,“臣妾參見皇上!
宇文瓏隨意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言少輕看著他的手,他和紫嬪十指交纏。
紫嬪有些別扭,微微掙脫了他的手,朝她一個福身!俺兼獏⒁娀屎竽锬铩!
言少輕仍是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宇文瓏!懊妹妹舛Y!
一時間,三人無語,只有微風(fēng)拂過柳葉的聲音。
言少輕看著他們兩人成雙,十指又交扣在一塊兒,他根本不看她,她顯然是多余的那個。
如果問她,什么叫心在淌血,她現(xiàn)在知道了。
她收回視線,狀似波瀾不興地道:“皇上和妹妹慢慢賞月,今日過節(jié),本宮要去探望太后,失陪了!
紫嬪乖順地又福了福身,“臣妾恭送皇后娘娘。”
她越過宇文瓏,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檀木香氣,她的心又是狠狠一揪。
才走了幾步,便聽到紫嬪對他說道——
“皇上怎么不留皇后娘娘跟咱們一塊兒賞月?反正畫舫那么大,也夠坐的了!
她的心又一陣抽痛,酸楚的感覺鋪天蓋地的涌上來。
曾幾何時,他和別人成了一體的了,而她,是個外人。
“沒聽到皇后要去探望太后嗎?”宇文瓏的聲音沒什么溫度。“何必留她?再說,皇后在,說話也不方便……”
紫嬪噗哧一笑,“皇上又想說什么不正經(jīng)的話了,這才不讓皇后娘娘跟咱們一塊兒去游湖!
宇文瓏也笑了,“等你小日子過了,便知道朕想對你怎么不正經(jīng)了……”
就像有根鞭子從言少輕心上狠狠的抽過去,她不想再聽下去了,再聽下去,她會發(fā)瘋!
她在嫉妒紫嬪,她在怨恨宇文瓏,她的心有說不出的疼,說不出的酸,她被重重的刺傷了,她明白了她究竟只是凡人!
她加快了腳步,幾乎是跑了起來。
竹桑嚇了一跳,連忙追上去,又小聲的喊道:“娘娘別走那么快。⌒⌒目呐隽!”
言少輕慢了下來,臉色卻益發(fā)蒼白。
竹桑擔(dān)心的看著她,“娘娘……”
她搖了搖頭,不讓竹桑再說下去。“無事,擺駕壽安宮!
壽安宮距離太液池并不遠(yuǎn),言少輕坐上了鳳輦,小片刻也就到了。
她已派人先來通傳,是以到的時候,寧靜正在殿外候著。
其實(shí)以寧靜在太后跟前的地位,根本不必出來相迎,派個宮女或內(nèi)監(jiān)出來就可以了,可是每回只要她來,寧靜一定會出來迎她。
“姑姑送來的月餅,本宮都嘗過了,讓姑姑費(fèi)心了。”
寧靜熱切地說道:“一點(diǎn)兒都不費(fèi)心,娘娘喜歡吃的話,奴婢再多給娘娘做些送去!
她淡淡一笑,“姑姑隨意!
寧靜十分擔(dān)心的看著她,喃喃地道:“娘娘瘦了呢!
言少輕依舊淡如清風(fēng)地說:“沒什么,就是刑部事情多,忙!
寧靜似有話說,又生生咽了回去,憂心不已的領(lǐng)著她去了東暖閣。
室內(nèi)燃著香燭,淡淡的香氣彌漫,敞開的窗子外見得到圓月,太后坐在臨窗的大炕上等她,知道她不喜熱,茶已經(jīng)沏好放涼了,紫檀卷云紋炕桌上有一盤御膳房做的月餅,還有幾盤瓜果、素餅和一瓣瓣剝好的柚子,很是應(yīng)景。
言少輕向前見禮,“參見母后。”她已慢慢冷靜下來,心緒不似剛才那般激動了。
太后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她,“快上來坐。”
言少輕脫去繡鞋,上炕坐好。
太后慈和地道:“聽說皇后在外邊散步了許久,先喝口茶解解渴!
“多謝母后!毖陨佥p從善如流的端起茶盞,淺啜一口,入口都不知道什么滋味了,壽安宮用的肯定是好茶,可怎么咽在她喉里卻是苦澀的?
她緩緩擱下茶盞,心思流轉(zhuǎn)。
太后都看在眼里,這才開口道:“皇上的心思如今都在紫嬪身上,皇后不好受吧?”
言少輕緩聲道:“皇上的心思并非臣妾能夠左右,只能順其自然!
太后嘆了口氣,“其實(shí)皇上會這么寵愛紫嬪,也是有原因的!
言少輕心里一動,道:“臣妾愿聞其詳!
太后緩緩地說起來,“皇上還是翼親王時,府里有個叫紫兒的婢女,身世可憐,皇上十分同情她,對她就好了些,紫兒也一心投桃報(bào)李,對皇上極好,親手給皇上縫衣服,親手做飯給皇上吃,在皇上身邊跟前跟后。
“哀家以為皇上對她有意,暗中查她,卻查出她的身世并不清白,她的娘親乃是煙花柳巷中的不潔之人,生父成謎,哀家沒法看這樣的女子留在皇上身邊,便趁皇上不在時,將她交給人牙子,欲把她發(fā)賣了,誰知她卻在府里一頭撞死。
“皇上回來后又是震怒又是傷心,哀家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那樣,皇上雖然沒責(zé)問哀家,卻是有好長一段時間都沉浸在哀傷里,覺得是他害死了紫兒……而那個紫嬪,與紫兒的容貌有六成相似,兩人偏巧都喜愛紫色,皇上這才陷了下去,無法自拔!
言少輕沉思。翼親王府有這樣一個奴婢,她怎么不知道?
離開太學(xué)之后,雖然她和宇文瓏像兩條沒有交集的平行線,可同在京中,他的事,她都知道,就如同她的事,他也都知道一般。
若是那個紫兒真在王府一頭撞死,死因又與太后要把她發(fā)賣有關(guān),這么大的事,肯定藏不住,可奇怪的是,在今天之前,她從未聽聞過翼親王府里出過這樣一件大事。
“所以,皇后姑且忍忍吧,以不變應(yīng)萬變,時日長了,皇上發(fā)現(xiàn)兩人并非同一人,自然便會清醒。”
言少輕臉上不動聲色,只道:“皇上如此長情,倒叫臣妾意外了!
太后慢慢地皺起了眉頭,“是啊,哀家也感到不可思議,那紫嬪畢竟來路不明,怎可因?yàn)閳?jiān)信她是紫兒托生就全然的不設(shè)防,讓她進(jìn)出御書房不打緊,各地奏折和軍事機(jī)密都沒防著她,皇上如此一意孤行,令哀家著實(shí)憂心,可哀家已因紫兒曾與皇上有了嫌隙,定然不能再犯同樣的錯,所以哀家眼下也只能由著皇上了!
言少輕端起茶盞慢慢啜著,太后的意思是,要她出面除掉紫嬪?
確實(shí),她是六宮之主,大可找個以下犯上的理由把紫嬪弄死,或者把她打入永巷,再讓她暴斃,或者能讓紫嬪自己失足落水溺斃,被什么香燭慢慢毒死……她身為后宮之主,要做這些也不是什么太困難的事,可是,如果她真那么做了,他會如何?
他會為紫嬪震怒,廢了她這個皇后嗎?
她輕撫小腹,思緒飄遠(yuǎn)了。
她不想除掉紫嬪,因?yàn)樽兊氖怯钗沫嚨男,紫嬪不在,他們的感情也修補(bǔ)不回,無法回到往日了,她亦不想苦苦追尋。
她想帶著她的孩兒和年歲漸高的祖母到鄉(xiāng)下莊子生活,她的孩兒不做皇子也會很快樂,她想讓她的孩兒成為最棒的仵作,造!w?
她可以辭官,只是這皇后之位卻是沒法辭掉,她得在肚子大起來之前離開京城,才不會被人發(fā)現(xiàn)她偷渡走了龍裔。
她冷不防抬頭問:“敢問母后,該如何辭去皇后之位?大云可有先例?”
太后一嗆,驚嚇的瞪著她看。
怎么?她苦口婆心說了半天,就是想讓她按兵不動,耐著性子等,但這丫頭的結(jié)論竟是要辭去皇后的位置?
這結(jié)論究竟是怎么來的?
要命,她怎么對皇上交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