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說這家伙是怎么一回事?在京城的時候風度翩翩,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到這里之后卻判若兩人,像今晚這種混帳事竟也做得出來。他是想借酒壯膽或裝瘋毀了綺玉的名節,再借負責的名義脅迫綺玉不得不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委身為妾吧?幸好綺玉今晚沒到這里來,不然真讓這家伙得逞的話,我定打得他滿地找牙。」楊獻自酌自飲的說著,愈說愈生氣,忍不住用力的槌了一下桌面,整個人顯得怒不可抑。
「沒發生過的事就別再提了,免得讓人道聽涂說了去!股瞎偾嬗铗嚾坏拈_口道。
楊獻僅一瞬間便明白他的意思,點頭作出發誓狀,「明白,從今以后絕口不提。」
三個人沒啥主題的閑聊了幾句后,杜總管便親自帶人來將李敬送回廂房休息,而其余三人也在上官擎宇的帶頭下離開亭子,回房休息。
待人都走光了之后,蹲藏在亭外那叢矮樹林間的杜綺玉這才松了一口氣,稍微動了下因維持同姿勢太久而僵直發麻的身子。
她試著站起來,但發麻的雙腿與發酸的背脊卻讓她有些承受不住的露出痛苦的表情,轉眼間又蹲回地上,甚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去。
感覺地上的潮濕與周遭的寂靜,她突然一陣想哭,眼淚就從眼眶里滑落下來。
今天真的是她的受災日,從早上開始被五小姐找碴挨了一巴掌,又經歷了拒絕李敬,身心皆承受著巨大壓力后,她好不容易才等到夕陽西下,倦鳥歸巢,可以回房喘口氣,放松緊張了一整天的身心時,沒想到竟還有這一堆災事在等著她。
她真的覺得自己既倒霉又委屈,前世不安分覬覦與自己身分不配的榮華富貴得到那種下場也就罷了,這一世她都安分守己了,為何這些人這些事還不肯放過她?
她愈想愈覺得傷心,覺得自己明明重活一世,知道許多別人不知道的事,應該可以活得更自在、更容易趨吉避兇才對,為什么她反倒活得更受罪、更憋屈了?
她真的覺得自己好沒用,這樣的她真能幫杜家渡過未來抄家流放的劫難,讓爹娘不必為表忠心而賠上性命嗎?她真的做得到嗎?
想到剛才娘誤以為她犯了大錯,二話不說便下跪為她求請,還愿代她受罰,她就一陣難過、不舍與心痛。在她不知道、未看見之處,爹娘究竟為她做過什么又付出了什么?她從來都不曉得。
不行,她絕對不能讓爹娘因杜家而早逝,他們都還年輕、身子骨又好,沒有杜家遭禍的事,少說也能活到七八十歲,怎么可以因為身處在杜家,因為忠心于杜家就賠上了自己性命呢?
不行,絕對不行,她一定要想辦法改變杜家的命運,即使想不到也得想,做不到也得做,一個人的力量不夠,那就找人幫忙,找個擁有足夠力量,并且愿意幫她、相信她的人來協助她救杜家。
杜家是詩書傳世的耕讀世家,雖已式微,但在朝的門生故舊應還有不少,或許她可從此處著手——
「你怎么還在這兒?」
突如其來的聲音把杜綺玉嚇得跳了起來,結果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悲劇的讓她瞬間扭到了腳。
「。 顾滩蛔⊥春舫雎,身體也隨著遽然的疼痛而失去平衡,整個人就要往地上摔去時,腰間卻突然被一只鐵臂扣住,鐵臂一使力,她失去平衡的身體又逆向的往后仰倒,然后瞬間撞進某人的懷里。
一連串的驚嚇讓她的心狂跳不已,呼吸有些喘,人還有些暈,整個心有余悸的回不了神,直到耳邊突然響起一道低沉的聲音,她這才猛然回過神來。
「是腳受了傷嗎?」
「不是……是……」她慌亂的回答,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她終于認出這個低沉聲音的主人是誰了,是上官公子。
其實她根本不該為此感到驚訝,因為只有他知道她躲在這矮樹叢里,會跑謹里來找人的除了他之外不會有別人,可是她真沒想到他會去而復返啊,他不是已經回廂房去休息了嗎?怎么又跑回來了,難道是有什么東西忘在涼亭里,這才回來尋找嗎?
在她疑惑亂想時,又聽見他開口問道:「是,還是不是?」
她迅速回神,不敢再分心,然后突然間,她渾身一僵的發現,或者該說意識到一件事,那便是自己還依偎在他懷中,沒羞沒臊的。
這個發現頓時把她給嚇壞了。
「對不起,對不起。」她急忙開口道歉,掙扎著急忙想從他懷中退出來,結果一不小心讓扭到的腳使力,痛得她忍不住又發出一聲痛呼,整個人失去平衡的又往下墜落。
然后,那只才被她掙開的鐵臂瞬間再度回到她腰間,而她的人也重新跌回他懷抱之中。
「腳受傷了就別亂動。」上官擎宇輕斥道。
杜綺玉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她弱弱的說:「只是扭了一下,不嚴重,我一個人可以的!挂活D后又道:「上官公子是忘了什么在涼亭里沒帶走,這才回頭來尋嗎?要不要奴婢去幫你找?」
「你自身都難保了,還想幫誰?」
杜綺玉的感覺頓時從欲哭無淚變成淚流滿面。她只是想對他多次的相幫聊表謝意而已,他有必要這樣刺她嗎?說穿了她的腳會扭到還是他害的,若不是他突然冒出來嚇到她,她又怎會扭傷腳呢?竟說她自身難保。
「好吧,既然上官公子不需要奴婢的幫忙,那就請您放開奴婢,奴婢要先行告退了。」她皮笑肉不笑的開口說。
「你這是在使性子?」上官擎宇在黑暗中輕挑俊眉,感覺有趣。
「公子是貴客,奴婢是下人,身為下人的奴婢哪敢對身為貴客的公子使性子,上官公子可別跟奴婢開這種玩笑,讓奴婢的主子聽見了,奴婢可是會挨打受罰的!顾f。
「身為下人的奴婢不敢對貴客公子使性子,卻敢拒絕貴客公子示好,還敢指著貴客公子的鼻子,罵他是道貌岸然的禽獸?」上官擎宇似笑非笑的回嘴道。
他會這么說并沒有什么意思,只因為覺得這丫頭挺有趣,才不由自主的與她斗起嘴來,卻沒想到話一出口便感覺靠在他胸前的丫頭突然渾身一僵,而后慢慢地顫抖起來。
他皺起眉頭,瞬間便明白自己的話無意間讓她想起了之前的事,也讓她一直壓抑在心里的恐懼與脆弱在此時終于承受不住的流露出來。這一刻,他突然覺得李敬那混蛋真的該死!
「別怕,沒事了,都過去了!顾_口安撫她,聲音柔和得連自己都嚇了一跳。他怎么可能會發出這種聲音呢?這一點都不像他。他是怎么了?
「我不怕,」杜綺玉呢喃的說道,然后不斷重復著,「我不怕,不怕,不怕,不怕……」她一邊說,身子卻沒有停止顫抖,反而愈抖愈厲害。
她這哪里是不怕,只是在騙自己、說服自己相信自己不害怕而已,其實根本就怕得要死。上官擎宇無奈的想著,莫名感覺有些心疼。
微微地松開她,他對她說道:「我送你到容易被人發現的地方,你再讓人扶你回房;厝ズ笥浀米屇愕蚰隳锶フ埓蠓蜥t治你的腳傷,接下來幾天就好好待在房里養傷!挂活D后又道:「三天之內,我會想辦法讓你家二少爺帶大家起程離開這里,返回京城!
「?」杜綺玉猛然被他的話驚到了,那些令她驚恐、懼怕與羞赧的記憶頓時全部消失。
她抬起扭傷的那只腳,以金雞獨立的方式扶著他的手臂,然后抬頭看向背著月光看不清臉上神情的他,想說什么卻又不知道要說什么。
他既是背著月光,她自然是面向月光,因而上官擎宇可以清楚看見她臉上欲言又止的神情。
「你想跟我說什么?」他問她。
說什么?杜綺玉愣了一下,她不知道,感覺剛才好像有什么從她腦袋中閃過,結果現在卻想不起來要說什么。倒是有件事,她一直想對他說卻找不到機會,正好現在可以說。
「謝謝你。」她開口道:「不僅為了今晚的事,還有這幾天總是幫我解危的事,真的非常感謝你,上官公子!
「除了今晚的事,我之前并未幫你解危過!股瞎偾嬗钫f。
杜綺玉搖頭道:「上官公子或許不認為自己曾經幫過奴婢,但奴婢的確有好幾次因公子的一句話或一個決定而獲救,所以奴婢還是得感謝你!
「既然你這么說,那我就厚顏接受你的謝意了!
「不需要厚顏,公子盡可大方接受!
「好,那我就收下你的道謝了!
杜綺玉聞言忍不住盈盈一笑,就像月下曇花展芳容一樣的優美淡雅、潔白嬌媚,完全就是一個活生生的月下美人,美麗動人。
上官擎宇不由得看傻了眼,雖然只有一瞬間的呆愣,但依然讓他感覺到有些尷尬與不自在。
「走吧,扶著我的手臂,我送你一程!顾麑λf,語氣與語音都恢復了平時的淡漠與疏離。
感覺到他好像又變回平日的那個他,杜綺玉也不敢再亂說話,正色的點頭應道:「好,麻煩上官公子了。」
于是兩個人從矮樹叢后走了出來,嗯,一個用走,一個用跳的。然后,一邊順著小徑往前移動,一邊小心注意周遭有無別人出現,免得被人撞見他們孤男寡女走在一眼,甚至還有肢體接觸的動作。
當然,兩人肢體接觸的動作可以解釋,她有腳傷能夠證明,但沒人能證明他們倆在被人發現之前,孤男寡女在一起做了些什么,或說了些什么,兩人又是怎么相遇才在一起的,所以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別被人撞見比較好。
一路上他們都沒遇見人,很順利的走到了杜綺玉希望到達的地方,她認真覺得這是老天給她受難了一整天后的小補償。
既達目的地,一個立即開口趕人,一個立即告辭走人,兩人可謂默契十足。
過不到半炷香的時間,杜綺玉便被一直在到處找女兒的周氏找到,然后小心翼翼的扶回房里,又讓阿牛去請來葉大夫為女兒醫治腳傷。
經過一陣人進人出的忙亂之后,廂房總算恢復安靜,杜綺玉也終于得以好好休息。
她的腳傷有些嚴重,大概是連續扭了兩次的關系,腳踝足足腫了一倍那么大,葉大夫說至少得休養個十天半個月以上,完全如她與上官公子所愿,讓她可以好好的待在房里避開李敬及那些找她碴的人。只是這么一來,她和上官公子好像也沒有再見面的機會了。
奇怪,她為什么會想再見到他呢?
杜綺玉躺在床上疑惑的想著這個問題,她當然不可能是因為心生愛慕才想再見到那個人,身分的懸殊注定他們倆無緣,她才不會傻得再挖一個坑把自己給埋了。
所以,為什么她會希望有機會再見到他呢?她真有點想不透自己在想什么,就像先前好像有話想對上官公子說,卻又怎么也想不起來的感覺。
等一下!她想再見到他會不會與這事有關呢?因為有話想說,心愿未了,這才會一直想再見到他,看能不能想起那些想對他說的話,將那些話跟他說。
嗯,應該是這樣沒錯,但問題是她怎么都想不起來當初從她腦中一閃而過的東西是什么啊。
杜綺玉抱著自己的頭,把一頭秀發用力的揉成一團亂,覺得自己真的是笨死了,怎么會連自己想說什么都想不起來呢?天底下還會有比她更笨的人嗎?真是個大笨蛋!
不管了,總之她一定得要想起來才行,否則說不定她這輩子再也沒機會見到上官擎宇了,畢竟他們兩個人完全是身處在兩個世界的人。
三天,她有三天的時間可想。
三天,還有三天。
三天,只有三天啊……